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的檢查結果一直到晚上才出來。
醫生說沒有問題,隻不過還要住幾天的院,言晏原本是要留下來照顧她,但直接被關珩拒絕了。
宋秘書剛帶了些換洗的衣物過來,聞言立馬道,“小姐,您從昨天開始就沒有休息過,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更何況關總這邊還有我,您不用擔心。”
最後言晏也無奈的隻好答應。
出了病房,宋秘書跟著帶上身後的房門。
見宋秘書要送她,言晏停住腳步,“我已經叫了車,你回去照顧姑姑吧。”
走廊上,這個點幾乎沒什麼人經過,所以顯得格外安靜。
宋秘書卻隻是看著她,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嗎?”
宋秘書遲疑了一下,好半天才開口問道,“小姐,聶總他……怎麼樣了?”
言晏一怔,旋即淡淡道,“他沒事。”
宋秘書皺了皺眉,“那您和聶總離婚的事……”他看著女人麵無表情的臉,頓了頓,“另外,離婚協議裡的那三個億,關總已經準備好了,隻要等手續一下來,立馬就可以彙到聶總賬號裡,”他小聲的試圖問道,“您是……怎麼打算的?”
不管怎麼說,這次確實是因為聶南深關珩才躲過一劫,他們也算是欠了聶南深一個恩情,隻不過這個情到底要用什麼來還……那就不清楚了。
言晏卻隻是淡淡垂著眸,沒有直接回答,“先等姑姑的事平息下來再說吧。”
宋秘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再追問,“好的。”看了一眼沒什麼人的走廊,“這麼晚了,我送您下去吧。”
“不用了。”
“那您今晚早點休息,關總的事您就不用擔心了。”
“嗯,有事打我電話。”
宋秘書點點頭,然後直到看見女人轉身上了電梯,才打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電梯門合上,言晏在一層的按鍵上頓了頓,最後還是轉而按下了另一層樓的按鍵。
這個點除了夜裡值班的護士,患者基本都睡了,走廊上隻剩空蕩蕩的一片。
言晏停在病房外,剛抬手將門打開一點,屬於女人嬌嫩的聲音就傳入耳裡,“南深哥哥,你沒事吧?我聽說你是因為關珩那個女人才掉到海裡的……她沒把你怎麼樣吧?”
她抬眼看過去,這才發現病房裡麵不止樊榆,連秦思硯也在一旁。
此時男人眉心淡淡蹙著,似是有些不耐,言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轉而帶上了門。
然而她剛打算轉身離開,迎麵就看見了朝這邊走過來的林秘書。
“關小姐?”林秘書也詫異這麼晚了她會在這裡,“來了怎麼不進去?”
說著往她身後看了一眼,不過窗戶的位置正好被女人擋到,看不到裡麵的情況,“聶總睡著了嗎?我這就去叫一下。”
說著就要走過去開門,言晏淡淡的叫住他,“不用了,他沒睡。”
她看了一眼林秘書手裡拿的,厚厚一疊全是工作文件,“隻不過看樣子不大方便。”
不方便?
她來了他家聶總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方便?
“那您過來是?”
“中午有東西掉在這裡了,我隻是過來取一下,”她抬起頭,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變化,“不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明天來拿也是一樣的。”
林秘書還想再說什麼,女人已經越過他徑直離開了。
林秘書一臉莫名,轉身拿著東西就推門進去了,“聶總,剛才關……”
話音頓住,因為他看到了房間裡此時三個人都將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空氣有一秒的安靜。
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關言晏說的不方便是什麼意思。
聶南深率先收回視線,手裡繼續簽署著文件,話是對著病床旁的兩人說的,“思硯,時間不早了,你帶著樊榆回去吧。”
秦思硯蹙眉看著床上的男人,語氣有種哀求急切的味道,“那南深哥,景旭他……”
“你剛才說的事我會留意。”
會留意,但不一定會出麵。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男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些文件上,辨不出情緒。
但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秦思硯也不好再要求什麼,隻能道,“那我們先回去了,”叫上一旁的樊榆,又看了一眼他專注的模樣,關心道,“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不要工作太晚。”
聶南深頭也沒抬的囑咐,“回去注意安全。”
“嗯。”
樊榆這才戀戀不舍的從凳子上站起來,兩人一起離開了病房。
門剛關上,林秘書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了男人淡漠的嗓音,“還愣著做什麼?”
