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不用她開口,秦思硯似乎就猜到了她想說什麼,“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我隻是過來找南深哥說點事,希望你不要誤會。”
秦思硯原本就屬於清冷美女的那一款,所以她說的抱歉言晏也不知道是她真的感到抱歉還是客套,又或者是擔心她會像上一次一樣因為她半夜來找聶南深而無理取鬨。
於是她掀唇笑笑沒說什麼,倒是一旁的聶南深先開了口,“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秦小姐看上去挺急的樣子,”言晏淡淡的看著秦思硯,不然也不會深更半夜的跑這麼遠過來,話卻是對身旁的男人說的,“不如先請進來坐坐吧,在外麵等了這麼久,怪冷的。”
說完她也沒有去看男人的臉色,轉身就要往回走,手腕卻被拉住了,“不是累了嗎?”
她的視線順著那隻手往上,看著男人擔憂的神色,笑,“我不累啊,”再次歪了下腦袋,“還是說,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
臉上始終掛著笑意,甚至也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模樣。
聶南深皺眉看了她兩秒,然後才抿唇鬆開了她,“沒有。”
言晏笑了笑,沒說什麼,也沒有再看他們,抬腳就往客廳去了。
秦思硯就站在那裡,一張白皙的臉蛋頓時青白交錯又顯得難堪。
如果不是因為她確實有急事,就因為關言晏剛才的那幾句話,她幾乎忍不住扭頭就要走。
不過最後她還是冷靜了下來,看向麵前的男人,“南深哥……”
聶南深看了她一眼,才側過身,“進來吧。”
她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抬腳跟了進去。
“秦小姐想喝點什麼?”人剛走進客廳,就看見走在前麵的關言晏放下了擦頭發的毛巾往廚房去,“薑茶可以嗎?”
她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聶南深抬腳就朝她走了過去。
“我來。”
言晏剛打開冰箱,冰箱的門就被一隻手扶住了。
她跟著抬起頭,“你們不是有事要談嗎?”
聶南深卻隻是低頭看著她,不發一語,但那隻手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秦思硯就這麼抿唇看著他們,“不用了,我說兩句就走。”
“來者是客,總不能招待不周。”言晏笑了笑,順手從裡麵拿出了一塊生薑,才看向麵前的男人,低聲哄道,“去吧,我很快就好。”
聶南深看了她兩秒,那隻手才緩緩放下,“茶就在櫃子裡。”
“我知道。”她點點頭,然後繞過他就朝洗手台去了。
客廳和廚房離得不遠,有那麼一瞬,秦思硯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就像個笑話。
分明上一次在這裡的時候,他們還在因為離婚的事吵得不可開交,如今,那畫麵看上去更像是久彆重逢的夫妻。
她似乎這才意識到,在這棟屬於他們的家裡麵,處處都布滿了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氣息。
聶南深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秦思硯仍是站在那裡。
他低頭挽著袖口,下巴朝沙發指了指,示意,“坐。”
秦思硯這才在他對麵的位置坐下,看著男人俊美的五官,過了會兒才抿唇遲疑道,“我聽媽說,你們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
“嗯,在周五,”聶南深隨意的倚在沙發裡,一條腿搭在另一條上,說著掀眸看了她一眼,“記得到時候提前向你目前實習的公司請個假。”
她一下蹙起眉,“南深哥,你真的想好了嗎?”
“不是有事嗎?”男人不緊不慢的打斷她,挽好袖口的手臂隨意的搭在膝蓋上,“時間不早了,待會兒你也好早點回去。”
看著男人淡漠的眉眼,秦思硯這才意識到,或許她原本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從關言晏重新回到這裡開始,從關言晏選擇舉辦婚禮開始,從他們的離婚協議從來沒有生效開始。
他都一一有了後麵的決定。
心底漫過層層自嘲,說出的話卻是不冰不冷的,“好,我知道了。”
她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聊,很快從包裡翻出一張便條放到兩人中間的桌上,“這是我最後一次聯係上景旭的電話號碼,我找人查過了,最後一次的通話時間在16號下午三點,也就是十天前。”
聶南深視線在上麵粗略的過了一遍,並沒有接過,“他聯係的你?”
她來找他談的事不難猜,所以男人臉上也沒有意外的情緒。
秦思硯搖搖頭,“是我好不容易才打通了他的電話,但是這個號碼也在後麵被注銷了。”
“他給你說什麼了?”
