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修聽到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沒動。
喬若也看到消息的時候都沒有回應,更不可能在那之後理會他。
至於其他人……
他缺錢的那段時間裡,幾乎把能借到錢的朋友都借了個遍,哪怕後來喬若也幫他還了所有錢,但嫌隙已經留下。
他沒有幾個朋友。
更沒有什麼必須馬上查看的消息。
這世界上或許沒有人是不可或缺的,但他一定是最可有可無的一批人。
鬱修繼續蜷著身體,靠在飄窗旁。
他看著窗外遠方迅速行駛而過的車輛,不可抑製地又想起了喬若也和桑決明約會的那張照片。
桑決明能看到這人風度翩翩輕笑著舉杯的模樣,還能被那雙幽藍的眼眸裝進眼底,一起高談闊論,相談甚歡。
他能看到什麼呢?
鬱修抬手,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看到喬若也的黑臉。
看到喬若也莫名其妙不悅的樣子。
還有消息從來愛答不理,他們的關係也從來無人在意……
……
還沒數完,鬱修的五根手指已經全都折了下來,不夠數了。
喬若也沒多麼喜歡他,這話喬少爺沒說過,但是鬱修看得出來。他對喬若也而言,更像是個省心的床伴,穩定,安全,聽話,也許還有那麼點對待物品一樣的喜歡。
鬱修知道自己不能奢求了。
他和喬若也本來就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他既然愛上了一個居高臨下的施舍者,就已經失去了要求的資格。
但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成為一個第三者。
他必須要問清楚。
他早就在逐漸學著不那麼喜歡喬若也,也快成功了。
起碼現在,他設想著問題的答案,已經可以麻木地考慮如何保留尊嚴地離場。
鬱修這淺短的一覺睡得並不好,現下頭又開始昏昏沉沉的。
困倦拽著他的思維,他每分每秒都想就這麼閉上眼繼續睡下去。
他乾脆打開窗戶,夏末夜晚微涼輕風撲麵而來,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他發呆看著遠處,沒有發現一輛掛著他熟悉車牌的賓利停在了家門口。
……
喬若也一上車就在盯著他和鬱修的聊天框。
鬱修沒有回複。
發給鬱修的消息石沉大海,喬若也在上輩子其實已經習慣了。
他強求鬱修留下之後,除非必要,鬱修再也沒有主動回應過他的消息。
但現在這個時間點不一樣。
對話框裡,除了喬若也剛剛回複的那句【回。馬上】之外,再往上翻,基本都是鬱修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問喬若也什麼時候回家,問喬若也吃不吃晚飯,甚至還有一次給喬若也截圖了熱門電影的場次。
【最近有空的話,一起去看一場嗎?我請你看!】
【這個電影我已經看過一次了,很好看,不會浪費你的時間的。】
消息隔了兩天得不到回複,鬱修自顧自地說著:【抱歉,我忘了,你整天都和這些東西打交道,應該不會對這些感興趣……】
仍然沒有回應。
喬若也指尖停滯,指腹壓在屏幕之上,力道漸深。
屏幕左上角的時間分鐘數悄然跳動。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後撤。
靜止的聊天記錄卻停滯在過去,哪怕是重來一回也無法追趕。
片刻。
他後槽牙緊咬,繼續往下看。
這條消息之後,鬱修似乎怕打擾到他,過了幾天,才又發了消息:【家裡的電子鎖壞了,從外麵打不開。我找修鎖師傅,師傅說不會修。今晚回來嗎?回來的話,我等你。】
當然不會修。
喬若也的家是有專門的家政維護團隊負責,很多家居產品市麵上沒有。
喬若也雖然不喜歡管家住家,但出了問題從來都是直接讓管家解決的。
鬱修搬進來之後,喬若也除了給他錄入門鎖需要的指紋之外,什麼也沒說。
鬱修對此一無所知。
可哪怕不知道,鬱修仍然笨拙地想要處理好這些不了解的東西。
當時的喬若也直接給鬱修發了個名片。
但也隻有一個名片。
一句解釋都沒有,更沒有告訴鬱修自己今晚回不回家。
鬱修卻毫無抱怨,還說:【我給管家打完電話,他已經帶人來了。抱歉,打擾到你了。】
重生回來再一次看到這段聊天記錄的喬若也:“……”
他臉色越來越差。
駕駛坐上,司機轉動方向盤,往後視鏡上一看。
過了晚高峰的楊城車流恢複正常,後方沒什麼問題。
但是坐在後座上的老板麵色鐵青,方才的焦急似乎都被這參加喪禮一樣的臉色給覆蓋。
老板低著頭,捧著手機,一言不發,抓著手機的手十分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好似和手機有仇似的。
人人都見過喬先生發怒,但司機從來沒見過喬先生像現在這樣發病。
車況良好,但是人況好像不太好。
“喬總……”司機小心翼翼,“需要替您聯係一下醫生嗎?您看上去不太舒服……”
喬若也這才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目光,抬眸看來。
司機莫名脊背挺直,坐直了身體。
可喬總隻問:“怎麼還沒到家?”
