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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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想要逛一逛,真的也就隻是逛一逛。

帶著他的“三教九流”,沿著百花樓走到甘堂橋,立在橋邊的碑文亭裡,望著對麵的夫子廟前,彩燈燦爛如星海,歡歌笑語隨水流,還有不少人在那兒求“五子登科”的桃木符。

瑞王難得正經,有感而發道:“如此富饒之地,難怪人人都想要啃上兩口,最後落到朝廷嘴裡,卻隻剩下一些殘渣,官商勾結,走私猖獗,商稅鹽稅一年比一年少,父皇當了十來年的甩手掌櫃,眼睜睜看著兩江三省被人蛀空,鬨到如今無法收場了,卻將爛攤子直接甩給了太子皇兄,倒是省心。”

玉九思跟講笑話似的,十分嘴快道:“結果太子殿下又反手甩給了您,這算不算是父債子償?”

當今太子姓柴名璟,乃孟璋太子之遺孤,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瑞王柴珃的親堂兄。

至於為什麼立侄子,不立兒子為太子,這其中又涉及到三代人的權勢矛盾與利益糾葛,說起來複雜得很,且與江南之行也並無太大關係,因此就不細說了。

柴珃平靜道:“玉九思,你真是越來越無狀了。”

隻輕飄飄地一句話,卻聽得玉九思頭皮發緊,心頭發顫!

不小心觸到了主子逆鱗,玉九思反應迅速,趕忙認罪道:“屬下不該妄議東宮,妄議聖上,還請王爺責罰。”

柴珃淡聲道:“回去自領五鞭吧,也不用彆人動手,免得不長記性。”

太子皇兄八年前開始上朝聽政,分管戶部與兵部,有意整頓兩江官場,清查商幫走私,因此前後安插了三任江蘇漕司轉運使,卻接連遇害。

柴珃此行,明麵上是堂堂王爺被人逃婚打臉,躲到江南浪蕩逍遙,實際上卻是被太子皇兄抓了壯丁,要查清楚左右江南官場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柴珃問親衛劉俠客道:“你下午去漕幫挑事兒,將八大舵主都切磋個遍了?”

劉俠客愣愣道:“沒呢,八大舵主瞧不上無名之輩,都端著架子不肯出手,屬下一個都沒能切磋成。”

柴珃點撥道:“那就明日再去,明日還是不成就後日,頂著瑞王親衛的名頭去,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小瞧你。”

柴珃做事本就不講究常理,反正如今也沒甚頭緒,便東一榔頭,西一棍,先打草,把蛇都驚出來了,才好捉嘛。

正事不急,關於包花魁這事,柴珃也是第一次,沒什麼經驗,於是問玉九思道:“你說本王在百花樓裡許下的一千金,是明日就給鳳舞姑娘呢?還是分作十五日給?如果不足十五日的話,是不是就不用結滿一千金了?”

玉九思隱晦地嗅到另外一層意思,大膽調侃道:“王爺,您這是褪去與人攀比的衝動,又開始心疼銀子,想要白嫖了?”

瑞王不承認,自顧自決定道:“有道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一寸光陰一寸金,還是日結吧,給太多了,我怕鳳舞姑娘過意不去。”

蘇雲繞若是在此,怕是會吐槽:摳門兒就直說,沒必要為我考慮!

次日清晨,天色朦朧。

春雨瀟瀟落,打在清清的河麵上,整個秦淮兩岸都如籠罩在輕紗薄霧中一般。

蘇雲繞今日是和大哥同一時間出門的,撐著油紙傘,沿著青瓦小巷,依舊是找了一個僻靜處,迅速換裝,趕在巳時之前,便早早就到了百花樓。

他跟家裡人說是要忙著排新戲,趁著勢頭好,一鼓作氣將歌舞劇打出名頭來,夜裡若是忙到很晚,就不回家了,直接歇在百花樓裡。

蘇雲繞說完這話的時候,被自家大哥死死盯著審問了許久,若不是蘇雲繞細節編得到位,他大哥怕是就要起疑心了。

百花樓裡的姑娘大多都是上的“夜班”,早上起床起得晚,蘇雲繞進到後院裡的時候,屋舍花園裡,俱都清靜得很。

柳大娘子倒是起得早,卻不是特意為了等蘇雲繞,而是樓裡有個名叫翠玉的舞姬要贖身。

蘇雲繞來百花樓裡頂多也就隻是兼個職,平時就隻跟柳大娘子關係親近一些,跟其他人相處得也還算友好,但真要論交情,其實也就隻是泛泛而已。

事關她人的終身大事,蘇雲繞也沒資格插嘴給建議,進門朝眾人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後,便坐在一旁安靜等著。

