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沒多久,言晏就睡下了,聶南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四五通來自一個人的未接電話,起身出了病房。
安靜的走廊上,拿起手機撥了過去,“什麼事。”
池騫沒冷淡的聲音在那邊響起,“你把裴景旭放了?”
聶南深麵不改色,“是我。”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鬆虎的事警方那邊已經挖得差不多了,裴老爺子獨獨沒有提到十四年前的事,你現在把裴景旭這個籌碼也放出來,是打算把這條線索也斷了?”
“至少已經確定他和陸驍那邊沒有關係,思硯這幾天在江城把裴景旭的事鬨得沸沸揚揚,如果有人想從裴家知道十四年前的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人盯上,”聶南深從門上的窗戶可以看到病房內睡著的女人,嗓音低沉的道,“到時候用不著我們動手。”
池騫沒笑了兩聲,“你可得想清楚了,握在我們手裡,他不過是蹲下局子,如果落到陸驍背後的人手裡——”陰冷的語調仿佛噙著暗色,“他恐怕保不住命。”
男人同樣冷笑了一聲,輕描淡寫的回了兩個字,“大概。”
楓關彆墅。
陽光正好的午後,明媚的光線從窗外照射進室內,整潔而充滿藝術氛圍的畫室內隨便拿一副畫出去都算得上是佳作。
巨大的落地窗前擺著畫架和一堆顏料,富態雍容的女人坐在畫架前,繪著的是窗外的風景。
“關珩怎麼樣了?”
良黎手裡調繪著顏色,又看了一眼窗外,然後才麵不改色的開口。
一旁站著的助手這才將注意力從畫布上挪開,立馬恭敬的回道,“聽醫院的人說,還在昏迷不醒。”
女人眉頭一皺,偏過頭,“聽說?”
見女人明顯有些不滿,助手立馬解釋道,“聶南深似乎懷疑關珩出車禍不是意外,可能是在防著陸驍,所以病房外安插了不少保鏢,我們的人……不方便進去。”
良黎眉頭鬆了些,“有保鏢,就說明她沒事。”
她不出來也沒人進去,恐怕昏迷不醒也隻是對外的借口。
畫筆就這麼停在畫布上,稍微用力一些就足夠破壞整幅畫的美感。
不過,關珩如果醒了會這麼安靜倒是讓她有些意外,良黎繼續動筆淡淡的道,“我看這幾天新聞好像也沒有動靜?”
“也被聶南深壓下了。”男助手看了女人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應該是這件事不想被關言晏知道。”
良黎點點頭,“說來,言晏好像因為關園被燒的事也受了不輕的傷?”
“嗯,下周才出院。”
她站起來,拿著畫筆和調色盤退了幾步觀察畫麵的效果,“天逸呢?”
“公司之前和裴家還有一個未完成的項目,樊總最近都在解決因為裴家造成的損失。”
良黎眯起眸,“他知道關珩出事嗎?”
“這個……不清楚。”助手遲疑了一會兒,“不過樊總最近除了在家就是在公司,看樣子應該不知道。”
她點點頭,又重新坐回位置上,“好,我知道了,出去吧。”
“是。”
助手應了一聲離開房間,良黎拿著畫筆卻不知道該怎麼挽回剛才因為那一道敗筆。
關園出事,對於關珩來說那份資料下落不明就等於她手裡沒了保命符,她醒來了就算不把自己車禍的事放在心上,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安靜的躺在醫院沒有任何動靜。
那女人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蹙著眉思索一會兒之後無果,索性直接放棄,良黎脫下了圍裙往外走,拿出另一部私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言晏出院這天,因為聶南深之前說過可能不會過來,所以她提前約了安蘇過來陪她。
言晏身上的石膏還需要兩個月左右才能拆,醫生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後就離開了,林秘書收拾好東西也出去辦出院手續了。
安蘇扶著她下床,“怎麼樣?能不能自己坐?”
“沒事。”
言晏朝她笑笑,拿過一旁的拐杖支撐著身體才勉強從床上挪到輪椅上。
在醫院休養的半個月她現在基本已經可以靠拐杖行動了。
安蘇環顧了一周,在確定沒什麼落下的東西後才去推她的輪椅,“車就停在一樓,東西已經收好了,待會兒讓林秘書一起拿下去,我先推你去一樓等他。”
“嗯。”
早上醫院的人很多,她們這一層基本都是重症或者病房,所以相對要稍微好一點。
一路無話,電梯來回等了好幾趟安蘇也沒有推她進去,電梯是金屬門,所以從裡麵能看到身後女人的一直在盯著她。
言晏也沒催她,沒有打石膏的那支手扶在把手上托著腦袋,百無聊賴的笑,“看你這樣子,好像是有話要對我說?”
