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長大夏曉天三歲,夏曉天大夏曉巍三歲,夏曉巍大夏貝貝三歲,姐弟們的年齡排列得很整齊。
夏曉巍出生時特彆虛弱,不僅早產,體重也不足。
夏凝發現這個弟弟表情特彆成熟,不哭不鬨的時候看起來很穩重,笑起來的時候倒像個孩子,但他大多數時候很安靜。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雙眼皮,就這個弟弟是單眼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嬰兒還沒長開,還是因為眼睛小,你以為他睡著了,其實是在看你,因為不哭不鬨,所以大家都覺得這個孩子在冷眼觀察世界,特彆老成。
所有人都認為這孩子特彆好養。
但事實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那天午後,夏凝打完豬草回到家,剛剛放下豬草筐子,隻聽見母親和父親在爭論什麼。聽了一陣才大體明白,母親覺得弟弟越來越安靜,感覺體重沒有增加,你逗他,他的回應不太明顯,很應付,說不清哪裡不對勁,感覺應該是有什麼問題,母親想帶孩子去醫院看看。
但脾氣暴躁的父親總是不耐煩,說嬰兒差不多都這樣,比較虛弱也是正常的情況,每個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好好的孩子哪裡會有什麼問題,再觀察一段時間,讓母親不要想太多了。
這時母親不乾了,讓夏凝幫忙收拾東西去醫院,父親看拗不過,隻好跟上,臨走還折回家裡帶上了家裡全部的錢。
到了醫院,醫生說母親沒有奶水,這個狀態應該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夏凝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連醫生也覺得不可置信。
“你都沒奶水,你不知道嗎?”
“啊,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有奶水的啊。”父親驚訝地說。
“吸出來的隻是水,不是奶。”醫生抬頭看著萬分疑惑的父親和母親。
“啊,這樣啊,我說怎麼長不大。”
“你看看,屁股都瘦成錐子了。”醫生翻開包著孩子的用舊衣服剪成的圍布,戳了戳孩子的屁股,這屁股看起來比猴子屁股還小。
“那怎麼辦,醫生。”看著懷裡的孩子確實像一隻小猴子,母親急了。
“你這奶水,沒營養,還不如稀飯湯呢。”醫生繼續冷冷地說道。
“哎,我真的不知道啊……”母親急得快哭出來了。
“我開藥給你,不要急。”醫生冷靜的語氣和表情聽起來很有把握的樣子。
“你看你,是吧,我說要來看醫生,你總說沒事沒事……”母親轉頭對父親埋怨起來,母親憤怒地看著父親,手中幫孩子整理圍布,看母親的架勢,就差沒把紙尿布塞進父親因吃驚而張大的嘴裡。
“哎怪我,那田裡不是忙嗎。”父親心生無奈,愧疚得不敢看母親。
“再晚來十天半個月,孩子就沒救了。”醫生全然不顧兩人的責怪和爭執,隻管刷刷刷地寫藥方,吩咐身後的護士抓藥,說這話,看起來他接診且治好過同樣病症的孩子。
“來來,這些帶回去,一帖藥熬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給他吃下去……喝稀飯湯,吃點米糊,奶不要喝了,沒用。”醫生交代識字的父親。
“藥引我這裡沒有,你們自己去解決……”醫生繼續交代。
“啊 ,這藥引?”
“對,是的,沒錯。”
藥引居然是貓屎,父親再次驚訝合不上嘴,有聽民間傳說貓屎入藥的,沒成想是自己孩子中招了。
醫生說孩子得了奶癆病。
“對,要乾的貓屎,把它擱在瓦片上,放進灶膛用火燒,要燒透燒成灰,加到中藥裡一起煨,把藥湯倒出來給孩子灌下去。”醫生冷靜得出奇,完全不顧父親的震驚及不可理喻的表情。
付了錢,父親就拎著一大塑料袋十幾包藥往家裡趕。
“謝謝你,醫生。”母親不忘有禮貌地回頭哈腰致謝。
聽聞訊息的熱心街坊鄰居們助人為樂的積極性很高,人人出動,隨後紛紛帶著貓屎蜂擁而至,有的掩著口鼻,有的手伸得老長老長,還有裝在塑料袋裡用長長的木棍拎過來,還有鄰居看著貓拉完屎從沙裡扒拉出來帶著餘溫給裝過來的,大家都很熱心找貓屎,熱心的背後有那麼一點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幸災樂禍的成分,不到半天時間,貓屎就裝滿了大半盆。
最後,父親把貓屎全部倒進茅廁。
“全部都不行。”
“怎麼,沒有能用的嗎?”
