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還在繼續,言晏的猶豫也不過兩秒,在電話即將掛斷前就拿起來摁下了接聽鍵。
“看來關總的誠意也不是很足,”她沒有開腔,對方已經開口了,“我還以為您會很期待接到我的電話。”
是個女人的聲音,隔著手機屏幕她似乎都能想像出對方此時慵淡懶散的態度。
言晏隻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請問你是?”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明顯愣了一秒,“關言晏?”
這次言晏很準確的聽出了對方的聲音,“路潞?”
言晏表情一下變得怪異起來,她姑姑什麼時候和路潞扯上關係了?
“關總不在嗎?”那邊的詫異不過兩秒,“我找關珩。”
“你找我姑姑有什麼事嗎?”言晏看著窗外逐漸暗下的天色,房間內亮堂的燈光使窗戶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謹慎的道,“如果有事,那麼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路潞想了想,倒是很輕易的答應了,“也是,那麼如果關小姐有空的話,就麻煩現在來一趟關園吧。”
言晏剛想問到底什麼事,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眉頭緊擰,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思緒,把手機重新放回抽屜,她回到客廳拿起包就準備離開,見到剛扔完垃圾回來的清潔阿姨,一邊撥出宋秘書的電話一邊道,“我姑姑回來了讓她回個電話給我。”
阿姨茫然的點了點頭,回過神的時候女人已經帶上門離開了。
言晏乘上電梯,在連著撥了兩次宋秘書的電話同樣在被掛斷的狀態後就放棄了,直接驅車來到關園。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了,人跡稀少的彆墅區外有種城區內沒有的靜謐,除了外麵的幾盞路燈,彆墅內明亮的燈光仿佛將這一片都照得亮如白晝,把整棟彆墅的構造都呈現出一種複古獨特的低調奢華。
言晏下車看著麵前她再熟悉不過曾經是家的地方,頓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從出生開始,生活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除去家人,這棟曾經在江城不少富豪名流都垂涎的關園,所代表的意義也不止是一棟彆墅而已。
自從關家出事後她基本很少再來這裡,上一次還是關園沒有被池騫沒拍下送到路潞名下的時候。
外麵的雕花大門緊閉,言晏整理好那些複雜的情緒後才走過去摁下門鈴,很快就聽到了女人慵懶的聲音,“誰?”
“是我,路小姐。”
她顯得禮貌而拘謹,雖然曾經是她們關家的東西,但目前已經屬於了彆人,自然不能像自己的家一樣來去自如。
門很快就開了,言晏踩在熟悉的鵝卵石小道上徑直走了進去。
一路上都有路燈,所以哪怕今晚並沒有月亮也不會顯得很暗,但對於她來說就算沒有路燈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短短的幾分鐘後,言晏就來到了玄關外——路潞已經在門口等著她了。
女人半邊身子倚在門框上,身上隻穿了一件淺色的吊帶長裙肩頭披了條披巾,比起在外麵見到的經過精心打扮的模樣要顯得懶散許多,但這並不影響她本身的氣質,相反更有一種隨意的優雅。
路潞見她過來,站直了身子,“來了,進來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進去。
言晏隻能跟著走進去,“路小姐……”
話說到一半,言晏就愣住了。
天花板上奢華彆致的水晶燈照著亮堂的光線,偌大的客廳幾乎沒有一處乾淨完整的地方,甚至連一些盆栽都被摔到地上濺出泥土,整個屋子都像是被人徹底洗劫過一樣。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曾經熟悉的關園,“路小姐,這是……”
路潞隻瞧了她一眼,看出她的疑惑漫不經心的解釋,“哦,我昨晚喝多了回來就睡了,今天起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大概是遭賊了吧。”
女人似乎沒有太放在心上,言晏一直擰著眉,關園的監控和警報係統一向做得很嚴謹,遭賊這種事彆說現在,在過去二十年中一次都沒有發生過。
但又好像除了這樣的解釋也沒有其他,這個樣子她總不會認為是路潞自己弄出來的,“沒有調監控嗎?”