安蘇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哥離婚,我不會阻止你。”
手指托著下巴,言晏似笑非笑的從倒映裡眯眸打量著她,“你該不會是來探我口風的吧?”
正好從上麵下來的電梯“叮”的一聲抵達,聶安蘇睨了她一眼,見電梯裡沒人,這才推著她往裡麵去,“你看不出來嗎,我哥他不想和你離婚。”
“我有說要離婚了?”言晏笑了一下,看著安蘇伸手去摁樓層,不以為然的道,“他在那兒慌什麼勁?”
“你是沒說,不過你這段時間不都是在考慮這個問題麼。”聶安蘇瞧著她這裝模作樣的表情就忍不住送她個白眼,“所以你即沒有主動提起,我哥在談到離婚的時候你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不是嗎。”
“嗯哼。”言晏手指梳著長發,也沒否認,“是有在想。”
“結論呢?”
言晏很自然的回,“還沒想好呢。”
安蘇學著她的腔調,不鹹不淡的道,“你在猶豫,就說明你不能完全放下這段感情。”
言晏皺了皺眉,回頭鄙夷的看她,“不是說不阻止我嗎?”
“我是在給你分析,”安蘇睨了她一眼,推著她出了電梯,“畢竟你們離婚就證明我得換個嫂子,下一個肯定沒你這個符合我口味。”
發絲纏在手指上把玩著,言晏慵淡的笑著,“喜歡有什麼用,愛情能當飯吃嗎?”
更何況她愛他,原本就隻是一場意外吧。
一樓大廳,人流的高峰期,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來回徘徊,安蘇突然停住了,“是因為秦思硯嗎?”
言晏垂著眸,語氣很清淡,“不是啊。”
她說不是那就不是,兩個人之間總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聶安蘇看著門口的方向,還是道,“如果我哥對秦思硯的不是愛呢?”
言晏略微失神了一下。
“安蘇,聶南深不是小孩子。”她抬起頭來淡淡的笑著,同樣看到了從大廳朝她們走過來的男人,波瀾無恙的道,“愛誰不愛誰,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聶南深已經走到了她們麵前,安蘇看到他,佯作詫異的道,“哥?你怎麼過來了?”瞥了一眼言晏,“你不是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會要開嗎?”
“提前忙完了。”聶南深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到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的女人身上,蹲下身保持和她平時的姿勢,輕聲的問,“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
言晏依舊是笑著,隻不過那笑容比起麵對安蘇的時候要淡上不少。
他知道,畢竟他是安蘇的哥哥,有安蘇在,她不會跟他鬨什麼。
聶南深抬手捋過她額前的碎發,仿佛沒有看到女人眼底的溫涼,唇邊勾起寵溺的弧度,“那直接回家?”
她淡淡的回,“好。”
聶南深滿意的笑了笑,然後才戀戀不舍的鬆開手,站起來看向一旁的安蘇,淡淡的道,“手續都辦好了?”
安蘇搖了搖頭,“還沒呢,在等林秘書。”
聶南深看了一眼手表,順手就接過了輪椅的推手,推著言晏往外走,“那不用等了,回頭讓他把東西送到銀南彆墅。”
“哦。”聶安蘇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還沒走兩步,就見聶南深回頭看她,“你要一起嗎?”
安蘇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聶南深是問她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銀南彆墅。
言晏也回頭看著她,有詢問的意思,安蘇想了想還是很乾脆的拒絕,“不了,我自己打車回聶宅吧。”
“嗯。”聶南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後轉頭就帶著言晏走在前麵了。
聶安蘇扯了扯嘴角,敢情她哥就是隨口一問吧?
出了醫院,聶南深在把安蘇送上的士後他們才上了車。
今天因為要出院所以需要做個全身檢查,所以起得很早,言晏幾乎是一上車就閉上了眼。
賓利慕尚在道路上馳聘,聶南深看了一眼穿著單薄雙眼緊閉不知是不是真的睡著的女人,薄唇微抿,車速也逐漸慢了下來。
一隻手剛去打開車內空調,一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雖然是震動,但那點突兀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內依舊很明顯,聶南深下意識就關掉電話調成了靜音。
期間看了一眼身旁沒有醒來的女人,在略微鬆了一口氣之後才低眸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眉頭微擰,正打算掛斷的時候,身旁屬於女人的聲音已經響起了,“不接嗎?”
