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天看著錄取通知書,陷入深思,初中就要住宿,鎮上唯一的中學離家太遠,單程約三四公裡,步行至少要一個小時。
走讀不現實,夏曉天心想。
要搬東西那天,一大早夏凝進來了。
“這麼多東西,咋搞?”看著一堆的東西,夏凝說。
“阿姐,去借一下單車?”
“估計冇人會借。”夏凝說,看樣子她肯定之前有去借過。
“那算了,我自己擔著去”。
“我幫你一起,不然你一趟也擔不完。”
“嗯好”,夏曉天想起自己心中的夢想,滿口答應了。
“你要勸阿母少應阿爹一句”。
“是,我會。”
“隻要阿母少應一句就沒事。”
“嗐,他們總是這樣誰也不讓誰。”
“再不行就去叫三叔、大伯他們。”
“嗯這也是個辦法。”
每次父母有衝突,孩子們會第一時間搬救兵,讓大伯、三叔、小叔來評理,每次都是父親理虧,大伯也總是對父親母親各打三十大板:
“你不對,和女人一般見識。”
“你也不對,少說幾句不會嗎?”
“男人怎麼動手?”
“就不能忍一忍?”
“當孩子麵怎麼能這樣?”
“還要不要過日子?”
……
在親人的勸解和孩子無助的眼神中,父親和母親每次的衝突總能平息,現在少了一個拉架能手,夏曉天要到學校住宿了。
夏凝看著一堆的行李,臉盆、棉被、枕頭、飯盒、搪瓷缸、鞋子、衣服、口杯、毛巾、塑料桶、手電、木箱子、一袋大米、兩罐鹹菜……新買的鬨鐘也在其中,這麼多東西。
“你這沒用的東西,你把家裡有用的東西都帶走了。”夏凝倒是有點幽默,打趣說。
“那沒辦法,我有實力?”夏曉天拍拍口袋的錄取通知書。
“我說的是考高中,難啊。”
“有多難?”
“我那年,我們班考上高中的不到十個人,全年段考上高中的不到一百人,有一些到了職業學校和林業班,大部分初中畢業就回家了。”
“這麼說,一半都不到?”
“哪裡有一半,根本沒有,三分之一都不到。”
“哦,那是太難了,感覺冇把握。”
“努力考個高中吧,行嗎?”
夏曉天點點頭陷入沉思……
夏凝和夏曉天一起把被子席子、箱子臉盆、水桶熱水瓶以及課本衣服等等打包成四個行李,姐弟各挑一擔。
一路上,夏凝開始傳授在校住宿的五大生存法則,三大學習寶典。
宿舍在學校操場後山的半山上,一排排的架子床擺了三排,一間教室改建成集體宿舍,三排共二三十個架子床,可容納接五十多人,大部分床已經放了行李,鋪了被子,隻剩下一些下鋪的床位了,每人自帶席子被子和生活用品,一個木箱子加把掛鎖就是每個學生住宿的標配,把值錢的東西,包括衣服、襪子,還有各自家裡帶來的一罐罐的鹹菜一股腦兒全放進去。
沒有宿管人員,床位自己找,找到一張滿意的空床它就是你的了,夏曉天把草席鋪好,帶了兩床被子,一床用作蓋被,一床做墊被,掛上蚊帳,把箱子往床底下一推,妥了,當天就開始了寄宿的集體生活。宿舍主打人多,一個宿舍住五十人,每人給一把鑰匙是不現實的,學校說為了安全起見,宿舍的前門和後門從來不上鎖,甚至晚上都開著門睡覺,反正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丟的,事實也是如此。
中學位於小鎮西北麵,依山而建,占地大約近一萬千畝,有一半是山,學校是罕見的開放式校園,沒有校門也沒有圍牆,半山上有一條引水渠,貫穿整個校區,水渠以上到山頂是宿舍和操場,水渠以下到山腳是食堂、教室、老師辦公室、遊泳池、禮堂以及學校商店。水渠就像一條清澈透亮的腰帶,自北向南繞著山腰一圈,學生們刷牙洗臉、洗衣服、衝涼都在這條水渠裡,早晨出操後,我們能看到洗漱的學生在水渠邊站著長長的一排,很是壯觀。
夏凝幫忙鋪完床就回去了,夏曉天送她到山下就去了食堂。
食堂在地勢最低的平地上,和遊泳池隔一條種了幾棵梧桐樹的路,梧桐樹茂盛的葉子像手掌一樣,風吹過顯得很張揚和熱情。
