宋秘書怔了怔,很快道,“明白。”
現在他們隻要等樊家這顆定時炸彈過去了,那關珩就可以安心的做手術了。
掛了電話後,言晏又在餐廳裡坐了一會兒,想起昨晚秦思硯說的話,還是有些不放心,放下碗筷,叫了餘媽收拾後才上樓換了身出門的衣服。
先是去了趟巡捕局,簡單的了解了一下最近暗夜那邊的動靜,又在臨近中午的時候接到林一鳴的電話,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在醫院附近的一家餐館見麵。
因為附近就是醫院,又正好是午飯時間,這個點來往的人不算少。
訂的是大廳靠窗的位置,言晏剛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已經提前到了的男人。
對方顯然也見到了她,在她走過去的時候已經禮貌的替她拉開了麵前的椅子。
言晏點頭示意感謝,然後才放下包坐下,客氣道,“抱歉,來的路上有點堵車。”
“沒有,是我來早了。”林一鳴笑笑,然後才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抬手喚來了服務員,將菜單遞到她麵前,“不知道這家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你看看想點些什麼。”
大概是因為在午休時間,所以林一鳴並沒有穿著那一身白衣大褂,簡單的休閒款毛衣再搭上那一張俊逸乾淨的臉,足以引得周圍來往的人側目。
比起聶南深那種看上去儒雅,骨子裡卻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矜貴,麵前的男人顯然要顯得親和溫潤許多。
言晏沒有接過,甚至沒有去看菜單,但仍是禮貌而客氣的,“我都可以。”
看出來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麵,林一鳴也隻是笑笑沒再問她,而是簡單的點了幾個菜,直到服務員下去後才看向她,“今天約你出來見麵,其實是想問問關於關總手術的事,”斂了笑容,“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言晏原本正打算喝口水,聞言不由緊張起來,“怎麼了?是我姑姑病情惡化了嗎?”
林一鳴看了一眼被女人手指握著的水杯,輕鬆的笑笑,“那倒也沒有,關總現在的情況還算比較穩定。”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這個問題誰也說不準,與其一直這樣拖著,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儘快考慮好。”
他雙手合十自然的搭在桌麵上,“我聽說關於遊艇的那件事現在也平複下來了,那麼關總也沒有必要繼續再拖了,不是嗎?”
言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隻是皺眉問道,“儘快是多快?”
“最好半年內。”
言晏握著水杯的手指鬆了又緊。
“畢竟從尋找腎源到一係列的匹配,還有中間關總的身體需要恢複到最佳狀態,這些都需要不少時間,你們也要隨時做好準備,”男人神情有些微微的凝重,“否則如果後麵有惡化情況的話,會發生什麼就很難說了。”
關珩本身的身體狀況在這一年以來都不算好,不是車禍就是溺水,舊疾新傷加起來,這些隨時都會導致她的病情惡化,更不用說她如今高強度的工作和精力消耗原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言晏自然聽得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她抿了抿唇,“宋秘書那邊你有聯係過嗎?”
“當然,”林一鳴點點頭,也沒有任何隱瞞,“不過他那邊的意思是不用太著急,我想,那應該也是關總的意思。”
說到這裡,他頗感覺有些無能為力,“否則我也不會找上你了。”
關珩的意思宋秘書沒辦法違抗,而他雖然作為醫生,卻也沒辦法強迫病人的意願,而她自然也是能夠說服關珩的最好人選。
周圍的幾個位置很快被坐滿,但也好在相隔有些距離所以不用擔心彆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
言晏看著他的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將那杯沒有喝過的水放回桌上,“所以其實,我姑姑的狀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是麼?”
她很平靜,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還是有了其他打算,至少比起剛知道關珩腎衰竭的時候要表現得平靜許多。
林一鳴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下來,看著女人那張看上去出奇平靜的臉,好半天才抿唇道,“作為大夫,我當然不希望拿患者的病情開玩笑。”
言晏有好半天沒有說話,又像是在出神的思考著什麼。
直到服務員端菜上來,她才逐漸斂了神情,重新拿過那杯水喝了一口。
林一鳴一時摸不清她的態度,“關小姐。”
直到那杯水下去了大半,言晏才淡淡的開口,“我姑姑那邊,我會想辦法儘快說服她。”她抬頭看向他,卻沒有要吃飯的意思,“以後這些,你有什麼可以直接聯係宋秘書,如果有需要請你幫忙的,我也會提前讓他來轉告。”
男人蹙眉,“你的意思是?”
