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哭過了?”
“沒有,”言晏搖搖頭,這才抬起頭來扯出笑容,“隻是想姑姑你了。”
“我有什麼好想的,”關珩不鹹不淡的睨了她一眼,才隨口問了一句,“自己來的?”
言晏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幾天隻要她來醫院,聶南深幾乎都是跟著她一起來的。
她抿了抿唇,“最近他公司堆了不少工作,今天加班。”
關珩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偌大個公司需要人撐著,聶南深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耗在她身上。
她任由言晏扶著上了床,然後才淡淡的道,“再過沒多久你就要開學了,雖然大四不會有什麼課程,但你接下來還要準備考研,有空還是多回學校呆呆,不要把時間都浪費在我這裡。”
說著她順手拿過櫃子上的平板打開,“宋秘書,公司的文件發我郵箱了嗎?”
“已經發了,不過待會兒還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宋秘書看了一旁的言晏,抿了抿唇,擔憂道,“關總,您看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通知他們時間準備好,準時開會。”
“……好的。”宋秘書有些無奈,但也隻能聽話的退了出去。
房間內一下恢複了安靜。
郵箱裡幾乎堆滿了工作郵件,關珩將其一條條點開,全部瀏覽了一遍之後才逐一提出修改意見。
女人工作時候很認真,如果不是那臉上的疲態越發明顯和始終沒有鬆開的眉的話。
言晏看著女人若無其事得專注的模樣,鼻尖有些微微酸澀,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姑姑,你的傷還沒好,工作的事先放一放吧。”
關珩像是這才想起她還沒有離開,抬頭看了她一眼。
“醫生已經說了沒事,不影響,”手上的動作仍在繼續,嗓音乾澀的道,“言晏,去給姑姑倒杯水。”
言晏立馬聽話的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姑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關珩剛接過,就看到她一臉擔憂的樣子,擰眉道,“你今天怎麼了?心情不好?”
分明躺病床的人是她,但看上去言晏的臉色似乎比她還難看,“還是說聶南深欺負你了?”
“沒有……”
關珩斜眸睨了她一眼,“那就好。”
言晏皺著眉,看著女人將水一點點的喝完,正想開口勸她休息一下,就見關珩看了一眼手表,淡淡的道,“時間差不多了,姑姑待會兒還要開會,你沒事就先回去吧。”
說完也沒有再看她,直接打開了視頻通話。
言晏最後還是無聲的退了出去。
視頻會議整整持續了兩個小時,從天明到天黑。
中間宋秘書給她送了晚餐,飯後又吃完藥才睡了過去。
言晏回到病房,看了一會兒床上已經睡過去的女人,好半天才回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冷白色的燈光落在女人臉上,覆了一層不正常的白,眉心微微擰著,連睡夢中都並不安穩。
“做完透析後的人很容易嗜睡,再加上關總一直以來都保持著高強度的工作,身體很容易感到疲憊。”
宋秘書默默的站在一旁,放輕了聲音低聲道,“雖然醫生也有勸過,但您也知道關總的性子……”
她伸手替女人撥開那貼在臉上的發絲,語氣都染著一層心疼的柔和,“姑姑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宋秘書無奈的歎了口氣,“早些年關老爺身體一直不大好,整個關家都需要關總一個人支撐,大概是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
習慣將所有的事都抗在自己肩上,也習慣自己默默的承受著這一切。
言晏的視線始終落在女人臉上,那聲音輕而淺,像是生怕將她吵醒,“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父母的離開,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眸中溢著滿滿的心疼和愧疚,“那這麼多年來,姑姑會不會都不用這麼辛苦。”
分明隱忍得這麼辛苦這麼明顯,她不明白這麼長的時間,自己為什麼會一點沒有察覺。
又或許,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關珩的保護,卻沒有想過,她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會生病,也會受傷。
但這一切,她卻從不肯將自己脆弱的一麵展露在旁人麵前,哪怕那個人是她。
………………
聶南深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晚上十點了。
他打女人的電話沒人接,又接到林秘書的電話說她來醫院後就一直沒有回去,這才趕了過來。
彼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夜色無月無光,籠罩著一層冬意的朦朧。