秦思硯微怔,卻有好一會兒沒有回答。
她抿了抿唇,哀求道,“南深哥,你有沒有辦法能靠這個查到最後的通話地點?”
言晏剛將茶端出廚房,猝不及防的就聽到了這句話,腳步猛然就頓住了。
端著托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她下意識去看男人的神色。
隻不過聶南深坐的位置正好背對著廚房的方向,她看不見臉,隻能聽到男人淡淡的嗤笑了一聲,“我說過,既然他不願意見你,你就算靠這個東西把他查出來了也沒用。”
“可既然隻是不想見我,那他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和裴家一起離開?”女人有些激動,神色裡儘是擔憂,“而且我也去找過巡捕了,但他們都說他已經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連他們都找不到人,我擔心他已經出事了。”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他不願意告訴你的原因也不過是不想讓你擔心,更不會想讓你去找他。”
聶南深始終隻靜靜的看著她,秦思硯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可是……”
“誰?”
正當她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言晏已經抬腳朝他們走了過去,“裴景旭嗎?”
她不緊不慢的將茶遞到秦思硯麵前,然後就在男人身旁坐了下來,半玩笑的道,“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現在還找他做什麼?”
幾乎是她剛坐下,男人的手臂順勢就落到了她的腰間,動作自然而然又帶著無法忽視的親昵。
言晏睫毛顫了下,卻也沒有拒絕的意思,隻是含笑的望著對麵的女人。
秦思硯抿了抿唇,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正端起茶打算喝一口,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蹙眉看向那幾乎半個身子都快倚到男人身上的女人,“我聽警方說,景旭失蹤前,有要求過要見關珩。”
“嗯,”言晏大方的承認,漫不經心的笑,“他也找過我。”
秦思硯指間一緊,“你知道他失蹤了?”
“知道啊,之前有聽詹聿提到過,”言晏點頭隨意的笑道,然後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又指了指他麵前的那杯茶,“隻泡了兩杯,你喝嗎?”
她就坐在他身旁,稍一靠近點,就能聞到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味。
就連在問他的時候,眉目溫順少了往常的冷漠多了分柔和,這讓他心情一下好了許多。
聶南深手指把玩著她的濕發,寵溺的笑,“不喝。”
於是言晏拿起他麵前的杯子就喝了一口,剛嘗到味道就嫌棄的皺了皺眉,“苦了。”
“是麼,”聶南深低頭看了她擰巴的小臉一眼,順手就將她手裡的杯子拿了過來,自己嘗了一口,頗滿意的評價,“我覺得還好。”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什麼口味。”
像是懶得搭理他,言晏這才重新看向對麵緊抿著唇的女人,臉上的嫌棄也化作了淡淡的笑,“不過我以為,作為裴景旭的前女友,秦小姐應該比我早知道這個消息才是。”
秦思硯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互動,隻覺得一陣莫名的紮眼。
再看向女人此時那挑釁得幾乎赤裸的視線,心底一聲冷笑,是生怕她不知道她已經重新回來了,所以故意在她麵前秀恩愛嗎?
“我知道了,”她淡淡的收回視線,將桌上的便條重新放回了包裡,然後才道,“南深哥,如果你實在不方便幫我找人的話,那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低頭看著對麵始終不發一語的男人,“我以後也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我讓陳叔送你。”
聶南深這才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秦思硯心底再次泛起譏誚,她還沒到那麼不識趣的地步,“不用了,”然後才看向他身旁的女人,“今晚謝謝你的茶。”
言晏回之一笑,“不客氣。”
“我先走了。”
秦思硯一邊說時已經回身拿起了包,轉身時便看見對麵的女人也跟著站了起來,一臉溫婉笑容的對她道,“那我送送你。”
那笑容平和的仿若毫無攻擊性,更像是出於某種好意。
她抿唇看了一眼沙發裡隻是蹙眉卻沒有表態的男人,沒有拒絕也沒有點頭,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但那意思言晏自動認為她是默認了。
當下也沒有看聶南深的臉色,抬腳也跟了出去。
庭院裡有路燈,所以不會顯得很暗,足以看清腳底下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好歹曾經也是當過名媛的人,”秦思硯目視著前方,十公分的高跟鞋穩準的踩在地上,“關言晏,你不覺得你這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很可笑嗎?”
“嗯?”