“哦,”他反應過來,忙走到床前將手裡的文件都遞了過去,“聶總,這是今天需要處理的文件,其中還有幾項需要明天開完會議才能決定。”
“放著吧。”
他從回江城後就沒去過公司,手裡還有一堆事情等他處理,這些文件也不過隻是一小部分。
林秘書看他忙碌的模樣,也不好打擾,正打算退出去,突然,男人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就停住了。
聶南深從文件中抬起頭來,似隨意一問,“你剛才說,關什麼?”
………………
言晏剛上了出租車,行駛不到五分鐘就接到了男人的電話。
“在醫院?”
雪季還沒有過去,車窗外已經開始飄落著零散的白色。
男人低緩的聲音像極了那雪花的柔軟,卻又覆著一層似不經意的溫度。
她看著窗外,淡淡的回,“沒有。”
病房裡,林秘書已經退了出去,空調被調到舒適的溫度,窗戶也蒙上了一層寒冬的薄霜,勉強倒映出男人模糊的側顏,“林秘書說你有東西掉在我這裡了,”薄唇噙著淡淡的弧度,“是什麼?”
長發垂下,言晏抬手將其捋到耳後,“不是什麼重要的,也許掉在其他地方了。”
緊接著那邊傳來的是男人低低的笑聲。
聶南深低頭看著手裡把玩著的一條設計彆致的細鏈,嗓音帶著幾分掩不住的愉悅,“我沒記錯的話,這條手鏈應該是去年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耳後手指頓了頓,“是嗎。”她掀了掀眸,有那麼幾片雪花落到窗戶上,很快就融化了,漫不經心的道,“時間太久,記不清誰送的了。”
隻不過覺得正好搭配她昨天那件禮服,於是便戴上了。
“明早給你送過去。”他嗓音柔和,那笑意伴著屬於夜色的濃稠溫軟,“晚安。”
言晏看著窗外的雪景,久久沒有說話。
但那端似乎也沒有要掛斷的意思,言晏聽著耳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呼吸,仿佛就撩撥在耳邊,她手指一摁,直接將那聲音隔絕了。
第二天一早,言晏原本打算直接去醫院,不過林秘書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沒什麼事,再加上網上輿論發酵得愈發厲害,她臨時就改變了主意。
剛出了公寓小區,她就看見不遠處停著的黑色世爵。
見到她,聶南深抬腳就朝她走過來。
男人穿著一身休閒大衣,高大完美的身材仿若從畫麵中走出的模特,矜貴儒雅的氣質渾然天成。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這時候已經停下了,但地上覆著的積雪還沒有完全消融,踩在地上發出細軟的聲音。
最後停在她麵前,低沉好聽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言晏,早。”
言晏抬頭看著他,像是在風中等了許久,男人俊美的五官都染著一層寒氣,唯有那雙看著她的眸中蘊著熾熱的溫度。
她這才想起昨晚他說的話,是明早,就不會等到下午。
她彆過視線,“怎麼不在車上等?”
“正好出院,順路就過來了,”聶南深笑了笑,抬手就想去摸她的臉,卻又想起自己手上的溫度有些涼,遂又收了回去,“剛到。”
從醫院不論是到他的公司還是聶宅都不在這個方向,自然不可能真的隻是順路,言晏也懶得拆穿他。
他的動作並不明顯,所以她也沒有注意到,隻是看著麵前的男人,“不是來還東西的嗎?”
聶南深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扣子有些鬆動,所以掉在了沙發上,不過已經修好了。”
言晏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盒子,和當初他送給她時的一模一樣。
設計獨特,連顏色也選了她最喜歡的藍色。
她沒什麼表情的接過打開,一條精致得完全像是嶄新的手鏈靜靜躺在裡麵。
“壞掉的東西,就算是修好了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
沒有看到男人邃然暗下來的神色,不過她還是收下了,“謝謝。”
她今天出門匆忙,臉上沒有上妝,身上也隻穿了一件簡單卻不失設計的毛衣和外套,頭發全部挽到了腦後,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看上去少了分冷漠多了分她這個年紀原本擁有的少女感。
聶南深盯著她,“去醫院嗎?我送你。”
“不用了。”
將手鏈放進口袋,她抬腳就要走。
手臂一下被拉住,她剛抬起頭,就見男人已經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替她戴上。
“聶南深。”
要躲的動作被男人摁住,方聽他淡淡的道,“言晏,不管你接受還是不接受,你都不用擔心我會因此誤會什麼,”聶南深替她整理好脖子上的圍巾,視線往上了一些,目光深而沉的落在她乾淨的臉上,“就算我要送你,那也不過是我想送你。”
他抬手摸了摸女人乾淨的臉龐,俊顏深沉柔和,“你說得沒錯,壞掉的手鏈就算修好了也不可能完全恢複成原樣,但也可以換一條新的。”
她抬眸看著他,同樣淡淡的笑,“可新的未必是你。”
“我知道,”聶南深唇角劃過一抹輕淺的自嘲,“但也未必不是我,不是嗎?”