聶南深打開門,在看到趴在床邊不小心睡著了的女人時,眉心微微皺了皺。
病房內關著燈,漆黑得隻有走廊上隱約的光透進來,勉強看得清輪廓。
安靜得隻有淺薄的呼吸聲。
聶南深放輕了腳步走進去。
女人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趴在那裡,似是睡得並不安穩,視線最終落在她握住關珩的手上。
病房內雖然有空調,但難免不會感冒,又是這麼冷的天。
聶南深無聲的歎了口氣,看了一眼床上同樣睡著了的關珩,這才彎腰,然後輕手輕腳的將言晏從位置上抱起來,轉身就要帶著她離開。
“這次的事,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忽然,女人清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聶南深腳步一頓,“客氣。”
床上的關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淡淡的看著男人頭也沒回的背影。
聶南深會救她,說意外確實足夠意外,但要硬說不意外,她大概也知道聶南深這麼做到底是為了誰。
“聶南深,”見他抬腳就要走,關珩從床上坐起來,勉強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才看向被他抱在懷中的女人,突然有些好奇,語氣平淡,“既然你到現在都這麼不想離婚,那當初為什麼要選擇簽字?你要是始終不肯簽那份協議,按照言晏的性格,她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離婚協議上的那三個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他不想離婚而找的借口。
但男人始終沒有回頭,隻聽他語氣平淡的道,“關總就當我那時候一時糊塗,頭腦不清醒,給不了她最好的。”
“那現在呢?”
“給她最好的。”
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有開燈,這時候病房外的光線透進來,正好將男人欣長高大的身影剪出輪廓,那聽上去平淡的嗓音卻低沉有力。
關珩微微怔了怔。
因為給不了最好的,所以放手,但如今想要用力給她最好的,所以不願放手。
“關總這輩子大概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所以不清楚,不過……”聶南深這才回頭看著女人怔楞的臉,忽然勾唇笑了笑,“雖然我不知道您這次為什麼這麼急於解決陸驍,下次,希望您做事之前可以慎重考慮一下。”
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那淺淡的笑意也跟著斂下,“畢竟你要是出事了,她會很難過。”
比起男人一貫猖狂倨傲的態度,這句話更像是一句勸告。
關珩皺了皺眉,沒什麼顏色的唇緩緩抿起,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出了醫院,一陣寒風襲來。
他的車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頓時加快了腳步。
突然,女人淡淡的聲音響起,“聶南深。”
聶南深低頭看去,她的腦袋仍是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睛半闔著,他嗓音溫和的道,“醒了?”
她繼續叫他的名字,“聶南深。”
“嗯?”
“聶南深。”
“怎麼了?”
聶南深再次不厭其煩的應著,似是很喜歡聽她叫他的名字,連語氣都帶上了幾分柔和的愉悅。
一陣風吹來,女人往他懷中蹭了蹭,雙目微合,“你還想離婚嗎?”
男人臉上的笑意微微淡了淡。
低頭看去,那墨黑的長發擋住了女人的大半邊臉,看不見神情。
薄唇微抿,無聲的情緒很平靜,淡淡的像在陳述著一件事實,“從頭至尾,都是你在想離婚。”
言晏閉了閉眼,屬於男人身上的味道無孔不入的縈繞在鼻尖,帶著熟悉的煙草味和古龍水的味道。
風中再次響起女人的聲音,“那我們舉辦婚禮吧。”
那如水般溫靜的嗓音仿佛在夜風中淡淡的飄蕩起,幽遠縹緲得不夠真實。
腳步猛然停住了。
如果不是因為四周太靜,靜到耳邊除了她的聲音再無其他,聶南深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眉頭緊蹙的看著她沒什麼表情的臉,好半天才低聲問,“言晏,出什麼事了?”
不怪他會這麼問,畢竟這段時間以來,她對他的態度清晰可見。
言晏這才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見他隻是沉沉的看著她不說話,神情淡得仿佛剛才的話也不過是隨口一提。
雙腳落地,言晏站在路燈下,也沒有再看他,“不願意的話,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身後就是他的車,她剛要拉開車門坐上去,男人的手就從後麵伸了過來,正好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中。
背後抵上的是男人熾熱的胸膛,“言晏,”他叫她的名字,連呼吸都飽含著緊張又期待的不確定性,“你真的考慮好了?”