“醫生說了要乾的貓屎,乾的才行。”
“哦,那怎麼辦。”
……
聽說要乾的貓屎,熱心的街坊鄰居都犯難了,一籌莫展,太難找了,哪怕是小一塊也找不到。
第二天有一個鄰居用瓦片托著幾坨看起來風乾了的糞便送來了,說是貓屎,父親接過來,等鄰居走遠了,端詳了半天遲遲不敢斷定,最後還是咬咬牙扔了,父親說,這團貓屎很可疑,它的主人是誰,以及什麼時候拉了這坨糞便不得而知,關鍵是這位鄰居,三年前和父親在灌溉水田的時候有點小過節,父親清楚記得這件事情。
自己才最可靠,夏凝和父親開始尋找自家貓的蹤跡。
自家是有一隻狸花貓的,為了防鼠患,平時基本不喂食,且居無定所,經常不著家,遊走在屋頂、房梁、穀倉附近,晝伏夜出行蹤不定,經常能看到自家的貓叼著肥碩老鼠嗚咽著從人們眼前大搖大擺地走過,但是很少留意它們將貓屎排泄在哪裡。
經過一天一夜的蹲守,夏凝終於發現了自家貓的行蹤。
剛剛產過一窩小貓,夏凝看見過自家的母貓叼著貓仔走過廳堂的大梁把小貓藏在老屋的屋簷下。夏凝協助父親用樓梯攀上了屋頂,小貓們的糞便就排在附近屋頂的瓦片上,這麼看來,這是真正的貓屎,父親如釋重負,用手掰了一大塊已經風乾透了的呈鉛灰色的貓屎,回到廚房,用瓦片托著放在爐子上炙烤了一小時,才烤成了白色的灰燼,終於,藥引解決了。
給奄奄一息的嬰兒灌藥是操作起來更艱難的大工程,既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最開始不得法,孩子抗拒地哭得先是聲嘶力竭然後是氣若遊絲,藥湯幾乎灑出一半,最終在夏凝和父母的努力下,每天一帖藥連續十二帖藥算是服用完了。
一個月後,不再吃母親奶水的夏曉巍終於鮮活過來了,臉色有了嬰孩該有的一絲紅潤,笑聲也漸漸多了起來,不再那麼老成了,像孩子樣子的時候多了起來,眼睛還是單眼皮,但似乎明亮了許多也大了一些,之前說孩子是撿來的鄰居們,也慢慢閉嘴了。
有驚無險的幸福來得雖然曲折艱辛,但畢竟是撿回來了一條小生命,父親和母親對孩子更是嗬護有加。農忙的時候,舍不得把一個幼兒獨自放在房間,父母經常把夏曉巍背著下地,累了就放在草地上睡覺,夏凝也就經常出出進進背著弟弟到處跑,去村辦小學代課也背著,去街上擺地攤也背著,去打豬草也背著。
因為營養不良,夏曉巍個子比其他孩子略矮,頭毛發黃長得稀疏,比正常人的同齡小孩看起來稚嫩多了,到了上小學的年齡看起來還像個讀幼兒園的小朋友。但這些絲毫掩飾不住夏曉巍的天資,夏曉巍心靈手巧,聰穎過人,老師沒怎麼教他,一手漂亮的鉛筆字,夏曉天和夏凝都望塵莫及,小學必讀古詩張口就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一學就會,每次考試名都列前茅,各種獎狀貼滿一張牆,鄰居個個都誇讚他是文曲星下凡,日後必成全村驕傲。
夏曉巍很安靜很有耐心,他可以一下午坐在餐桌邊寫作業,一動也不動,不喝水不上廁所,鄰居同齡的孩子們催他去玩也不急著離開,直到母親把飯菜端上桌子,他才會收起課本和作業,和大家一起吃飯。暑假作業從來不需要父親提醒和檢查,書寫工工整整,不到一個月,所有作業都可以完成。
他可以一下午靜靜地觀察螞蟻搬家,總結出黑螞蟻和紅螞蟻的區彆,哪些是螞蟻領隊,哪些是工蟻,哪些打前戰,哪些負責報信,哪些負責搬運,給每種螞蟻取了職位,領隊螞蟻叫“指揮官”,負責搜尋食物的叫“偵察兵”,負責搬運的叫“工程兵”……經常把打死的蒼蠅、蚊子拿去當成螞蟻的美餐犒勞螞蟻大軍。他說其實螞蟻就是一支有組織有紀律的軍隊。
夏曉巍做了一個有趣的實驗,他把一隻撕成兩半的紅蜻蜓,放在“偵察兵”的路線上,不久後,“偵察兵”就毫無懸念地探得這麼一大塊美食,大喜過望馬上回去老巢搬救兵,帶來了浩浩蕩蕩的“工程兵”,還跟著“指揮官”,夏曉巍立馬把蜻蜓換成了一片青菜,結果場麵有點淩亂了,兩名“指揮官”對著“偵察兵”一頓訓斥,就像上級軍官用手指戳著下級士兵的腦門的樣子,感覺就是一陣瘋狂輸出,似乎在說“你搞了個假情報,啊,是這麼玩的嗎?”那個“偵察兵”低著頭搖著雙手驚訝地張著嘴,委屈得快哭了,其他的“工程兵”更是四處奔走,亂做一團……
腦洞大開啊,夏曉天和夏凝都覺得弟弟想象力不得了,未來說不定是個童話大王呢。
夏曉天經常對夏曉巍說是貓屎救了他的命,吃了貓屎才這麼聰明,他居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