言晏看著男人認真而專注的俊臉,半晌後輕寥的笑了出來,嗓音溫婉輕快得漫不經心,“看樣子聶公子這麼多年是沒受過什麼挫折。”
聶南深無聲的笑了笑,也不在意她的諷刺,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嗓音淡淡不容置喙,“我送你。”
說著也不待她拒絕,直接摟著女人的腰打開了車門。
上了車,言晏已經把臉彆到了一邊,沒有看他,“去巡捕局。”
聶南深正在係安全帶的動作一頓。
抬眸看了眼女人平靜的側臉,抿了抿唇,方啟動引擎,“好。”
二十分鐘後,車準確的停進車場。
她今天出門前已經提前聯係了詹聿,所以一下車就直接進去找到了人。
關於陸驍的事已經專門成立了一個調查小組,隻不過這次言晏過來不是接受調查的身份,所以詹聿還是將她帶到了休息室。
給她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詹聿又看了眼門口站著明顯是等人架勢的男人,下巴指了指,不鹹不淡的開腔,“他送你過來的?”
言晏端起茶吹了吹,“順風車。”
其實就算不用問也知道,言晏不可能主動讓聶南深送她,隻不過聶南深非要跟過來,她同樣也沒理由拒絕。
詹聿挑挑眉,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聶南深該不會拿救了你姑姑的事,威脅你吧?”
言晏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閒的道,“我看上去像是會被威脅的人嗎?”
說話間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杯子,“不說這個了,”她一條腿搭在另一條上,擰眉正色道,“陸驍那邊有消息了嗎?”
聞言,詹聿臉色也沉了沉,“沒有,那天落海的位置正好在海中央,再加上警方派去搜援的人隔了將近十幾個小時才到,就算是屍體恐怕也很難打撈上來。”
女人蹙著眉,思忖了一會兒才道,“有沒有可能人沒死?”
詹聿沉吟了一下,“不好說,距離落海已經快過去48小時,一般對於這種落海的情況,尤其是這個天氣,”語氣低沉的道,“理論上來說生還的機率很渺茫。”
這還不算原本陸驍就身受槍傷的情況下。
詹聿看了她一眼,緩緩的道,“隻不過沒有找到屍體,按照法律上來說,這種情況也需要兩年時間才能判定為死亡。”
不過那也隻是規定上來講,如果人真的就這麼死了,對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具體該怎麼判定,與他們倒是沒有多大的關係。
但言晏仍是有些不放心,“那我姑姑會怎麼樣?”
“這點你不用擔心,”看出女人的焦慮,詹聿淡淡的解釋,“陸驍落海的事已經定性為意外,最後開槍的也人是左岸,而關總那邊最多隻是按防衛過當來處理,”他頓了頓,“隻不過當時的場麵混亂,再加上陸驍的身份特殊和關總原本就是受害人,所以警方這邊不會過多為難她。”
“至於暗夜,那邊最近也亂成了一鍋粥,雖然陸驍在的時候看上去有不少人對他忠心耿耿,不過現在群龍無首,他們內部也有不少矛盾因為陸驍的死被激化,應該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出麵報複你姑姑。”
聽到他這麼說,言晏這才放心了許多。
暗夜那邊的動靜確實是她擔心的,不過詹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暗夜不比其他地方,要因為一個陸驍惹上麻煩,顯然不會是一個理智的舉動。
更何況……陸驍的位置,原本就來得不算光明。
明麵上跳出來了一個左岸,但私底下內部想要除掉他的也不知何幾。
她端起麵前的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順口問了句,“那左岸那邊呢?交代出什麼沒有?”
