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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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三月三,天氣晴好,春暖花開。

姑娘們換下冬裝,穿上春服,約著要好的手帕交外出踏青,城郊人流如織,遠遠便能聽到鶯聲笑語不斷。

慶祥侯府的姑娘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城郊近溪的一片空曠草地,四周被布障圍起,隔絕了外頭的視線,下人支起桌椅,姑娘們圍坐在一起,品茶吃點心。

大少奶奶招呼婆子端上來一屜青綠色的團子點心,龐盈看清後十分驚喜,“竟有艾團!”

青團是南方點心,在北方十分少見,大少奶奶笑道:“是,我長在江南,踏青不用青團,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龐盈自是不會客氣,道過謝後就取了一個送進嘴裡,隨即露出幸福的表情。

大少奶奶見狀一笑,隨即也取了一個,但她卻沒有自己用,而是轉過頭遞給了湯嬋。

她笑著對湯嬋道:“我聽聞表姐也在杭州府長大,表姐也快嘗嘗,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湯嬋微微一愣。

除了之前認親那日,她沒怎麼跟大少奶奶說過話,沒想到大少奶奶會主動跟她親近。

不過隨即她就想明白了緣由,不由無奈。

老夫人想將她嫁給龐逸,事情未定,府裡沒有宣揚,但這件事不會瞞著侯夫人,也瞞不過二夫人這樣消息靈通的主。

二夫人知道,也就代表大少奶奶知道,這是把她當成未來妯娌來相處了。

湯嬋心中鬱悶,但麵上沒有失禮,笑著道謝,接過咬了一口。

糯韌綿軟的外皮裹了豆沙棗泥,甘甜細膩,清香可口。

湯嬋對大少奶奶一通誇讚,一邊啃,一邊在心裡琢磨。

跟龐逸的婚事,她肯定是不接受的,得想個法子拒了。

但做主的湯母跟老夫人裡頭,湯母堅信湯嬋一個小輩,最終還是要聽長輩安排,拒絕同湯嬋交流;老夫人就更不必說,她定然沒想過湯嬋本人會不願意。

湯嬋甚至懷疑老夫人是誌在必得,哪怕湯母被自己說服,拒絕這樁婚事也沒用,除非她們徹底撕破臉皮,得罪侯府。

這麼做顯然不明智,思來想去,湯嬋覺得還是得從另一個當事人入手。

“坐在布障裡,什麼景色也瞧不見,”龐盈小聲嘟囔,“這哪裡是踏春呀,連看都看不著。”

大少奶奶想了想,提議道:“不若叫丫鬟婆子跟著,你們戴好帷帽,也出去走一走。”

龐盈自然讚同,其他人也沒有反對。

待稟過侯夫人,姑娘們收拾好自己準備出發,龐盈邀請湯嬋,“表姐同我們一起吧。”

“你們先去吧,”湯嬋笑著婉拒,“我坐一會兒再走。”

龐盈也沒強求,等姑娘們都走了,湯嬋戴上帷帽,帶著秋月,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剛在溪邊一棵柳樹下站定,身後便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表姐。”

湯嬋轉過頭,“表弟。”

少年頭戴玉冠,一身明亮藍衫,紅著耳根遞過來一個盒子,“送給表姐的。”

湯嬋打開盒子一瞧,裡頭是隻金累絲點翠鳳釵,很是精美,一看便價值不菲。

三月三又稱上巳節,在理學盛行之前,男女會在這天於水邊相會,算是最古老的情人節。

這樣的日子裡,龐逸送來一隻常作為定情信物的金釵,意義不言自明。

龐逸難得的不好意思,連看都不敢看湯嬋一眼。

少男懷春,寤寐思服,龐逸腦中進展飛快,都想到以後孩子的名字了,卻聽對方輕輕歎了一口氣,自語了句什麼。

“啊?”龐逸回過神來,“表姐說什麼?”

“沒事,”湯嬋搖搖頭,將盒子推了回去,“這個我不能收。”

龐逸一慌,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著急地看向湯嬋,“這……為何不能收?”

嘖,你要是再大個三四歲……

湯嬋將自己心底那點兒不健康的想法丟出去,她正色道:“我接下來說的話,表弟能保證不說出去嗎?”

龐逸被她嚴肅的語氣搞得緊張起來,他下意識挺了挺脊背,鄭重應道:“表姐說吧,我保證絕不外傳。”

湯嬋便扔下一個大雷,“我不能嫁你,因為我不想,也不能生育。”

“啊?”龐逸傻了半晌,才消化完湯嬋話裡的意思,“這……”

他糾結半晌,憋出一句,“表姐身體沒事吧?”

湯嬋不由樂了,這小子還真是個小甜豆,“沒什麼大事,正合了我的心意。”

“這怎麼能是小事……”龐逸看著湯嬋不以為意的樣子,眉毛皺著,欲言又止。

湯嬋看出他想勸些什麼,無外乎一些老生常談,便先開口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與常人不同未必就是錯的。”

龐逸張了張口,聯想到自己,不說話了。

“總之,我不願因為子嗣一事耽誤你,”湯嬋道,“咱們得想個法子,不能讓這婚事成了。”

龐逸有些為難,他確實從沒想過自己會沒有子嗣。

他想了想,小聲說道:“倒也可以過繼……”

“你要是這麼做,你那繼母可要樂死了。”

湯嬋睨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你可還有個嫡出的親弟弟呢,老夫人和侯爺是更願意把爵位傳給一個過繼來的孩子,還是傳給親生血脈?就算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子,都有爭不過嫡叔叔的風險,到時候你再後悔也晚了。”

她放緩語氣,“捫心自問,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有喜歡我到非我不娶,願意放棄爵位的地步嗎?”