“沒呢,我這兒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路潞隨手將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起,“打掃衛生的阿姨估計一會兒才過來,關小姐不介意的話隨便坐。”
說完她就進了廚房,言晏看了她一眼,隻好走到沙發上坐下。
視線環顧四周,家裡除了被翻亂的痕跡,其餘和她們離開關園之前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家裡連個保姆也沒有,看樣子她應該是一個人住。
過了一會兒路潞才從廚房端了兩杯咖啡出來,“抱歉,家裡隻有咖啡和水。”
“謝謝。”
言晏禮貌的接過。
路潞坐到她對麵,一隻手抬著下巴,看著女人低頭安靜喝著咖啡的模樣,輕輕的就笑出了聲,“沒想到有一天我還真能和關小姐這樣在一起聊天喝咖啡。”
言晏抬起頭,正好對上女人直勾勾的視線,“嗯?”
“你不知道嗎?”女人調侃的笑著,靠在沙發裡雙手環胸,“關小姐可是我一直以來最羨慕的對象。”
言晏一陣莫名,“羨慕?”
“關小姐如今是整個江城所有女人最豔羨的對象,嫁給聶南深,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輕描淡寫的瞧著她,“羨慕你的可不止我一個。”
言晏端著咖啡,聞言將杯子放到茶幾上,“路小姐作為江城年輕有為的演奏家,也是馮導費儘心思也挖不到的新秀,”對上女人的目光同樣淡淡的笑,“你才是被人羨慕的那一個。”
畢竟,在她口中所說的羨慕在她看來無非是因為之前是關家名媛,如今是聶太太而已,而路潞在遇上池騫沒之前就已經有了現在的成就,她在江城所得到的名聲和讚譽都是她一手打拚出來的。
“是麼。”
對於這樣的話路潞不置可否,言晏這才想起話題被扯遠了,乾咳了一聲,“不知道路小姐今天打電話給我姑姑……是有什麼事嗎?”
“叫我路潞就好,”路潞看了她一眼,悠閒的喝了口咖啡才淡淡的開口,“關總最近不是一直有在打聽我有沒有賣掉關園的意思?”她笑了笑,“我考慮清楚了,今天讓你來就是為了給關總一個答複的。”
這件事關珩之前確實有跟她提過,但她沒想過關珩會這麼快就找上路潞。
言晏看著女人一副淡然的模樣,微微的笑,“看樣子,你好像並不打算再賣出去。”
她回答得半點猶豫沒有,“我到手的東西,自然不會輕易還回去。”
言晏有些意外。
如果一開始是她姑姑和她談判的,那錢自然不是問題,但她也沒想到饒是這樣路潞也半分鬆口的意思也沒有。
她不鹹不淡的開口,“我以為,既然你和池騫沒分手了,照路小姐的性子應該不會再繼續住著他送你的彆墅。”
“這就是我的事了,”女人不在意的低笑,“還是你認為,關園如果重新回到池騫沒手中,你們就能輕易從他手裡買回來?”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她和池騫沒分手了,那麼這棟他送的彆墅她也隻會還給池騫沒。
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關園自從被查收之後就和關家沒有了任何關係,路潞如果在這個時候把關園賣給關家,指不定還會因此得罪池騫沒,路潞犯不著為了那點錢冒這個險。
她扶著額,難道說她們想要拿回關園,也隻能找池騫沒了?
“不過……”
正當言晏在想說辭的時候,對麵的女人忽然悠悠開口了,“比起關園,我倒有個東西確實要還給你們。”
言晏注意到了她的用詞,“還?”
緊接著路潞不知從沙發哪裡拿出了一份文件袋來,“前兩天有人匿名寄了份文件來,雖然沒填收件人,但我看裡麵有提到關家和聶家的部分資料,應該是要給關總的。”
言晏半信半疑的接過,原本密封的文件袋明顯被人打開過了,路潞看了她一眼,略感抱歉的道,“抱歉,我原本已經是寄給我的,”她瞧著那被她開過的文件袋,“不過你放心,我沒有看太多,對於你們商業機密那點事我也不感興趣。”
言晏在文件袋上找了一圈也沒有在上麵看到任何的署名或者收件人姓名之類的東西,有些疑惑,“這個怎麼會寄到這裡?”
整個江城的人都知道她和關珩已經搬出關園一年多了,怎麼還會有人把東西寄到這裡來?
路潞不由失笑,“這難道不是我該問你的嗎?”頓了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哦,對了,和這份文件一起寄過來的還有一個u盤。”
“u盤?”