花廳內,除了翠玉這個當事人以及柳大娘子這個主事人之外,還有小雲仙、魏琴麽麽、玉鈴鐺等看熱鬨之人。

柳大娘子坐在上首,也不過分多勸,隻問翠玉道:“你真想好了,那姓趙的書生看著可不像是個家底厚實的。”

這都還隻是委婉說法,在柳大娘子看來,那姓趙的其實就是個窮措大,怕是惦記上翠玉的那點兒家底了,想算計翠玉供他繼續趕考呢。

翠玉如今正是心頭火熱的時候,隻聽得進去半分勸,有些無所謂道:“大娘子,我懂的,不過他要是個家底兒厚的,也不會承諾娶我做正妻了。”

小雲仙是最先耐不住好奇的,當即便問道:“翠玉姐姐,趙公子真的承諾娶你做正妻了?!”

翠玉帶著幾分炫耀地點了點頭,玉鈴鐺等人頓時羨慕起來,嘰嘰喳喳恭維道:“翠玉姐姐好福氣!”

“趙公子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聽說還考中了童生,姐姐往後說不定就是秀才娘子、舉人娘子了。”

柳大娘子見此,心裡挺不是滋味。

女子命苦,一旦落入青樓,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一大半。

長得漂亮有才情的,或許能被權貴看中贖了身,不過大多也隻是養作外室而已,運氣好的能被接進府裡,給個姨娘妾室的名分,若是主母大度,從此也算是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富貴日子,若是主母不大度,最後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再有的就是自己攢錢給自己贖了身,然後立個女戶,收養一兩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往後也有人養老,或是另走他鄉,去到無人認識的地方,找個窮漢鰥夫嫁了。

更多的卻是進了那吃人骨血的娼寮裡,一輩子都無法脫身,早早就染上一身病,還是芳華年紀,便身心都腐了。

翠玉若是真能嫁給趙童生,這也算是很好的出路,不過卻也是一場豪賭,輸贏全都寄托在彆人身上。

柳大娘子沒辦法再勸,也不知道該不該勸,最後也隻能點頭送上祝福,順便把贖身的銀子給算一算。

柳大娘子不是黑心肝之人,甚至還有點兒賠本做慈善,她是屬於自己淋過雨,卻願意傾儘全力為彆人打傘的俠義之人。

翠玉是七、八歲的時候被賭鬼親爹賣到百花樓裡來的,樓裡教她讀書認字,教她彈琴跳舞,未登台之前,還白供她吃喝,零零總總算下來,柳大娘子隻收了她兩百兩銀子,這在整個秦淮河邊上,都是沒地兒有的。

翠玉倒也知好歹,懂感恩,痛哭流涕地要給柳大娘子磕頭。

柳大娘子趕忙將人給扶了起來,忍了又忍,卻還是忍不住又多勸了一句:“那趙童生即便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可你自己的銀錢,卻也要自己把持好了,不要隨隨便便就給了出去。”

翠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大娘子,您說過銀子是一個人底氣,我明白的,我都記著呢,您的恩情,我也都記著呢。”

瞧著這心酸一幕,玉鈴鐺、小雲仙、魏琴麽麽等人俱都跟著落淚。

就連立在最外圍的蘇雲繞,也有些眼眶發熱,這便是他刻意跟樓裡的姑娘疏離客氣的原因。

冷漠不是不善良,隻是太自私又太弱小,因此隻要我看不見悲傷,我便不悲傷,隻要我看不見淒涼,我便不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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