換做她自己,一個億跟一個男人叫她選,她當然要選一個億啊,更彆說這爵位可遠遠不止。

龐逸被訓得說不出話。

最初說出要娶表姐的話時,他隻是熱血上頭,想到表姐性格與他相合,不催著他上進,還誇他有能耐,覺得娶表姐做妻子再好不過,老祖宗再問,他都是覺得表姐特彆合適。

可要說喜歡……龐逸撓頭,他對表姐,是男女之間那種刻骨銘心的喜愛嗎?他願意為了表姐,放棄爵位與子嗣嗎?

想了半天,龐逸逐漸頹喪起來,又是羞愧又是窘迫地低下了頭。

他確實沒有辦法乾脆地放棄。

“是我對不住表姐,”龐逸看上去內疚得快哭了,“給表姐添麻煩了……”

湯嬋見狀非但不怪罪,反而鬆了口氣。

她柔聲道:“我很感謝你的心意,隻是你以後會遇到更適合你的人。”

龐逸顧不上抱歉了,他紅了臉,結結巴巴道:“不……不客氣,謝謝表姐。”

湯嬋一笑,“所以咱們現在要想想,怎麼才能打消老祖宗的念頭?”

龐逸被她一問,也思考起來。

但他越想越是為難。

表姐身體情況需要保密,他不能對老夫人據實以告;也不能編造說是表姐看不上自己,以免老夫人覺得表姐不識好歹。

可若說自己突然改了主意,不再想娶表姐了,老祖宗改不改念頭不知道,他的腿怕是要先被打斷……

都是他衝動求娶才惹來的事情……龐逸又有點想哭了,“表姐,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湯嬋沉吟片刻。

“你的舅家,會管你的親事嗎?”

解府。

解瑨和許茹娘正在用膳。

屋中十分安靜,隻偶爾聽到箸碗碰撞之聲。

許茹娘臉上含笑,一邊伺候著解瑨用膳,一邊柔聲說道:“後日是天賜生辰,他剛受了一場無妄之災,打算好生慶祝一下,去去晦氣。夫君後日正好休沐,不如就同妾身一起回許家吧?”

解瑨神情淡淡,“我後日還有公務,就不去了。”

許茹娘笑意一滯。

她心裡有些著急。

一個多月前,弟弟被錦衣衛不分青紅皂白地抓進牢裡,幸而夫君出麵,弟弟很快就被放了出來。

弟弟在牢裡受了些傷,傷好後,弟弟本想上門與夫君道謝,卻被夫君拒絕。

許茹娘知道,夫君怕是對弟弟生了芥蒂。

都是她的至親,許茹娘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兩家疏遠,她本想借著弟弟生辰辦宴這個機會,讓二人關係和解,卻沒想到夫君不能前去。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外頭來報,許茹娘的父親、禮部郎中許正儒上門來訪。

解瑨動作一頓,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許茹娘倒很是驚喜,“父親來了?”

她把其他的話都先咽了下去,對解瑨道:“父親親自上門,定是有什麼要事,夫君快去拜見父親吧。”

……

解瑨進門,垂首朝主座的中年男人行禮,“見過嶽父。”

“總算是見到解大人了,”許正儒開口卻是陰陽怪氣的嘲諷,“我哪裡當得起你一聲‘嶽父’?”

他幾次叫解瑨上門議事,都被解瑨找各種理由推拒,不得不親自上門找人,許正儒已經攢了一肚子不滿,“想要見你,還得我親自走一趟,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嶽父嗎?”

簡直是目無尊長,豈有此理!

解瑨被這樣指控,卻依舊神色不變,隻平靜道:“嶽父嚴重了。”

許正儒被他這樣的神態氣得一噎,剛要斥些什麼,解瑨卻看了許正儒一眼,先開口道:“嶽父有事要說?”

聽他問起,許正儒也隻好咽下怒氣,說起正事,“我之前同你說的上書請立大殿下為太子一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解瑨心中有所預料,他抬起眼道:“我已經說過幾次,嶽父不該妄議立儲,這不是我等可以參與的事。”

“什麼叫妄議?”許正儒十分不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立儲乃是國之大事,我等身為臣子,自然要為皇上分憂!”

解瑨隻是搖了搖頭,“皇上春秋鼎盛,還不到立儲的時候。”

大皇子與雄安侯府近來行事愈發張揚,儼然已經將儲位視為囊中之物,解瑨卻對此持保留態度。

皇上可還從未表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許正儒卻不覺得如此,若不是皇上默許,大皇子等人又如何會這般行事?

更何況儲君不定,社稷不穩,他這是在行臣子本分!

“怎麼能說不到時候?”許正儒苦口婆心,“立定儲君,穩定國本,人心才能有所歸依。中宮無子,無嫡則立長,如今大殿下已經有了嫡子,後繼有人,是最好不過的人選。”

說到後來,他語氣隱隱帶了質問,“這時還不立儲,是要等到諸皇子長成後互相廝殺不成?”

後頭的話可不該說,解瑨皺起眉頭,“嶽父慎言!”

他神色冷漠,氣勢攝人,許正儒一時被鎮住,竟沒能說出話來。

發覺自己在一個小輩麵前丟了顏麵,許正儒回過神後,不由漲紅了臉,“你在同誰說話!”

解瑨一頓,垂下眼簾,“小婿失禮。”

他語氣淡淡,“嶽父不必再說,我不會上折的,您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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