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南深低頭蹙眉晃著手裡的杯子,淡淡的五官側臉輪廓分明。
梁元見他不說話,頓時了然,“這樣一想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再次將酒杯送到嘴邊,慢慢悠悠的道,“無非是這次關總的事對關言晏打擊有點大,再加上她原本就對你還有些感情,這才選擇了妥協。”
“妥協……”
男人嘴裡不斷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望著空杯的眸色頓時更暗了。
“得,我開個玩笑,”梁元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順手給他的空杯裡倒滿酒,輕笑,“但是你放心,我相信依關大名媛的性子,她還不至於為了那點事而委屈自己。”
這句話他說的倒是誠心,拿著自己的杯子和他的碰了一個,“關言晏要是不想和你重新在一起,你拿刀架她脖子上她都不會同意,這點你不是親自領教過麼。”
聶南深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那始終蹙著的眉擰得更緊了。
梁元繼續看了他兩秒,“或者你要是真這麼在意,不如親自去問問她,就你在這裡浪費的這點時間,指不定人就搬回來了,”說著他直接倚進了沙發裡,懶懶的腔調很是愜意,“總之不管怎麼說,既然人已經選擇回到了你身邊,那這次你可得好好對人家,重蹈覆轍的事不要再犯了。”
梁元慢慢的喝著酒,一邊去看男人依舊沒有反應的側臉,意有所指的道,“尤其是……你的那個‘好妹妹’。”
聶南深抬手捏著眉心。
半晌,梁元就見他將未喝完的酒放回了桌上,“你們喝。”
人拿起外套就起了身。
“哎哎,你這酒還沒喝完你要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突然停了停,“對了,提醒你一句,”聶南深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路潞那個女人消失了大半個月,你少往槍口上撞。”
說完,聶南深穿上外套就離開了。
梁元原地愣了愣,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感受到了這包間裡明顯降下的低氣溫。
他回過頭,果然見到沙發裡隻穿了一件黑薄襯衫的男人臉色陰沉,頓時就沒頭沒腦的調侃了一句,“喲,在這江城還有咱們池大當家也找不著的人呢?”
原本這句話梁元隻是玩笑成分居多,誰知下一秒男人眼皮一掀,“酒還堵不住你的嘴?”
“……”
他睜著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男人的臉色,悠悠的笑道,“那誰知道到底是你不想找,還是那女人真這麼有本事?”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失蹤的,整個江城怕是沒幾個吧?
雖然今晚喝得不多,但畢竟沾了酒,所以聶南深直接叫了代駕。
回到銀南彆墅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十點了。
從錢夾裡拿了幾張鈔票給代駕,簡單說了句不用找了就直接下了車。
月夜朦朧,雖然最近的氣溫有回升的跡象,但風中仍掛著絲絲的寒冷。
然而剛走了幾步,男人挺拔的身形就忽然停住了。
像是曾經無數個醉酒的夜晚,他一抬眼,就能看見她的影子。
玄關外的燈光下,女人纖細的身影正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裡,長發擋住了半邊臉,偶爾的一陣風吹來,她便抬手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
身側還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
直到一道陰影突然覆下,擋住了頭頂的光亮,和那淺淺低柔的嗓音,“什麼時候來的?”
言晏剛抬起頭,身上就多了件外套,撲鼻而來的都是熟悉的氣息。
她看著在麵前蹲下來的男人,怔楞了會兒,才皺眉道,“好一會兒了。”
那語氣中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像是對他這麼晚才回來的抱怨。
聶南深抬手摸了摸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臉,柔聲道,“那怎麼不進去?”
明亮未歇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像是也將其染上了一層柔和,夜色中朦朧卻又清晰可見。
她抿唇,“你換密碼了。”
聶南深像是這才想起來,低低的笑了笑,“rry。”
說著,還不待言晏有什麼動作,聶南深俯身就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來到門口,“092613。”
言晏一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新的彆墅密碼。
她抬手去輸入那一串數字,一邊下意識問,“你的生日不是在五月嗎?”
來的時候發現他改了密碼,她就試著輸了他的生日,後來發現不對,又輸了自己的,也不對,最後她連聶老爺孟曼還有安蘇的都試了一遍,卻沒一個能合上的。
手裡最後一個數字輸入後,門果然開了,她剛抬起頭想問為什麼改成這個,卻發現聶南深隻是低頭看著她,眉心微微蹙著有些不悅。
她有些莫名,“怎麼了?”