“放心,那東西我可沒動,”像是擔心言晏誤會什麼,她淡定的攤了攤手,“你等我一下,我上樓拿給你。”
說著路潞就起身往樓上去了。
言晏看著路潞上樓走進書房,才收回視線看著自己手中的文件袋,泛黃的牛皮紙嶄新得幾乎沒有多餘被使用過的痕跡,但又好像是被保存得太過完好而忽略了它本來該有的年代感。
羅馬,淩晨一點。
現代化的城市夜晚依舊燈火通明,高樓矗立間斑斕的燈光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裝修彆致的公寓裡,浴室裡不斷傳出淅淅瀝瀝的水聲,顯得這樣的夜晚格外安靜。
聶南深單手插兜的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燃了一半的香煙升著嫋嫋的煙霧,乾淨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出男人英俊的五官,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那水聲關閉,浴室的門被人從裡麵打開,秦思硯才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了出來。
聶南深像是並沒有察覺到,她擦著長發的動作微微頓住了,看著男人高大堅挺的背影有一瞬的出神。
他是背對她的,今天下午見到時穿的那件外套也被脫下來放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現在男人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看上去少了分平日的冷漠多了分儒雅。
“南深哥,”她順了順長發走過去,“你怎麼會在這兒?”
男人這才聽到動靜回過身來。
剛洗完澡,秦思硯身上隻穿了一件夏季的浴袍,濕潤的長發還滴著水珠,聶南深隻看了她一眼,順手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中,淡淡的開口,“換身衣服,跟我回江城。”
她一愣,“現在?”
“嗯。”
女人看他半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臉色頓時難看下來,“為什麼?”
“這邊學業已經結束,要玩你也玩夠了,”聶南深打量了一下這間空間不大的公寓,最後看向她,“你還想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
這裡是她來羅馬後一直居住的地方,不算很大,但足夠一個人……或者說兩個人居住。
雖然男人語氣裡她並沒有聽出譏諷或者嘲笑的意思,但她下意識就覺得他是這樣認為的。
她骨子裡的倔強開始一點點展現出來,“我不會回去的。”
“這由不得你,”聶南深像是一開始就猜到了她的答案,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再次從兜裡掏出了一支香煙點燃,“讓人送過來的衣服放在了茶幾上,現在就去換上,兩個小時後的航班。”
秦思硯看了過去,果然在茶幾上看到了還未開封的包裝袋。
然後發現男人說完了剛才這句話就走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看樣子是準備親自等她換好衣服。
從某方麵來說,她甚至比聶安蘇都要了解這個男人,他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
“要我回去可以,”秦思硯看著坐在沙發裡的男人,手指捏著浴袍,認真地問,“但你要先告訴我,景旭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聶南深不動聲色的回,“你指什麼?”
“景旭他為什麼會突然被警方的人抓起來?而你又剛好在這個時候來羅馬?”
今天一早景旭就被警方的人帶走了,她下午也被警方的人叫去約談,隱約隻知道好像是江城那邊裴家出了什麼問題,“南深哥,你不要騙我,景旭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不來,”聶南深將煙灰抖落,鼻尖發出嗤笑,“你打算陪他一起進去蹲著?”
她有些慌亂,“可警方說了隻是調查……”
“你也知道隻是調查。”從頭到尾男人的態度都很平淡,甚至聽起來這好像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聶南深看著她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兒,唇畔噙著淡淡的諷刺,“思硯,我說過,裴景旭那個男人你才知道多少你就要跟他結婚?你有沒有想過老爺子和媽如果知道這件事會是什麼態度?”
這樣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他真的隻是站在一個兄長的角度來勸告她。
秦思硯捏著浴袍的手指緩緩鬆開,不敢置信的看著沙發裡五官英俊淡漠的男人,“所以說真的是你做的?”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聶南深低低的笑,伴著嘲諷的譏誚,“你憑什麼認為他出事了就一定是我?”
秦思硯乾淨的臉蛋上釀出自嘲,“你不是不想讓我和他在一起嗎?”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不明白,“南深哥,難道就因為我要和他結婚,你就要把裴家害到這個地步?還是你覺得這樣我就會心甘情願的跟你回去?”