她將水杯放下,卻隻是淡淡的道,“我不大合適和你繼續見麵。”
林一鳴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是因為……你要和聶南深舉辦婚禮的事?”
“是。”
他笑了下,自認為自己表現得應該不是那麼明顯,也沒有做過任何逾矩的舉動,“可我們原本就是以醫生和患者家屬的身份見的麵。”
女人神情沒有任何波動,“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有過多的人關注這件事。”
這段時間確實是她疏忽了,如果不是昨晚秦思硯特地提醒了她的話。
這次林一鳴聽出來了,他們一旦經常見麵,總有人會順著他查到關珩的身上。
他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疑惑,“關總的病情,你沒告訴他?”
言晏有些好笑,“為什麼要告訴他?”
他抿了抿唇,試圖從女人的臉上看出點什麼,“我想,以聶家的財力,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腎源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他更以為,以他們如今的關係,這麼重要的事也不該瞞著對方。
但女人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低垂著眸,“腎源的事你不用擔心,至於其他,你也都照宋秘書的意思去做就好。”
既然連她都這麼說,自然有她的道理,林一鳴也不好繼續多問。
但不論是她的態度和關珩的態度,都隻說明了一個問題。
林一鳴看著被端上來的飯菜,同樣也沒有動作,在沉吟了一會兒方繼續道,“你們不想讓關總的病情被任何人知道,但是關小姐,”他抬起頭來看她,俊朗清爽的五官帶著屬於成年男人的沉穩,但又似完全處於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提醒,“關總如今的情況是需要做透析才能勉強繼續維持身體狀況,照她這三天兩頭往醫院跑的狀態,現在還可以說是因為之前落水沒有完全恢複,但時間長了再多的借口怕是也瞞不住。”
女人紅唇微抿,臉色也微微沉了沉。
她當然知道瞞不住。
所以關珩一直都在抓緊時間,而她也需要杜絕一切後患。
她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淡然的五官顯得格外認真,“林醫生,既然你作為我姑姑的主治大夫,救人是天職,那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言晏看著麵前的男人,或許是第一次見麵就留有不錯的映像,也或許是他不顧違背規則選擇告訴了她實情,所以就很容易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我姑姑生病的事,知道的人越少對她來說就越安全。”
林一鳴微微一怔。
他不大明白她口中所說的這個安全是什麼意思,卻隻是笑,低暖的嗓音帶著徐徐的笑意,“那照關小姐這麼說,比起你丈夫,你似乎更願意選擇相信我一點?”
“這和信任無關,”她坐在椅子裡,姿態舉止是一貫的矜持和端莊,“我姑姑既然選擇讓你做她的主治醫生,我想她已經提前對你做了足夠的調查。”
比起相信他,不如說,她相信的其實是關珩。
不得不承認,關言晏確實是他這麼多年見過的女人中,屬於少有理智而坦然得自信的,坦然得可以在他麵前毫不掩飾那份質疑,自信得相信自己的判斷。
但這樣的理智,在感情裡麵卻也未必是件好事。
至少,在關珩的事上,她從未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過失態的情緒。
想到這裡,林一鳴不由有些失落,而後又忽然覺得有點遺憾。
倘若她沒有和聶南深結婚的話……
嗬,心底泛過一絲苦笑,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緒,“你放心,如果不是因為關總的侄女剛好是你,她病情的事情我也不會這麼擅作主張告訴你。”他淡淡的笑了笑,保持著一貫的紳士禮貌,“至於其他人……這點職業操守我還是有的。”
聽他肯這麼說,言晏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論是暗夜還是樊家,一旦對她姑姑有點動作,那麼關珩如今的病情就是她最大的死穴。
而林一鳴這邊也將會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她沒有心思多留,或者說她今天過來原本就是為了提醒他,然而正在她打算簡單客套下便離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夫人?”
言晏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
她抬頭,果然見到不遠處的男人正抬腿朝他們這邊走來,俊美清貴的五官無波無瀾,一雙暗沉的眸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林一鳴似也有些詫異,但還是鎮定自若的笑道,“好巧,聶總也來這裡吃飯?”