淡淡的嘲弄聲跟著在身旁響起,“當初是你自己要選擇離婚的,現在又巴巴的回來要求舉行婚禮,”秦思硯輕蔑的掃過女人的側臉,“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掉價了嗎?”
“是啊,所以我後悔了,”兩人並肩走著,浴袍上有口袋,言晏便將手放在裡麵以緩和寒風的涼意,同樣沒有看她,聞言也隻是漫不經心的笑道,“畢竟比起掉價,聶太太的頭銜可是多少人連攀都沒資格攀的。”
“後悔?”秦思硯突然腳步一停,清冷的臉蛋也像是染了一層霜,“我聽說你最近和醫院那個姓林的醫生走得很近,你說要是南深哥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她看著女人沒什麼表情的側臉,淡淡的嗤笑,“說到底,其實你也根本不是因為愛他才選擇留在他身邊的。”
言晏眉心微微一挑,秦思硯又淡淡的道,“放心,我現在沒心思關注你,隻不過正好有個朋友在那家醫院工作,有人見到過你們經常在一起,”紅唇勾著嘲弄的弧度,“不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慌什麼?”
準確來說那不是慌,隻不過女人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隱晦情緒還是被她捕捉到了,所以她下意識就理解成了是她做賊心虛。
剛好在彆墅的柵欄門口,因為有感應所以自動開了門。
言晏也跟著停了下來,唇畔不鹹不淡的勾著笑容,“那你大可以告訴他。”
這麼近的距離,兩人就這麼麵對麵的站著,視線稍一往她身上帶過,就可以清楚的看見女人脖頸下那一道道隱約殘留的痕跡。
不是很明顯,原本有浴袍擋著,不過多少也有擋不住的地方。
“告訴他,然後又讓他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你們的關係嗎?”
她表情有些不屑,言晏也不在意,隻是看著她淡淡的笑,“我以為,比起我和他的事,你現在更關心的應該是裴景旭。”
秦思硯站得筆直,“我也以為,你會希望我和景旭繼續在一起。”
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聶南深之所以不願意幫她這個忙,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在顧及她的感受。
這倒讓言晏有些詫異,依舊是漫不經心的,“為什麼?”
“你不是怕我跟你搶他嗎,”女人眼底沁著嘲弄的涼意,限定版的長款風衣在她身上很好的顯出了不一樣的氣質,“隻有我重新回到景旭的身邊,你才能安心的和南深哥在一起,畢竟在你眼裡,我才是讓這一切開始的源頭。”
那美麗的五官帶著輕蔑,帶著不屑,更多的是那層從未掩飾的倨傲和嘲弄。
有風輕拂而過,言晏卻隻是問,“那你愛裴景旭嗎?”
回答她的是兩個毫不遲疑的字眼,“當然。”
言晏低低的笑了笑,又像是帶著些無奈的可笑的歎息,“秦思硯,你似乎一直都不明白。”
她抬手將拂亂的長發彆到耳後,嗓音帶著些許不經意的慵懶,嫋嫋的望著她,“你總覺得,他當初和我結婚是因為你,我們離婚也是因為你,哪怕我如今對他心懷芥蒂還是因為你。”
那張溫婉涼靜的麵容始終漫著如一的平和,“但感情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我和他的感情出了問題,那也隻是說明我們這段感情原本就有問題,就算不是你,我們之間也會有其他原因。”
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她的語調緩和又平靜,甚至是有條不紊的,字句清晰,“而我不喜歡你,也從來不是因為聶南深,更不是因為你們之間曾經那十幾二十年的過去。”
秦思硯眸色微微顫了顫,看著女人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突然就笑出了聲,諷刺道,“關言晏,你真是傲慢。”
她笑笑,也不在意,柵欄門外的燈光落在她乾淨的臉上,“你說你愛他,可但凡你真的愛裴景旭,你不會是最後一個才知道他其實已經失蹤了三個月。”
真正放在心上的人,連一秒的思念都不能忍受。
更何況三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言晏雙手保持著放在浴袍口袋裡的姿勢,就這麼不溫不火的瞧著她,“你足夠驕傲,是因為聶家給了你完美的成長條件,但因此你也足夠自卑,不然你不會你這麼在意外界對你的評價和看你的眼光,”由於穿的是平底鞋,所以看上去顯得氣勢弱了幾分,但那清冷的語調始終透著輕慢的從容,“可也就是你那點骨子裡抹不掉的自卑不允許你向任何人低頭,正如你曾經驕傲的認為,哪怕那個人不是你,聶南深也不會願意和一個虛偽又手段卑劣的落魄名媛結婚。”
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她。
秦思硯那張精致妝容下的臉色早已在這番話中幾次變化。
說不出來心裡什麼感受,她的言語太直白,甚至是犀利的,像是活生生的將她刨開了個口子,洞悉了一切。
“這算什麼?”紅唇伴出涼薄的嘲弄,“你是想告訴我,現在南深哥喜歡的人是你,離不開你,甚至為了你連一個忙都不肯幫我,算是炫耀嗎?”
