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聽不懂。”
“閉眼,睡覺。”
賀荀瀾嘟囔了一句,察覺到龍君身上傳來的溫暖熱意,也就沒再說下去。
一夜好夢。
船上沒有屋簷遮擋,日出的陽光毫無阻擋地照射在賀荀瀾臉上,他睡得迷糊,微微蹙眉偏頭躲避日光,不小心撞進了誰的懷裡。
然後就被一塊布兜頭蓋了起來。
賀荀瀾清醒過來,在布下睜開了眼睛——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可能是龍君的懷抱。
賀荀瀾:“……”
要不說他是無神論者呢,膽子真夠大的,睡懵了就敢往神仙懷裡鑽。
賀荀瀾悄無聲息地往邊上挪了挪,試圖不被龍君發現異常,裝作自然地醒過來。
但龍君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沒留一點餘地:“醒了?”
“嗯嗯。”賀荀瀾隻好把外袍從腦袋上拉下來,乾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早。”
龍君看起來沒什麼異常,也沒披上外袍,安靜立於船頭,也不知道在看哪裡。
賀荀瀾看了他一眼,湊合用海水搓了把臉,漱過口之後,開始琢磨怎麼搞錢。
海麵波光粼粼,太陽初升之時,顯得格外溫暖平和。
賀荀瀾摸著釣竿,撐著下巴,開始考察市場情況,首先采訪一下當地居民,他問:“十六啊,你以前買過魚沒有?知道什麼魚賣得貴嗎?”
十六老實地搖搖頭:“侯府的吃食都是有特定的人送來的,我沒去買過。”
“賬目應當也隻有家主和管家會看……不過,但凡沿海的地方,魚應當賣得都不貴。”
“嗯,確實。”賀荀瀾撐著下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海邊海魚肯定賣不了多少價錢……”
他眼珠子一轉,“嘶,賣鹽怎麼樣?咱們可以搞點粗鹽。”
賀荀瀾拎起自己的t恤,沉入海水裡晃了晃,吸滿水後鋪開放在了船上,讓陽光曝曬:“就這樣!一會兒曬出結晶就有鹽了。”
十六抓了抓腦袋:“可是少爺,私自販鹽是犯法的啊!好像還是重罪!”
賀荀瀾不以為然:“話是這麼說,可我們本來就是逃犯啊。”
十六愣了愣,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也是!”
“那咱們多製點?白天不冷,我也把衣服脫下來,還有您那兩塊布……”
“不行!”賀荀瀾一臉肅穆,“絕對不行!”
“我覺得做人還是要有底線,再怎麼樣也不能拿褲衩製鹽!”
“而且……”
賀荀瀾嘀咕一聲,覺得也不能對鹽的市場太過樂觀,“海邊的居民,恐怕也不太會缺鹽。”
“呃……”十六低下了頭,因為沒幫上忙顯得有些愧疚,“我也不知道,我不怎麼出侯府。”
賀荀瀾想了想,又看向龍君。
龍君神色如常:“我不吃鹽。”
賀荀瀾:“……算了,閒著也是閒著,多少曬一點。”
“賣不出去咱們也能拿來醃魚,至少不用再吃沒鹽的原生態烤魚。”
而且,他也沒想用魚和鹽賺大錢,能換點錢洗個澡就好了。要是有多餘,還能再買點乾糧、毯子、鍋碗什麼的,他們還是逃犯,接下來無論去哪,肯定還是走海路更為安全。
海上太陽大,t恤上很快曬出了白色結晶,賀荀瀾把它們收集起來,裝進身上的一個小荷包裡。
他忍不住歎息:“哎,這麼精致的小荷包,怎麼也不給我往裡麵塞點錢啊。”
“原本有的。”十六老實地說,“但是少爺您當石子扔出去玩了。”
賀荀瀾:“……”
他閉了閉眼,認命地束緊了荷包口。
一扭頭,看見龍君正拎著自己的外袍,試圖往水裡泡。
“哎——”賀荀瀾連忙製止了他,“做什麼啊龍君!”
龍君看他:“製鹽。”
賀荀瀾趕緊按住了他:“住手啊鹽可沒你這個袍子貴!”
龍君疑惑蹙眉:“那為什麼不賣袍子?”
“因為我們要創收,不是要砸鍋賣鐵。”賀荀瀾語重心長,“衣服賣完一次就沒了,但要是能賣鹽賣魚,不管多少,那都是一項長久能掙錢的生意。”
龍君沒太明白,但還是收了手,靠著船邊坐下來,點了下頭。
賀荀瀾壓低聲音問十六:“咱們這位龍君,是不是多少有點閒不住啊?”
“不會啊。”十六偷看一眼龍君,用更低的聲音回答,“咱們龍君很少人前顯聖的,一般都在海裡,真有大事家主去請才會回應。”
“大家都說,是龍君不喜生人。”
“啊?”賀荀瀾有些驚訝,看了眼龍君,摸著下巴開始琢磨。
……
五日後,剛剛日出,一艘小船在日出之前悄悄靠近了岸邊。
賀荀瀾扒著右邊的船沿,十六扒著左邊的船沿,龍君就跟個標誌建築物一樣矗立在船頭,沒有一點正在逃亡的自覺。
賀荀瀾神情嚴肅:“左邊正常!”
十六也語氣肅穆:“右邊正常!”
龍君遲疑一下:“中間……”
賀荀瀾站了起來,鬆了口氣:“看來沒人追殺!”