司機:“……”
我才上路了五分鐘您知道嗎。
哆啦a夢的任意門也得有個掏出口袋然後啟動的時間吧!
喬若也身邊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司機絲毫不敢觸喬若也的黴頭,趕忙說:“已經在儘全力開快了,您放心。”
喬若也目光徑直越過司機,看了一眼儀表盤。
“這條路的限速足足有五十,”他格外嚴肅,“你的車速卻隻有四十九。”
司機:“……”
“你沒有儘全力。”
“。”
下一刻,油門被輕輕一踩,儀表盤上顯示的速度淺淺加一。
司機汗流浹背地用儘畢生車技,一路把速度保持在和限速持平的數字,數不清遭受了多少暴躁的“滴滴”聲。
偏偏這沒有道德的路霸彆人剮蹭不起,被彆的車隻能發出無能狂怒的鳴笛聲。
喬若也恍若未聞。
他在努力回想上一輩子這時候發生了什麼。
那時候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喬氏和工作,沒有太關注鬱修,記得的並不多。
他隻記得,他和桑決明談完合約,到家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家裡門口亮著鬱修給他特意留的燈,裡頭卻昏暗一片。
鬱修不知是不是被他回來的動靜吵醒了,穿著一身灰白格子的家居服,腳步輕緩地從台階上走下。
他問他:“有人偷拍了你今晚的照片,造謠你和桑決明約會,你……要處理一下嗎?”
鬱修說得格外小心,措辭嚴謹得可以直接去行星娛樂公關部入職。
但喬若也沒聽進耳朵裡。
他稍稍抬頭看去。
青年站在光影分割的地方,暖黃的夜燈籠罩下來,留了一池陰影在頸窩之中。
他安靜而乖順地看著他。
虛偽應酬後留下的所有煩悶都被這一幕安撫了,喬若也的心寧和了一瞬,下一刻卻又升騰起尋不出源頭的衝動。
眼前的人隻屬於他。
隻會在他麵前露出這樣乖順依賴的眼神。
他一言不發,走上前,將人按在台階一旁的牆上。
鬱修似乎掙了一下。
哪怕是輕微的反抗,也讓他眉頭一皺。
他按著對方的頸窩,低下頭。
雙唇頓時沾上不屬於他的溫度。
鬱修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慌忙喝道:“……喬若也!”
這一聲不但沒能攔住他,反倒成了變相的催促。
他當場把人抱回了臥室。
上一輩子,喬若也以為這不過是溫順的綿羊被欺負時發出的撒嬌。
現在回想,那其實是鬱修一切失望最初的開端。
記憶回籠。
喬若也揉了揉額頭。
微信的消息沒有回應,他打開電話界麵。
剛剛按下鬱修的名字——
——鬱修會不會睡著了?
第一聲忙音還沒來得及想起,他就立刻點下掛斷鍵。
他又切回聊天框。
這麼循環往複了許多次。
車終於駛進市中心邊沿的彆墅區。
喧囂遠去。
熄火的那一刻,喬若也隨手給司機轉了五萬。
司機:“!!!”
汗流浹背變成了喜笑顏開,“謝謝喬總!謝謝喬總!”
司機小跑著繞到他這邊打開車門,一手抵著門框邊沿,微微鞠躬等著他出來。
喬若也稍一側身,正要邁下腳步。
可家門近在眼前,他麵上焦急之色卻突然一滯。
他動作一頓,倏地收腿,又坐回了後座。
“喬總?”
喬若也無言。
墜樓後發生的一切都太匆忙了。
喬若也記憶裡鬱修最後的樣子,還是站在頂樓邊沿錯愕震驚地看著他墜下。
一眨眼,他回到了鬱修還會不厭其煩地問他回不回家的時候。
此刻的饋贈會不會隻是人死後臆想的虛妄,是不是隻是一場夢?
會不會他進屋之後,看見一片空曠,鬱修不見了,夢醒了?
畏懼迎麵而來,喬若也突然不想動了。
他閉上雙眸。
記憶裡的三年糾葛再度浮上心頭,鬱修站在頂樓笑容淒絕的模樣滑過眼前。
林葉簌簌作響,吹來不知哪一年的風。
“……喬總?”司機又喊了一聲。
喬若也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緩緩睜眼,抬眼往樓上看,想看看燈是不是亮著。
但下一秒,他神情一僵,雙眸猝然一震。
燈確實沒亮,但是窗戶開著,熟悉的人影靠在窗邊。
這一刻,記憶裡站在頂樓搖搖欲墜的模樣同眼前青年瘦弱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巨大的恐懼淹沒而來。
潛藏在他腦海裡的警鐘顫了一下,“轟”的一聲猝然炸開。
……
鬱修好像聽到了有人回家的動靜。
他垂眸看去,發現喬若也出門常用的那輛車已經停在家門口。
他愣了愣。
臥室的門猛地被人打開。
鬱修回眸。
“喬——”
來人慌忙跑到他的麵前,把他從窗邊猛地拉入懷中,寬闊的胸膛悶住了他未出口的話語。
“你乾什麼?你彆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