夏曉天掏出裝了一些米的飯盒,這是一個鋁製飯盒,把米洗了兩三遍後,再加一些水回去,放進了食堂鍋爐上那黑乎乎但散發著飯香的大蒸籠,然後再從衣兜裡掏一把黃豆和一個搪瓷缸,把黃豆洗乾淨再放一半左右的水,然後放進另一個蒸籠裡。
到中午,這些蒸籠從鍋爐搬下來,打開了蓋子,學生們放學了衝進食堂圍著幾個大蒸籠,認領屬於自己的飯盒和搪瓷缸,為了便於認領,每個人都會在飯盒蓋子上做一些記號,要麼用鐵釘畫個屬於自己的圖案,要麼刻一個自己的名字的其中一個字,要麼用顏料寫個名字。還有為了不被彆人打開綁個鐵絲或繩子啥的,每個飯盒大小不一各具特色,除非有意而為,很少人會拿錯自己的飯盒。
食堂也有售賣飯菜,部分條件較好的學生,每星期會在食堂窗口兌換一些菜票和飯票,可以和老師教職工一起在食堂吃完回宿舍,但更多人直接拎著飯盒和搪瓷缸回宿舍。
夏曉天拎著飯盒爬幾百級台階,回到宿舍,從床底下拉出箱子,拿出瓶瓶罐罐,打開其中一個罐子 ,裡麵裝的是滿滿的一罐小鹹魚乾豆豉,這是母親給帶的一周的菜,打開飯盒,挖出一些小魚乾豆豉倒在米飯上,米飯的熱氣瞬間散發小魚乾豆豉被融化時發出的醬香,然後取出一罐晶瑩剔透的豬油,用筷子挑一塊放進搪瓷罐,冒著滾燙熱氣的黃豆就香豔起來,豬油在湯裡舒展開來,發出誘人的香氣,再滴幾滴醬油,撒幾顆味精,一罐可口的黃豆湯就出爐了,如果有條件的打個雞蛋下去蒸,就更美味了,喝湯的聲音此起彼伏,室友們招呼著分享著各自的鹹菜,喝著各自大同小異的湯,這午餐的氛圍和場麵絲毫不讓人察覺誰的日子艱辛。
最讓夏曉天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周能吃上一個小賣部門口出攤的靈魂油餅。
小賣部和油餅攤由總務老婆經營,被冠以靈魂油餅,源於真材實料以及一口入魂的香味,以大米為主原料,按十比一的比例加一些黃豆,大米和黃豆要浸泡一晚上,第二天再加點隔夜飯一起磨成粘稠的米漿,小鐵鍋架起來,用木炭生起爐火,火焰舔著鍋底,等菜籽油燒至七八成熱,將米漿澆在圓形的平底勺子上,漾開成圓圓薄薄的一個餅底,在餅底上撒些蔥花,加上用自製醬料醃製過的瘦肉,再澆一層米漿把蔥花和瘦肉蓋嚴實,迅速浸入油鍋,頓時滋啦滋啦的油炸聲響起,油花帶著細細的氣泡從鍋裡歡快地冒起來,氣泡在油麵上迅速炸裂消失,隻要一會功夫,手握住平底勺輕輕用內力一蕩,油餅就脫離了平底圓勺,漂浮在油麵上悠悠地打轉,接著第二個下鍋,在第二個餅脫離平底圓勺,第三個下鍋的時候,第一個已經翻麵炸熟透了呈金黃色,整個餅已經酥脆,必須用長長的竹筷夾起來,放在鍋邊上的鐵絲網兜裡濾油,稍微冷卻一些就可以吃了。雙手捏住油炸餅,先在邊緣處咬一個缺口,讓熱氣和香氣從缺口處肆無忌憚地釋放出來,一邊仰著頭防止嘴中的油餅掉落,一邊嘴裡嘶哈嘶哈地吹氣降溫,同時左右手把油餅不斷交替以防燙手,香就一個字,沒吃上的人遲早會被饞死,那包在米漿裡經過高溫油炸的瘦肉,那更是要饞死人,絕絕子,那香啊能把人肚子裡的蟲子給引出來。
夏曉天覺得世界上沒有比油餅更美味的東西了,每次想起,口腔的涎液就迅速活躍起來而難以控製,不馬上把口水吞咽下去,下一秒就一定會從嘴角流出來,爭相恐後地全部淌到地上。
吸一口氣,抿一抿嘴,再怎麼饞也要等到周五下午放學。
每到周五下午,小賣部的油鍋前麵就會開始排隊,用現金的五毛一個,沒有現金呢就一罐米換一個油餅。有些同學,錢是沒有的,但大米會有些許剩餘,就在周五回家之前,換上幾個油餅解饞。周五下午,是油餅攤最繁忙的時段,要準備比平日多上一倍的物料,儘管是這樣,排在後麵的一些同學,還是會買不到油餅,快賣完的時候,出攤阿姨就會向長長的隊伍喊話,“不要排了不要排了,沒了。”
買到油餅的同學興高采烈,上台階的步伐輕盈得像是帶了風,沒買到的同學垂頭喪氣,流連忘返三步一回頭不舍離去。
換油餅的同學越來越多了,有人省吃簡用,有人特意多帶一些米,留在周五來兌換,等著吃一個靈魂油餅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