詹聿有過一秒的怔楞。
言晏看著他,“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沒事,隻不過……”
男人遲疑了一會兒,但接下來他還是將整個事情的經過都給言晏敘述了一遍。
從頭至尾,言晏都隻是垂眸靜靜的聽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在杯沿邊緣,看不清神情。
其中除了一些警方不能透露的細節,包括了關珩是怎麼引出的左岸,最後又是怎麼斷了陸驍的退路,都一一告訴了她。
說完,詹聿看了眼女人的臉色,擰眉道,“在樊家慈善會過後的第三天,左岸就找上了關總,我想那塊地,應該就是陸驍想要殺你姑姑的最後動機。”
最後動機。
心底反複咀嚼著這四個字,既然之前因為那份資料的時候陸驍都尚沒有完全動了殺心,那這次,顯然是觸及到了對方的底線。
言晏就著杯中的茶抿了一口,才淡淡的開腔,“姑姑是在樊家慈善會的時候將地契交出去的,也就是說,”她抬起頭來,五官清冷,“接下來樊家也不一定會坐視不管,是嗎?”
樊家。
這次的事,除了陸驍和關珩,那麼還有一個始終沒有露過麵的人,就是樊家了。
詹聿皺了皺眉,“現在陸驍失蹤,他和良黎的線索就這麼斷了,”看著女人頃刻間變得冷漠的神色,沉聲道,“不過根據左岸的口供,目前我們還在調查那個叫陳慶的,如果證據坐實了,樊家這次也跑不掉。”
像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詹聿立馬安慰道,“不過你放心,等結果下來了,過幾天就會傳供,你這幾天先想辦法解決一下媒體的報道,我這邊一旦有消息會立刻通知你。”
見詹聿沒有否認,女人無聲的笑了笑,卻更像是無奈的嘲弄。
她沒有看詹聿,而是低頭看著手裡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喃喃的道,“詹聿,你說,我姑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細軟的聲音低不可聞,更像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襯得她整個人都有種無力感,“我原以為,他們想找的那份資料已經不在我姑姑的手上,她就可以與他們再沒有關聯。”
左岸是由她姑姑帶著上船的,那就代表,這原本就是關珩事先設好的一個局。
以她自己為誘餌。
詹聿始終擰著眉,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關總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他歎了口氣,隻能以理論的角度來替她分析,“更何況,不管那份資料現在在誰的手上,但那東西是從關總那裡消失的,陸驍那些人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她,與其防守,不如主動出擊掌握主動權,才會更安全。”
隻不過這次的風險,確實冒得有些大了。
將近一個小時後,言晏才從巡捕局裡出來。
回到車上,聶南深見副駕駛上的女人沒有動作,這才俯身過去替她係安全帶,“警方怎麼說?”
他雖然沒有跟著進去,不過大致也能猜到她來巡捕局是為了什麼。
直到那俊美的臉突然靠近,言晏這才回過神來。
不過她也沒動,隻是看著眼前男人五官立體的側臉,突然開口,“池騫沒那邊也沒有找到人嗎?”
這個人具體指誰甚至不用多餘的解釋。
聶南深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回,“嗯。”
這件事不說關係到關珩,光是暗夜和墨道的關係也不言而喻,所以他確實有跟進,不過結論應該也和警方的差不多。
緊接著“哢”的一聲,安全帶栓好,聶南深卻沒有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手指扣上女人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輕聲的道,“死了就死了,這樣一來,你也不用擔心你姑姑再受到威脅了,不是嗎?”
她眼神有些呆滯,“是嗎?”
聶南深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言晏,你姑姑做得沒錯,”那語調平緩更像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她除了膽子大一點,手段狠了一點,但至少,結局是好的。”
言晏抿著唇,好半天沒出聲。
她當然不會怪她姑姑,原本就已經發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麵,總有一方要先敗下陣來。
隻不過沒了一個陸驍,還有一個樊家。
樊天逸……
她姑姑又該怎麼解決?
見女人不說話,聶南深眸色暗了暗,視線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那張小巧的紅唇上。
喉尖微微滾動。
然而還不待他有多餘的動作,車內安靜的氣氛就被一道手機震動的聲音打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太近,言晏可以清晰的聽到男人呼吸變重的聲音,於是出聲提醒,“你來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