她笑,悠悠的反問,“在你眼裡,這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嗎?”
秦思硯微怔,如果她覺得是,就說明她在意,如果她覺得不是……又何必這麼問。
感情從來不是可以用來炫耀的資本。
人也不是。
她突然笑了笑,看著女人那清靜柔婉的臉,譏誚意味更甚,“關言晏,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
微眯起眸,五官涼沁,帶著些不恥的居高臨下,“你自以為清高坦蕩,永遠一副高高在上誰也瞧不起的模樣,說得好像自己什麼也不在乎,”夜風涼,讓人渾身都帶著股清冷的氣勢,“我也好南深哥也好,你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輕易把自己撇了個乾淨,那你現在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她勾著唇,“你難道不是想利用我來確定南深哥對你的感情嗎?”那冷嘲的聲音混在風中,“彆說我不信,在你眼裡,其實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他愛你,不是嗎?”
言晏微垂著眼簾,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抬起眸看向她,乾淨的聲線很舒適,“那你又憑什麼以為,我確定他愛不愛我,需要到利用你的程度呢?”臉上掛著笑意,慵淡得有些隨意,“秦思硯,自信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自負了。”
她很平靜,連情緒都沒有掀出半點波瀾,秦思硯的五官卻不由僵了僵。
是的,她不喜歡關言晏,從小到大,甚至到了討厭的程度。
她優雅,美麗,理性,身上永遠透著股旁人模仿不來的氣質。
那是她的本錢,從她出生開始就帶著的光環。
可關言晏也是虛偽的,正如她臉上那張掛著的笑臉,像是一層麵具,不論在誰的麵前她永遠是那副溫靜柔婉,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的模樣,哪怕她隻是站在那兒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但那種骨子裡的倨傲和傲慢從未因此而減少半分。
自卑,嫉妒,妒忌,羨慕,所有常用在女人身上彰顯醜陋的貶義詞在她身上都看不到任何蹤跡,好似那些原本就與她無關。
不那麼盛氣淩人,卻更令人無地自容。
她冷笑的看著她,“關言晏,你確實很傲慢。”
秦思硯再次重複了一遍,但這個詞仿佛用在她身上都成了誇獎,因為她有傲慢的資本,也有傲慢的本事。
言晏不置可否,大門已經敞開一會兒了,深夜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車輛來往,她看了一眼街道也隻淡淡的笑著問,“需要打車嗎?”
秦思硯就這麼抿唇看了她兩秒,“我有開車。”
“這樣,”她挑挑眉,簡單又客氣了一句,“那慢走。”
然後轉身就要回去,卻在剛走兩步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對了,”她看著黑夜的前方,沒什麼波瀾的道,“雖然你們的事我不大感興趣,不過我覺得有些事你還是知道會比較好。”
“裴景旭和你分手,不過是因為裴家出事他不想連累你,如今他不願意你去找他,我想恐怕也是這個原因。”秦思硯仍停在原地,看不見女人的臉卻能清晰的聽見她的聲音緩緩響起,“畢竟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那你呢?”秦思硯看著女人的背影,眸色微暗,薄唇也輕輕的抿著,“你有好好珍惜南深哥嗎?”
她似是笑了笑,目光幽遠不知看向何處,“或許吧。”
這次不再等她開口,女人已經抬腳朝那棟燈火通明的彆墅走了過去。
秦思硯順著方向就看了過去,隻見彆墅門口,男人欣長的身影就靜靜的站在那裡,大概是等了好一會兒,半邊明暗的光線落在他身上,距離太遠看不清神情。
更看不清,他的那道視線到底是落在了誰的身上。
秦思硯收回視線,看著自己在地上落下的長道影子,唇畔溢出一抹自嘲,有些人一旦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