她沒記錯啊。
“沒什麼,”聶南深看了她一眼,抬腳就往屋子裡去,眉間的那點不悅也像是一閃而過的錯覺,語氣依舊溫柔,“既然來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或者讓林秘書去接你?”
要是知道她今天會過來,他怎麼會讓她等這麼久?
掃了一眼她被冷風吹得通紅的臉,還穿這麼少。
言晏眼神頓時有些閃躲,小聲的說了句什麼,聶南深沒聽清,“嗯?”
她沒有看他,好半天才重複道,“我手機沒電了。”
紅唇微微抿著,有些窘迫,要她怎麼說,她今天其實是被她姑姑給趕出來的?
連她自己都沒準備好,關珩就已經讓宋秘書打包好了行李把她送了過來。
到了之後又看到彆墅內的燈都開著,她以為他在家,所以就直接讓宋秘書回去了。
誰知道他這個點都還沒回來,這麼晚了這邊又不好打車,等她想起來打電話的時候手機已經關機了。
客廳的燈一直是開著,聶南深抱著她直接就往樓上去,言晏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又因為等了這麼長時間多少有些抱怨,“話說你去哪兒……”
她抬頭看向他,原本是想問他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卻忽然聞到了從男人身上傳出的煙酒味,頓時眉心一皺,“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
聶南深似隨意的回了一句,然後輕車熟路的將她帶到臥室,“我今晚要是不回來,你難道就打算在這裡一直等?”
言晏習慣性的開了燈,抬頭就對上了男人眉眼含笑的視線。
她微怔,“你經常不回家嗎?”
在她的印象裡,哪怕是在工作有必要的應酬時,他也幾乎沒有過也不歸宿的情況。
聶南深闔下眸,掩住了眸底神色看不清情緒,唇畔掛著輕描淡寫的笑,“偶爾。”
加班晚了就直接睡在公司,有應酬喝得醉了,也會有人提前給他安排好酒店。
反正……一個人,回不回來,又或者在其他什麼地方睡,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差彆。
這棟彆墅,也不過隻是個睡覺的地方罷了。
聶南深將她放到沙發上,然後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長發,淡笑道,“先去洗個澡,我去給你拿換洗的衣服。”
言晏這才想起來,“可我行李還在外麵。”
“嗯,待會兒去拿。”他笑了笑,俯身就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言晏皺眉看著那關上的門,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雖然她沒說,但是他也沒問,她為什麼會回來。
就像,她會回來住原本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臥室內極靜,言晏看著這間幾乎和當初她離開時沒有什麼變化的臥室,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也是,反正已經快要舉行婚禮了,重新住在一起也確實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如果不是她姑姑的話……
女人眸底的光忽然暗了些,但她很快的搖搖頭,將那些想法統統甩開,就這麼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才起身進了浴室。
今天在外麵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所以她沒有直接淋浴,而是往浴缸裡放了熱水泡了會兒。
頭發被簡單的挽在腦後,直到泡到一半的時候,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手上的動作也跟著頓住了。
092613……
那是兩年前他們領結婚證那天的時間。
浴室被濕潤的熱霧繚繞,女人半垂著眸看著浴缸裡冒著的霧氣,一時淡淡的有些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麵突然想起扣門聲,她才緩緩的抬起眸。
視線挪到浴室的玉砂玻璃門上,那裡隱約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身影。
沒有聽到回應,聶南深因擔憂而顯得急促的聲音很快再次響起,“言晏?”
她猛然回過神來,“怎麼了?”
話才說完,她才想起他應該是給她拿了換洗的衣服過來,忙補充道,“哦,我快好了,你把衣服放門口吧。”
聶南深剛落到門把上的手頓了頓,眉梢微挑,“沒事?”
女人尋常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嗯,十分鐘。”
聶南深沒再催她,但也沒有離開,沒一會兒就聽到裡麵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直到十分鐘後,裡麵的水聲突然停下。
言晏簡單的擦了下身上的水漬,然後又拿了放在浴室裡的浴袍穿上。
原本以為聶南深放了衣服就離開了,卻沒想到剛一開門,就看到了在門口站著的男人,她微微愣了愣。
聶南深蹙著眉,“怎麼這麼長時間?”