聶南深抬頭看她,低聲道,“吵醒你了?”
“嗯,”她聲音有幾分未醒的嬌啞,睜著幾分模糊的眼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字,隻知道對方還沒有掛斷,於是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接電話嗎?”
聶南深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回了前方,語氣平常的道,“沒什麼重要的事。”
她看著男人線條分明的側臉,這次不用看就猜到了是誰。
“秦思硯麼,”五官釀出譏誚,抬手梳了下長發淡淡的開腔,“那應該也不是我不能聽的,我沒關係,你接你的,當我不存在就好。”
往後靠在背倚上,看上去輕佻又慵淡,話剛說完,手機屏幕就暗了下去。
聶南深看了她一眼,淡聲道,“掛斷了。”
言晏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麼,聶南深見她閉上眼睛又打算睡,立馬開腔,“還有十分鐘就到家,回家再睡。”
“嗯。”
她懶洋洋的回了一句,但是眼睛還是閉上了。
實際不到十分鐘車就開進了彆墅。
“到了?”女人似乎是算好了時間,車還沒停下的時候就睜開了眼。
這給聶南深一種她一路閉著眼不知真睡還是假睡都隻是因為不想和他說話的錯覺。
“嗯。”聶南深看了她兩秒,然後才道,“等我一下。”
“好。”
聶南深把車開進車庫停好後就下了車,言晏以為他是下車替她拿後備箱的輪椅,所以在車上也沒動,直到聶南深繞過車頭替她打開車門把她從車上抱下來徑直往屋內去,她才皺眉開口問,“輪椅呢?”
男人踩在院內的鵝卵石上,沉著眉目,“待會兒讓餘媽來取。”
她斂眉,她不明白明明有輪椅方便又便捷,他為什麼非要抱她。
但還是沒說什麼,困意還沒消散,剛重新瞌上眸,熟悉的稱呼就從前麵傳了過來,“南深哥。”
男人的步子似乎頓了一下,言晏閉上的眼睛重新打開,朝聲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緋唇微微抿起。
秦思硯今天穿了一身米色長裙,此時就站在緊閉的門前,黑色的長直發披在肩頭很顯氣質。
“你怎麼來了?”
聶南深嗓音微淡,抱著懷中的女人走過去,明顯對於秦思硯會出現在這裡有些意外。
人還在院子裡就說明也不過比他們先到一會兒還沒來得及進屋,她是聶南深的妹妹,所以餘媽也不會不給她開門。
秦思硯看向他懷中的關言晏,女人似乎沒有在意她的存在,淡淡的垂著眸,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
“我打過你電話,你沒接,所以就過來找你了,”秦思硯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咬了下唇才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改天再來好了。”
聶南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有什麼事進屋再說。”
他上前兩步走過去,秦思硯一怔,她剛好站在門口的位置,反應過來後主動讓到了一邊。
“言晏,”聶南深低頭看著沒有動靜的女人,“開下門。”
他雙手抱著她自然也沒有多餘的手可以去按密碼,言晏看了他一眼,這才伸出左手去輸入密碼。
秦思硯跟在他們身後,她發現,自從回到江城後她每次見到他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腿不方便的原因,分明有輪椅那麼方便的東西,關言晏每次不是被他抱著就是在他懷中。
她的視線在言晏腿上停了兩秒,“你……出院了?”