喬秘書就跟在男人身後,聞言,這才朝她家夫人對麵坐著的男人看了過去。
或者說,其實他們在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
給人一種很清爽的感覺,眉宇沉穩儒雅,卻並不犀利,渾身都透著禮貌且紳士的姿態。
唔……在這種格調不高,又是挨著路邊的餐廳,光天化日下也算是合乎情理的。
於是她下意識去看自家老板。
聶南深神情依舊沒什麼變化,挨著言晏就坐了下來,那副姿態似乎儼然忘了在場還有其他人,手臂順勢就圈住了女人柔軟的腰肢,薄唇噙著無聲無息的笑意,“不是說今天要去學校?”
“嗯,臨時請了假。”言晏看著男人柔和的眉目,自然的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公司也不在這附近。
似是擔心她誤會,喬秘書適時的開口解釋,微笑道,“聶總今天正好需要去醫院探望一個客戶,路過時正好見到您的車,就順便進來看看。”
她今天確實是開車出來的,沒有叫陳叔。
那隻桌子下的手指不由緩緩握緊。
是巧合,還是……
“手怎麼這麼涼,”聶南深牽過她的手,放在手心像是在把玩,低低緩和的笑聲從喉尖溢出,“約了朋友,不給我介紹一下?”
說著他才抬起頭,看向那坐在他們對麵波瀾不驚的男人。
那語氣聽上去是在好奇,但細聽又好似隻是隨口一問,氣度閒適從容,帶著骨子裡的倨傲矜貴,眉宇間的冷漠淡然在和他身旁女人談話時的神情截然不同。
雖說這段時間新聞上一直有在議論關於他們要舉辦婚禮的事,但兩個當事人始終都沒有正麵回應過。
如今看上去,林一鳴才終於有了那麼點切實的感覺。
言晏一時有些摸不清他的態度,抿了抿唇,“他是……”
對麵的男人已經朝聶南深伸出了手,“林一鳴,”禮貌而不失風度的笑,“聶總,我想我們之前有見過。”
聶南深卻隻是挑眉,薄唇帶著點兒若有似無的笑意,“是麼?”
那態度,簡直連敷衍都算不上了。
林一鳴的視線落在男人握在她腰間的那隻手上,心底有些失笑。
男人對男人,有時候就像女人看女人一樣,雖然他並沒有從男人眼中看出對待情敵的那種敵意,但聶南深明顯的不待見他。
或者說,是不待見出現在她身邊的任何一個男人。
他忽然想起,兩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聶南深似乎也是這個態度。
隻不過如今那張英俊的五官顯得更加成熟和沉穩了,所有情緒都隱匿在了湛黑暗沉得不見底的眼眸裡。
見聶南深沒有要握手的意思,林一鳴也不尷尬,隻是收回手淡淡的朝那始終沒怎麼開過口的女人道,“關小姐,剛才醫院已經來了電話,正好聶總也在,那今天這頓飯算是我請,我就先失陪了。”
言晏皺了皺眉,還沒開口,就聽身側的男人嗓音溫淡的開腔,“可今天原本是你們的飯局,”他側過臉,薄唇正好擦過女人細軟的發,親昵曖昧的語調,“看上去好像是我打擾了?”
那隻手始終落在她腰間,不鬆不緊,卻正好將她整個人都往他懷中帶了些,唇畔噙著不深不淺剛好合適的笑容。
話語中更是理所當然得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言晏對上男人湛黑的眸,抿了抿唇,才低聲道,“沒有。”
聞言,聶南深這才低低的笑了出來。
作為在場的第三人,林一鳴隻覺得男人身上那種無法言喻的冷峻氣勢在此時顯得愈加逼人。
溫和是真溫和,傲慢也是真傲慢。
仿佛在他眼裡,除了身旁的女人,誰也不值得他有多大的耐心。
他態度這麼明顯,他再繼續留下怕是真該被當成居心不良了,“該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林一鳴看了一眼抿唇不語的女人,客氣的笑道,“我就不打擾二位了,用餐愉快。”
說著正欲抬手叫服務員過來,一旁的喬秘書已經委婉的出聲提醒,“聶總已經埋過單了。”
林一鳴微微一怔,但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有過多拘束。
聶南深這樣身份的人,自然不會讓彆的男人替他的女人埋單。
將剛拿出來的卡又重新收了回去。
聶南深微斂著眸,薄唇勾著點兒不鹹不淡的弧度,連嗓音也是清清淡淡的,“慢走,不送。”
林一鳴微微頷首,然後起身便離開了。
喬秘書見狀,自然也不會不識趣的多留,便道,“那聶總,我就先回公司了。”
聶南深沒吭聲,隻是看著身旁女人白皙的側臉,喬秘書眼眸一轉,於是也默默的退了下去。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人家好不容易約我吃個飯,”言晏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這才抽出了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去拿重新被服務台添滿的水杯,“你倒好,兩三句話就把人趕走了。”
比起生氣,那語氣倒有幾分嗔怪的意思。
聶南深手臂稍用力就將她整個人帶到了懷裡,低頭便湊了過去,熱氣噴灑而下,薄唇幾乎貼在她的臉頰上,“他約的你?”