言晏一隻手還抓挽著濕潤的長發,不明白他這不滿是從哪兒來的,楞然道,“泡了會兒。”
聶南深這才注意到,她身上隻穿了一件鬆垮的浴袍,露出細長的脖頸,深v領下裸露著白皙的肌膚。
呼吸驀地沉了沉。
沒有注意到男人眼神的變化,見他好半天沒動靜,言晏才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衣服。”
聶南深看著她因剛沐浴過而顯得格外乾淨水嫩的臉蛋,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才抿著唇默默將手裡的衣服遞了過去。
然而就在言晏剛去接衣服的時候,手指還沒來得及碰上,下一秒,手腕就被抓住,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後腦勺就被男人的手掌扣住,聶南深低頭就吻了下來。
“唔……”
她驀地睜大雙眼,下意識往身後退了一步。
男人卻不給她任何躲避的機會,唇齒裡肆意彌漫開的都是屬於酒香的氣息和柔軟。
她步步後退,他步步緊逼,後背突然抵住了什麼,聶南深手臂攬著她纖細的腰肢,最後直接將她抱到了盥洗台上。
“聶,聶……南深!”
她被嚇了一跳,手指緊緊的抓住他的襯衫,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下去。
聶南深這才不舍的鬆開她了一些,唇畔抵在她的唇角,呼吸粗重,蘊著暗笑,“勾引我?”
“什……”
話音才落了一半,言晏這才猛然發現,自己身上那原本就鬆鬆垮垮的浴衣已經從肩頭滑落了大截,隻半遮半掩的掛在那裡,臉蛋騰地一下湧上血紅。
“明知道我就在外麵,還穿成這個樣子,”聶南深一雙眼直直的盯著她,嗓音黯啞粗重得不像話,“你說,不是勾引我是什麼?”
“我沒……你……”
言晏一時又羞又惱,氣得簡直說不出話,她剛洗完澡又沒有衣服可以換,不穿成這樣穿該穿成什麼樣?
況且,她不是讓他把衣服就放在門口了嗎?
她有些慌,或者說,她還沒有做好準備,耐著性子推了推他,“你……你先放我下來!”
“不放,方便。”
說完,聶南深再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俯首堵住了她的唇。
他很少有這麼蠻不講理的時候,尤其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之後。
甚至那隻原本扣在她腰間的手也變成了隻是單單穩住了她的後腦勺配合他接吻,這樣一來言晏雙手不得不死死的抓著她,半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整個重心都趴在了他的身上,以防自己掉下去。
深情而又纏綿的,言晏很快就被他吻得沒有力氣,頭腦一片空白,“聶南深……你,你先放我下來,我怕……”
雖然不是很高,但這種沒有著力點的感覺實在算不上好。
男人原本整潔不苟的襯衫也幾乎被她抓得變形而顯出了皺褶。
“不怕,”他一遍又一遍的親吻著她,低啞性感的嗓音貼在她耳邊,像極了致命的蠱惑,“言晏,抱緊我。”
他一隻手落在她光潔的腿上,言晏頓時腦門一炸,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方便是什麼意思。
她不知道為什麼前一秒他還好好的,這會兒就像變了個人半點道理不講。
她更不會知道,他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在他們的房間,在他們的浴室。
在這個完完整整屬於他的地方,屬於他們的地方。
好似這樣,他才能清晰完全的感覺到,她是屬於他的。
想得他渾身每一處都在發疼。
或許是借著酒精,又或許是心底某處的不確定,那些吻很快密密麻麻的遍布她的肌膚,又深又重,很快,外麵傳來不輕不響的門鈴聲。
但他像是渾然沒有察覺,言晏不得不去推他,“聶南深,有人,有人來了。”
他握住她的手,那吻便從光潔的鎖骨直接落到了下麵,唇齒溢出含糊不清沙啞,低低的哄她,“沒人,你聽錯了。”
她又慌又急,“有人,有人,門鈴響了……”
聶南深這才頗不耐的抬起頭來,隱隱約約,確實能聽到從外麵傳來的響聲。
言晏看他那幾乎快青筋暴露有顯得格外煩躁的臉,反而就平靜下來了,唇畔忽而勾出一抹弧度,“這個時候,來的該不會是秦小姐吧?”