那綿長而急促的呼吸儘數落在耳邊,言晏從他懷裡回過身來。
她看著男人懷疑的目光,笑了笑,“看起來,好像是你沒考慮好的樣子,”眉眼清澈,紅唇帶著清淺的笑意,有些譏誚,“我以為你那天會救我姑姑,為的就是想重新和我在一起。”
沒有月光的街道邊,隻剩下幾盞路燈羸弱的光,在地上拉出老長的影子。
聶南深看了她半晌,臉上沒有半點喜悅的情緒,卻始終伴著柔和,“言晏,我希望你知道,我會救你姑姑,是因為她對你很重要,”他抬手摸著女人溫涼的臉,留戀不止,眸底的深情不帶任何掩飾,“而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
她歪了歪腦袋,“有什麼不一樣嗎?”
聶南深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情緒,但很快就被他掩下了,“所以你現在選擇重新跟我在一起,我也希望也是同樣的原因。”
而不是所謂的感謝愧疚或者其他。
“我看上去是會為了那些而委屈自己的人嗎?況且,”她淡淡的笑著,坦然的與他對視著,“我喜不喜歡你,聶南深,你不知道嗎?”
她是喜歡他的,他清楚。
不過……
就算不是,那又怎樣?
幾乎是車剛到公寓樓下,言晏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親吻覆住。
像是隱忍了許久,帶著毫無節製的恣肆和眷戀。
言晏整個人都被困在座椅裡,這段時間哪怕聶南深在從未經過她同意的情況下偶爾親她吻她,但舉動也一直都是帶著小心翼翼的點到為止,從沒有哪刻像現在這樣,蓄勢待發得令人心悸。
五分鐘,還是十分鐘?
直到言晏覺得她快喘不過氣的時候,麵前的男人才鬆開她了些,但唇始終貼在她的肌膚上,一邊繼續親吻,一邊嗓音模糊的含道,“我什麼時候可以讓林秘書過來?”
言晏這才清醒了些。
他這樣問的意思很明顯,離婚手續沒辦,他們現在就還是夫妻關係,既然選擇了重新在一起,那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女人眼神有些迷離,抿唇淡淡道,“再過兩天吧。”
聶南深沒有說話,隻是那吻更深了。
一路向下,炙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脖頸間,她有些癢,抬手要去推他,“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辦婚禮?”
然而她的手還沒有動作,就被男人握住了,“婚禮的事,不急。”
“可是我想儘快。”
聶南深終於從她脖子裡抬起頭來。
女人乾淨的臉上除了一層因為剛才缺氧而引起的緋紅,眼神幾乎沒什麼波瀾。
他就這麼看了她一會兒,才嗓音沙啞的道,“聽你的。”
說完,抬手就扣住了她的下巴,然後沒完沒了的繼續親吻。
或許是顧及她最近的情緒,聶南深也隻是停留在親吻上,偶爾手上有些不安分的動作,卻始終都沒有再進一步。
當他終於饜足般的肯放過她時,已經是將近半個小時以後了。
言晏昏昏沉沉的回到公寓,打開燈,換了鞋,最後再關上門直接去了浴室。
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染著濕意,沒有擦乾的發自然的垂在光滑的肩頭,帶著種香豔旖旎的嫵媚。
去到書房,從床邊的櫃子裡拿出那份已經簽好字的離婚協議,薄薄的幾頁,原本就沒什麼多餘的內容。
唯一清晰可見的是上麵屬於兩人字跡清晰的簽字。
空白的是始終沒有落下生效日期的一欄。
言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又放了回去。
然而她剛回到臥室,聶南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手機因為沒電了剛才一直在充電,所以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台燈的光線很柔和,一直響到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言晏才滑動了接聽鍵。
剛將手機貼到耳邊,就聽到男人低沉不悅的聲音,“怎麼不接電話?”
她抬手順著濕潤的長發,“剛才洗澡去了,沒有聽到。”
她聽到那邊隱約還傳來不明顯的嘈雜聲,忽然道,“你還沒有到家嗎?”
“嗯,快到了。”
聶南深自然不會說因為她一直沒有接電話,中途差點又折返了回來,他淡淡的笑,“明天去醫院嗎?我去接你。”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不管她是去醫院還是彆的地方,他基本上每天都有來接她。
隻不過這時候特地打電話來問一句,更像是為了確定他們的關係而必要的一個儀式感。
言晏想也沒想的拒絕,“不用了,我明天會回學校一趟,你送我的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什麼麻煩?”