“嗯。”言晏表情依舊很淡,沒有很歡迎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歡迎的意思。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冷淡,不光是對她,那冷淡的態度更是蔓延到了男人身上。
女人對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秦思硯也一直知道關言晏不喜歡看到她,這會兒似乎擔心她會誤會什麼,於是開口解釋道,“我是過來向南深哥道謝的。”
“因為景旭的事原本打算今天請你吃個飯,不過不知道今天關小姐出院,”她腳步頓住,看向身旁的男人,唇邊劃過一抹自嘲,“我們還是下次有時間再約吧。”
聶南深皺了下眉,對於他來說,裴景旭的事不是大事,所以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但就這樣的態度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秦思硯見狀心底再次嘲笑了一番,看樣子她來得真的不是時候。
“今天打擾了。”她微頷首,剛抬腳準備離開,一直沒有說話的女人這才抬起眼簾,“一頓飯而已,”言晏悠悠的道,“既然來都來了,何必再多跑一趟。”
秦思硯有些意外,下意識去看聶南深的臉色。
隻見男人依舊皺著眉頭,視線一刻都沒落在她身上,而是低頭看著他懷裡的女人。
言晏看了一眼聶南深,旋即視線又彆向了彆的地方,淡淡的道,“你去把拐杖給我吧,我記得剛才安蘇一起放到你後備箱了。”
男人薄唇抿起,盯著女人這張精致而麵無表情的臉,“不是要睡覺麼,”嗓音淡漠的道,“我抱你上去。”
言晏又重新瞌下了眸,“有客人,我自己可以上去。”
她右手左腳都有很厚重的石膏,不說加上她本身的體重會有多重,光是這樣被他抱著的姿勢就很不舒服。
聶南深沒有回答她,扭頭就對秦思硯道,“你先坐著,有事可以叫餘媽。”
秦思硯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聶南深就已經兀自抱著關言晏上了樓。
她站在客廳,直到餘媽沏了茶過來,才走到沙發上坐下等男人下來。
臥室的門被推開,言晏剛被放到床上,男人就蹲到她麵前,雙手剛好撐在她兩邊身側,眉目隱匿著某種暗沉叫她的名字,“言晏。”
“怎麼了?”言晏抬起頭看他,在撞上男人沉鬱的目光時不以為然的笑出了聲,“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見她臉色沒有一絲波瀾,聶南深壓下眉心的煩躁,耐著性子解釋,“我不知道她會過來。”
“我知道啊,你不是沒接電話麼。”她繼續揚著笑臉,一隻手漫不經心的順著長發,“但人家都特地跑過來道謝了,你總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
她這樣說本身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聶南深隻是看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
他不明白,分明她一直都介懷著秦思硯在他們之間的存在。
聶南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彆多想。”
言晏似笑非笑的對上他的視線,“你希望我多想?”
雖然她不大能理解把裴景旭放出來的是他,但把人送進去的也是他,秦思硯有什麼地方是需要向他道謝的。
不過兄妹之間,記恩不記仇也算是理解範圍內。
至於為什麼裴景旭都出來一個多星期了,秦思硯偏偏挑在她出院這天過來,她就不清楚了,當然,也可能隻是單純的巧合。
女人臉上依舊是一層不變的笑意,聶南深繼續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掀開被子把她抱進去,“睡一會兒,做好午餐我叫你。”
言罷,低頭在女人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去拉上窗簾關上門離開。
聶南深關上門,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下樓。
秦思硯還坐在沙發裡,手裡捧著冒著熱氣的茶,見他下來,放下杯子起身迎了上去。
看了一眼樓上的方向,皺眉問道,“她生你的氣了?”
關言晏的性格雖然不算平易近人但也算不上特彆冷漠的那種人,但自從她回江城以來,她看到的都是冷漠。
“沒有,”男人身上的外套已經脫下了,裡麵是一件白色的手工定製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看上去溫潤儒雅,眉目也恢複了一貫的溫淡,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問,“留下吃午飯?”
秦思硯看著他,不知道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方便給她說,有些無奈的道,“我沒有關係,如果她真的因為我不高興的話,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和她鬨得不愉快。”
男人輕描淡寫的道,“她最近都這樣,你不用在意。”
原本是一句聽上去好像在抱怨的話,但秦思硯隻在男人眼底看到了無限的寵溺和無奈,似乎關言晏那樣明顯的冷漠和愛答不理的態度對他沒有造成半分影響。
她有半分的恍惚。
一個男人,尤其是像聶南深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對自己那麼冷漠?
是因為不愛,所以無關痛癢,還是因為太愛,所以才選擇無條件忍耐?
見她沒回答,聶南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邊挽起袖口一邊從她身旁走過,“吃了再走吧,馬上到中午高峰期,這附近沒有餐館回市區也很堵。”
他都這樣說了,秦思硯自然也沒有理由再拒絕。
銀南彆墅她以前來過幾次,所以對房子的構造還算熟悉,見他去的是廚房,下意識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餘媽原本正在廚房準備午飯,見男人進來,立馬退到了一旁,“先生。”
聶南深走過去打開冰箱,“家裡準備了哪些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