“是啊,”低垂著的睫毛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似是沒察覺到男人的情緒,神情也看不出什麼波瀾,“他是我姑姑的主治醫生,關於我姑姑之前的身體狀況所以約我出來聊聊。”
眼眸盯著她白淨的側顏,唯有那隻搭在她腰間的手更緊了,但語氣仍是染著徐徐笑意,“什麼情況是不能在電話裡說的?”
她抬頭瞧著他,眼波一轉,漫不經心的笑,“哦,好,那下次直接打電話。”
聶南深頓時眉心一沉,俊臉都跟著難看了幾分,“關言晏。”
他這是在和她開玩笑?
給他說的去學校,結果卻是和彆的男人出來吃飯,她是覺得他有多好的脾氣?
看出他是真有點兒生氣了,言晏也不再逗他,手臂挽上他的,嗓音溫軟的問,“吃飯了嗎?”麵露無辜的指了指桌上的一堆飯菜,“已經點了,不吃好浪費。”
那雙杏眸明亮明亮的,笑起來的時候帶著一種格外的軟,聶南深剛升上來的氣焰一下就滅了不少,但仍是不鹹不淡的睨著她,冷笑,“我沒記錯的話,他當初可是搭訕過你。”
嘖,前一秒還說不記得人家了。
她似是覺得有些好笑,“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和他有什麼吧?”
聶南深看了她兩秒,“不至於,”這才鬆手放了她,淡淡的睨了她一眼,薄唇掀出輕嗤的弧度,“有我在,你還能和彆的男人有什麼?”
雖然長得勉強算過得去,但其他哪個方麵能比得上他?
言晏眉心一蹙,看著男人神情淡漠的臉,不解,“那你吃什麼醋?”
“我不喜歡。”
哪怕知道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他也篤定不會有什麼,但他仍是不喜歡。
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幾乎不用過多推敲就能看得出來。
言晏覺得,這幾個字他說得也是夠理直氣壯的。
於是她也坐直了身體,有意無意間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紅唇挽著些許弧度,“聶公子啊,咱們都已經結婚了,”淡淡的笑,“你總不能不讓我有朋友吧?”
男人一雙狹長的眸微微眯起,“他不是醫生?醫生需要和患者家屬單獨吃飯?你什麼時候和他成為朋友了?”
她挑挑眉,“好吧,那再加一個,”收回了視線沒再看他,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溫水,一邊淡淡的道,“我的畢業考核裡麵還有幾項關於醫學方麵的題材我不大明白,所以順便就來找他幫忙了,不信你可以問高教授,他曾經也是高教授的學生。”
聶南深看著女人雲淡風輕的臉蛋,眸底顏色不由黯淡了些。
他忽然笑了笑,手指貼上女人乾淨的側臉,低沉的嗓音仿若染了一層朦朧,裹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有什麼問題不能找我,是我不能幫你的?”
言晏正在喝水的動作一頓。
她將水杯放下,重新抬頭看他,撞進的卻是男人深暗幽靜的瞳眸,暗暗沉沉,隱約能看見隻屬於自己的影子。
那種無聲無息的犀利,仿佛要將她看穿。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煩躁,“聶南深,你是要吃飯還是要吵架?”
林一鳴,他顯然不是為了林一鳴。
但聶南深卻沒再說什麼,隻是看著麵前的飯菜,過了一會兒更像是某種妥協般的低聲道,“冷了,重新換一桌。”
言晏沒再看他,“不用了,你待會兒還要回公司,我下午也有課。”
其實飯菜才上沒多久,還有不少溫度。
過了好一會兒,聶南深才淡淡的應了一個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