果然,下一秒就見男人皺了皺眉。
“不會,”下一秒,還不待言晏說話,聶南深扣上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足足將近一分鐘才結束鬆開她,嗓音還帶著低啞的微喘,“你在這裡等我,我去開門。”
她垂著眸,淡笑不語。
聶南深微微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著,又看了她兩眼,最後還是沒忍住,再次拉著她吻了一通才意猶未儘的離開浴室。
人剛離開,言晏就從盥洗台上下來,雙腿險些站不穩的踉蹌了一下。
如果不是那門鈴勢有不開就不罷休的架勢,她絲毫不懷疑聶南深會就此罷休。
剛才他給她拿的衣服還落在門口。
她微微調整了下呼吸,把衣服重新穿好,然後才起身走過去將其撿起。
然而正打算換上的時候,她再次愣住了。
是一件簡單的吊帶睡裙,但她清楚的記得,她的行李箱裡並沒有這件。
但,他也隻拿了這一件。
就在言晏打算去找其他衣服的時候,臥室的茶幾上,聶南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門外,女人站在明亮的燈光下,直到手機裡的聲音因為沒人接聽而快自動掛斷的時候,麵前的門突然開了。
秦思硯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男人,微微愣了愣。
隻見聶南深頂著一頭微亂的發,身上的白色襯衫有些明顯的褶皺。
領口的扣子鬆了兩顆,令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分平常的冷漠儒雅,反而多了絲說不出的性感頹靡。
屬於男性荷爾蒙的氣息仿佛呼之欲出,如果不是那眉宇間透著些許不明顯的陰鬱和煩躁的話。
“南深哥?”
聶南深看到是她,顯然有些意外,眉心也不自覺的皺了下,“你怎麼來了?”
秦思硯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緊了緊,然後才掛掉了電話,“我看到你家裡燈亮著……”她看了眼男人身上的衣服,一陣沒由來的口乾舌燥,下意識的彆看了視線,“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經睡下了。”
她隻以為他是被吵醒了而心情不好,“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聶南深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解釋,隻站在那裡,臉色也很快恢複了正常,抬手不緊不慢的將領口的扣子扣上,“有事?”
那語氣透著淡漠和疏離,秦思硯看著他並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道,“我……”
“聶南深,你把我的行李箱放哪兒……”
秦思硯的話剛說到一半,門後就突然傳來女人嗔惱的聲音,她臉色一白,幾乎不用分辨,就知道了那聲音屬於誰。
視線從男人肩頭越過,這才看到他身後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女人。
她身上還穿著剛才沐浴完的那件浴袍,隻不過已經重新整理過了,腰間被一條白色係帶穩當的係著,露出了下麵細長白皙的雙腿。
到了這時候就算她反應再遲鈍,也明白了剛才男人那一臉的陰鬱和煩躁是怎麼回事。
唇色微微泛白,她扭頭看向自關言晏出現後就一直看著她的男人,唇角很快牽出一抹苦澀的自嘲,所以,她這算……不小心打擾到了他們的好事嗎?
言晏在瞧見她的時候自然也愣了愣,像是有些意外,“這不是秦小姐嗎?”
邊用毛巾擦著長發,邊抬腳走了過來,看向身旁正蹙眉盯著她的男人,笑得一副純良無害的嬌俏樣,“看吧,我說了你還不信。”
聶南深盯著她的臉,有些不悅,“頭發都沒擦乾,怎麼下來了?”
那話聽上去像是在責備,但語氣卻帶著淡淡的寵溺和無奈,言晏歪了歪腦袋,自然的道,“我來找行李箱啊,我的衣服都在裡麵。”
“臥室有。”
當初他們簽字的時候她也隻帶了些隨身的東西離開,但其實大部分都還留在銀南彆墅。
言晏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旋即不在意的笑笑,語氣聽不出情緒,“是麼,我還以為你都扔了呢。”
剛才那件睡裙,大概也是他從房間裡拿的。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話,秦思硯臉色有些微微的難看,她又怎麼會聽不出來,關言晏這些話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看著女人那一副分明像個妒婦般宣誓主權,卻偏偏表現得溫婉無害的樣子,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她站直了背脊,才開口無畏的道,“你什麼時候搬回來的?”
言晏像是這才想起她還在這裡,若無其事的笑,“今天啊。”
說來也巧,她離開這裡的最後一天晚上是她,她回到這裡的第一天晚上還是她,緣分這東西有時候也真是夠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