秦思硯每說一句,男人在燈光下的臉色就越暗一分,嗓音更是被壓到極致的低沉,“這讓你跟我回江城沒有衝突。”
他還是要帶她回去。
秦思硯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倔強的搖著頭,“不,我不回去,在景旭沒有出來之前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在她的潛意識裡已經對他下了定論,裴景旭就是被他送進去的,如果她在這個時候妥協,她不知道他還會對景旭做什麼。
她不敢想,也不會讓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聶南深抬起頭看她,見她就站在那兒沒有要換衣服或者是要跟他走的意思,麵無表情的掐滅煙蒂,隨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出去,冷聲吩咐,“上來把秦小姐的東西收拾好……”
秦思硯立馬就衝了過去,一把奪過男人手中的電話扔到一旁,歇斯底裡的吼,“南深哥你為什麼非要這樣!”杏眸裡蓄著淚花,臉上都是痛苦的神色,“你不是我的親哥哥也不是我的誰,你為什麼非要一次次的插手我的事?你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自生自滅不好嗎?”
手機被摔在地上,屏幕立即就黑了下去。
“我不想再回江城了行不行?”女人抱著身子一點點蹲了下去,聲音不斷顫抖的帶著哭腔,“家不是我的家,親人也都不是我的親人,一輩子隻能頂著聶家養女的身份活在彆人的不屑和輕蔑裡,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她情緒幾乎要崩潰掉,她好不容易才從那裡走了出來,來到這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為什麼他們都非要讓她回去?
聶南深就這麼看著她,女人濕潤的長發幾乎快垂到地麵,他伸手想去安慰她,動作卻在一半頓住了。
眸色晦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不想再讓我插手你的事?”
秦思硯抬起頭來,臉蛋已經被淚水打濕,笑容苦澀,“你原本就沒有資格的,不是嗎?”
對上女人的視線,聶南深臉色有微末的變化。
用言晏的話來說,她不是聶安蘇,他也不是她的親哥哥或者她的誰,他原本,確實沒有資格。
“是麼,”聶南深麵無表情的從沙發裡站了起來,淡淡的睨著她,冷漠道,“那麼等你這次回去之後,徹底和聶家斷了關係再說。”
秦思硯背脊一僵,還沒從他這句話裡回過神來,男人已經邁出欣長的步伐從她身側走過,緊接著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秦思硯怔怔的蹲在地上,眼神空洞。
他說,和聶家……斷絕關係?
江城,關園。
水晶燈的光線讓整個客廳亮如白晝,言晏低頭看著手裡的文件袋,在猶豫了兩秒之後,還是將其打開,將裡麵幾張薄菲的紙頁抽了出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麵的內容,周圍光線突然暗了下來,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停電了。
言晏放下手裡的文件,下意識去叫還在樓上的女人,“路小姐?”
現在是晚上,一旦停電這樣的彆墅就顯得空寂可怖,等了兩秒樓上的人也沒有回應,言晏有些擔心,於是低頭摸出手機正要打開手電筒,屏幕上關珩的電話突然就跳了進來。
“姑姑……”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關珩在那邊語速極快的問,“言晏你在什麼地方?”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緊張而著急,周圍似乎還伴著疾馳的風聲和車流聲。
“我在關園,”聽她的語氣言晏也慌了,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姑姑是不是出什麼……”
“快離開!”
言晏還沒來得急問關珩到底出了什麼事,樓上突然傳出一聲巨響,“砰——!”
言晏猛地看向樓上。
槍聲?!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彌漫心頭,她立馬提高了聲音,“路小姐?”
樓上還是沒人回應。
她再次拿起手機,“姑姑……”
電話裡傳來冰涼的嘟嘟聲,言晏看了眼手機屏幕——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她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關珩為什麼會打電話過來,而且剛才的那道槍聲她不認為她會聽錯。
為什麼彆墅內會有槍聲?
她甚至來不及去想這個問題,當即動作極快的打開手機的電筒往樓上去。
整棟彆墅都沒有電,外麵的光線也照不進來,但好在她對彆墅的構造極其熟悉,很快就來到了二樓走廊。
手機的光已經勉強能照到書房門口,在言晏這個距離已經能清楚的聽到從書房內傳出的打鬥聲。
“彆上來!”
女人的厲喝聲立馬從書房傳了過來,言晏腳步猛地頓住。
但猶豫不過兩秒,她抬腳就衝了過去,原因不是彆的,而是幾乎就在路潞喊出聲的同時,她又聽到了第二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