順著長發的手指一頓,又聽到男人沉靜的聲音在那邊緩和的響起,“言晏,既然要舉辦婚禮,那我們的關係遲早會被媒體或者其他人知道,那麼早一點和晚一點又有什麼區彆?”
言晏抿了抿唇,聶南深的身份和聶家的地位都擺在那裡,如果是婚禮,那勢必就不是簡簡單單舉行個儀式的問題。
她過了一會兒才道,“明早七點,你來得及嗎?”
那邊像這會兒才有了笑意,“好,明早到了給你打電話。”
“那你開車注意安全。”
“早點睡,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言晏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十幾秒,這才注意到手機裡有滿滿十幾通全是屬於同一個人的未接來電。
她又往下翻了翻,時間基本都在十點以前。
她突然想起今晚聶南深來接她的時候,和剛才他問她的第一句話。
她忽然覺得有些累,頭發都沒有乾,整個人就躺到了床上,怔怔的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她離開銀南彆墅的第一個晚上,也是在這裡,不過現在仔細想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了。
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第二天,言晏如約被聶南深送到了學校。
其實現在還沒有到正式開學的時間,隻不過對於大四的學生來說,在這個時候基本都已經回到了學校準備畢業答辯的事。
期間她有找林一鳴了解過,關珩做透析的治療基本一周需要34次,她如果每天都去醫院的話,關珩為了隱瞞自己腎衰竭不一定會配合治療,於是接下來她除了挑空閒的時間偶爾去看一下,其餘基本都是在找宋秘書了解情況。
至於剩下的時間,她都安排在了學校裡。
而她和聶南深在一起的事,也很快從學校傳開。
一開始自然有人不信,不過在當不少人經常看到學校門口停著的那輛黑色世爵之後,所有質疑的聲音都消匿了下去,轉而是各種版本的八卦開始流傳。
有豔羨的,有嫉妒的,但多的是不看好這段關係的。
對於那些各種猜疑,言晏自然沒有心思理會,至於關珩的事,她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其中包括聶南深。
關珩出院去巡捕局那天,言晏特地騰出了時間。
做的不過是些簡單的口供和筆錄,陸驍到現在仍是沒有消息,警方也已經放棄了打撈工作,畢竟這麼多天過去還沒有找到人,基本可以確定人已經死亡,目前卻的不過一紙證明罷了。
而唯一不好的消息是,鬆虎的那棟樓目前還在良黎手上,原本詹聿是想從中摸到陳慶再查出更多的線索,但他們卻發現,就在陸驍落海的第三天,那個叫陳慶的就因為鬥毆意外死在了獄中。
但到底是意外還是蓄謀,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這一招陸驍做得絕,他出了事,陳慶再一死,這樣一來不論誰說什麼都變成了死無對證,連唯一和良黎有關的證據和鬆虎的真正死因全部石沉大海。
不過好在關珩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從巡捕局出來,關珩看了一眼身旁出神的女人,突然道,“你和聶南深的事,這次真的決定好了?”
原本言晏還在想剛才詹聿說的那些話,聞言很快回過神來。
關於她和聶南深要舉辦婚禮的事她雖然沒有跟關珩提過,不過最近的那些傳言多多少少還是流到了她的耳中。
原本關珩也是不信的,隻不過最近聶南深在她身邊實在貼得緊,而她也沒有反對的意思,答案就很明顯了。
言晏點了點頭,“嗯。”
關珩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怎麼突然又改變決定了?”
“也不算突然,其實在倫敦的時候就有重新考慮過了。”言晏一直低著的頭抬了起來,看著女人依舊美麗的臉,淡淡的笑了笑,“更何況,姑姑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幸福嗎?”
女人眯起眸,“那你確定,聶南深就是那個能給你幸福的人?”
言晏一怔,緋唇微微抿了抿。
見她不說話,關珩無奈了搖了搖頭,抬腳走在前麵,“算了,我看你們分分合合兩年的時間,要是能結束早就結束了。”她看著前方,淡淡的道,“與其讓這段感情變成遺憾,你在聶南深身邊,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言晏沒想過關珩會是這個反應。
畢竟從一開始關珩就從未表現出同意的意思,就連當初她要離婚的時候,她也是二話不說的直接給出了那三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