“不過是不是時間不對?來這麼早,好像還沒人出來,也不好找店家。哎,你們認得出這是什麼地方嗎?”
他看向十六和龍君。
十六沒怎麼出過侯府,更沒有離開過臨海國,出了家門就是兩眼一抹黑。
龍君一不小心就閉門幾十上百年,知道的消息嚴重滯後。
但怎麼也比他這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強。
出乎賀荀瀾的意料,十六十分篤定地開口:“這裡是珍饈鎮。”
賀荀瀾詫異:“你認識啊?”
十六指著綁在簡易碼頭邊上的小船,上麵有麵紅邊黃底的旗子:“不認識,不過少爺你看這旗,上麵寫著‘食為天’。”
“我聽常去外麵的人說過,珍饈鎮裡有位食神,做的飯神仙吃了都要掉眼淚,以食神為尊的地方,才會掛這種旗子。”
賀荀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向那麵旗子,久久沒有開口。
十六奇怪地看他:“怎麼了少爺?”
“你說那上麵是字啊?”賀荀瀾神色複雜地抬起頭,“壞了,我成文盲了。”
“不能怪你少爺!”十六連忙安慰他,“以前你傻著所以沒請先生教你,以你現在的聰明才智,要想學的話,一定一下就學會了!”
賀荀瀾多看了他一眼,有些感動:“十六,你人怪好的。”
十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更加賣力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這位食神據說是近幾年才出現的神仙,沒有九仙底蘊深厚,但信眾也不少,還收了很多徒弟。”
“那些人都跟著他學廚藝,學成以後去往各處,有的開店,有的去勳貴家掌勺,說起來,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賀荀瀾點了點頭:“那尋常神仙和九仙的區彆在哪啊?”
難道是舊貴族和新貴族的區彆?
“強弱。”龍君忽然開口,“九仙封地大,想要更大的地盤,就得去搶。”
“諸侯間也有摩擦,若能把九仙拉下馬,就能做新的九仙。”
賀荀瀾愣了一下:“神龍不管?”
“打得不大就不管。”龍君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打得大了,就插手,總歸是弱的吃虧。”
“弱肉強食啊。”賀荀瀾嘀咕一聲,還挺現實的。
幾人說了兩句話,忽然聽見遠遠傳來幾聲漁號,賀荀瀾略帶警惕地回頭,看見幾艘比他的小船還要破爛一些的木船,拖著漁網從海上歸來。
和船上的人對上視線的時候,賀荀瀾有些緊張。
不僅擔心彆人認出他們是臨海國逃亡的一行人,還擔心當地人對外來客的態度不友好,尤其是他還帶了幾條魚,多少算是跟當地漁民搶生意。
船上的漁民靠近碼頭,遠遠望著他們,喊了一嗓子:“外鄉人?”
“是!”賀荀瀾露出討喜的笑臉,“家裡落難,投奔親戚去,路過歇個腳!”
“大哥,你們這魚都賣給誰啊?我們想湊點路費。”
他沒有遮掩,把船上的五六條魚展示出來。
一個是告訴他們,自己隻是路過,不會長期搶生意,船上就這點東西,也就賣這一次……
另一個也是裝可憐示弱。
大哥瞧了他一眼,看他衣著氣度不凡,長得白嫩,看著不像常年在海上風吹日曬的,跟著感歎了一聲:“世道不好啊,到處都亂起來了。”
漁夫熱心看向了那幾條魚,“剛撈的?謔,你這石斑夠大。你在這等等,一會兒鎮上酒家采買的夥計就來了,他們出價高,但都要新鮮的好貨。”
“他們挑剩下的,你要是高興,就自己去鎮上賣,懶得走就低價賣給魚販。”
他寬慰了幾句,“你這魚不錯,或許能被挑中。”
“多謝。”賀荀瀾見他態度和善,笑得更加真切,又多問了兩句,“珍饈鎮應當還好吧?不亂吧?”
他順便瞧了眼漁夫的收獲,他船後拖著網,船艙裡倒是沒多少魚,船也破舊。
看來這裡雖然是沿海,但因為生產工具限製,漁民也捕不了多少魚。
漁夫笑起來:“咱們這肯定沒事!這兒除了漁夫就是廚子,誰閒著沒事跟一群廚子過不去!”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剛剛聽見漁號的居民也都先後從屋裡出來,幫著漁船靠岸、收網搬魚。
聽見漁夫說的話,一位有些年紀的老爺子歎了口氣:“不好說哦,你在海上不知道,前幾天白虎軍才來過一趟,昨日才走呢。”
“啊?”漁夫收斂笑意,一下驚住了,“他們怎麼來了,不會要打起來了吧?”
老爺子力氣不小,順手幫了賀荀瀾他們一把,把船係在了碼頭邊,搖搖頭說:“沒有,說是找人。”
賀荀瀾神色一動,大著膽子問:“找誰啊?”
“不知道。”老爺子苦笑一聲,“誰敢找白虎軍打聽?白虎軍走了以後,鎮上也亂了,說是……”
他表情有些古怪,“神仙跑了。”
賀荀瀾瞪大了眼睛:“這是大事吧?”
他下意識看向龍君。
“哈哈!”誰知道漁夫反倒笑起來,“外鄉人不知道很正常,咱們那位食神啊,三天兩頭就說要跑路了!一會兒說要去深山挖山珍,一會兒說要去深海找海味!”
“咱們都習慣了!一會兒他那徒子徒孫就滿鎮找他了!”
“哎,彆管那個了,你看,那幾個就是酒肆采買的夥計,快把魚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