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沒了!”
“當小道好說話是吧。”
賀俶真修為爆發,太金覆身咒與金光咒催動到極致,一遍又一遍砍向那朵金色蓮花,勢必剁碎了它,可一圈圈金色漣漪散出,蓮花與鬼車始終無損。
鬼車見狀大喝道:“菩薩救我!”
金色漣漪擴大數圈,漸漸地旋轉扭曲,化作巨大金色漩渦,一股瀚如煙海的的陰冷氣息從中彌漫散出,陰風四起卷動碎石,裡麵似乎傳來無儘哭喊。
賀俶真與岑昇臉色一變,立即護著杜倩馬二,這風是陰司來的,活人吹著些就死,無半分活命可能,隻因這人有三火,火滅則魂靈去,而這漩渦連著陰司,魂靈離體的刹那就要被吸入帶走。
同時幾人心中大感詫異,“菩薩?那個菩薩?誰家菩薩?”
賀俶真更為震驚,降伏接受增損二將的菩薩隻有一位,他不願相信,鬼車背後站著的竟真是佛門大人物,這孽畜有甚奇特之處?
“我佛家事,居士該罷手了。”
空明,恢宏,震撼,這道聲音當真如佛祖菩薩顯靈,可竟是為相幫一孽畜,佛家事是殺人事,聽菩薩講話,這些他都曉得。
賀俶真絕無讓鬼車活命之理,盛氣淩人道:“它造出那些業障,菩薩比小道清楚得多,要帶走它就早些來,菩薩佛法宏大,難道不知麼?此刻來是做甚弄甚?”
“這就是居士亂了分教,逾越了。”
漩渦內禪印飛出,擊在賀俶真身上,太金覆身咒與金光咒接連破碎,血氣翻湧順著他口鼻淌下,氣息瞬間萎靡。
“道長!”三人神色驚悚,想要上前,賀俶抬了抬手,攔住他們。
岑昇憤懣道:“好厲害的的菩薩,隻一句話就要傷人,這孽畜在城隍閣蟄伏許久,不知害人多少,苦縣人人殺得,道長還說不得!?”
“我於昔日立下宏願,不知造下功德多少。”
“我先聞道,又居於高位,你等為何僭越?”
“我今要贖一孽畜綽綽有餘,你等為何話多?”
“我在佛龕日夜受供,豈連它也贖不得?”
佛光普照,念的是《諸我經》。
這經文是那位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宏願的菩薩創的,蓋因這世間冤死、枉死人太多,菩薩若要數著數渡過去是不能成事的,故有此佛經問世。
佛念通達諸界,順著一切因,一切果走去,言辭舉措似花開結締,結局也似瓜熟落地,換言之,菩薩眼下都不曾入場,隻是由這經文衍化鬼車生死。
賀俶真壓下體內翻江倒海,說道:“害人不來,開爐不來,蓮農寡民要死不來,煉化血肉精氣不來,小道殺它你來了,飲酒誤事,原來香火吃多了也誤事。”
杜倩神情擔憂的扶著他,因擔憂對方再出手傷人,希望他不要再說,可又惱火對方傷人,自己都想罵人。
“我於此地功德無量,絕非你能談起。”
金色漩渦驀然擴大,拖拽著鬼車進入陰司,顯然“因”的衍化已定,隻待日後結“果”,鬼車就此被帶回陰間。
“這不代表你們有資格受供於人間!”
臉色陰冷賀俶真還要出手,可這話說完,忽的一個趔趄險些倒地,恍惚間覺著這天地……似乎晃了晃。
“咦?”
不知是在哪裡,有人疑惑出聲,幾人環顧四周不見身影,岑昇做了新城隍爺,對此感悟最深,他摸著心口,以為聲音是心湖響起。
賀俶真看著消失漩渦,心情極差,自己勞役拚命許久,苦縣求命活不成,這妖物竊取城隍寶座,引來妖人金東華荼毒一地,反倒是有命不該死。
岑昇看得開些,過來安慰他道:“救苦縣是首要事,除妖殺人要次一等,道長把首要事做的這樣好,還管次一等事做甚。”
馬二也過來說道:“這清光白月,我是許久都不曾看到過了,其他人和我也是一樣,而今又能看到,道長是出了大力的。”
這幾日折騰實在飽了,幾人雖未陪著賀俶真往來,也不曾同他見識各種凶險,但眼裡看得清楚,此時他眉眼疲憊,已不如初見那般有神意。
或許是今夜耗儘心力,廢儘心思,這會兒他本人也不曾察覺,施展太金覆身咒時的金光淡泊透明,差先前遠矣。
賀俶真覺著二人說得對,是該停下手了,除妖救命一事做的是很好的,於是坐著長舒口氣,抬頭看了看被拆大半的主殿,打算再做些事。
“離明日香客來還留著幾個時辰,小道眼皮也還撐著,常言道:‘凡事不求至美,但要儘心’,我等不如再出些力,把大門立起來,讓香火重新燃著。”
賀俶真淡淡道:“不枉小道今夜廢儘心機。”
自然不是建新的主殿,這樣就難了,補上幾口窟窿防雨,壘起幾堵牆擋風就容易得多,他三人對此自是無異意,當即動起手來。
岑昇說道:“請馬二先生同杜姑娘去雜院夥房,把香燭紙錢,供桌火盆弄來,二位應清楚在哪找得到。”
二人聽後答應,立即去了。
說完重回神像,生出千百細絲纏著斷裂橫梁房柱子,將它們續接在一起,又施法抬起碎牆壘在一塊,雖是城隍爺,奈何許多都被打碎了,修複頗為不易。
再看賀俶真,不知幾時已然睡去,岑昇見此也不打擾,反為他隔絕四周聲響,轉而繼續修繕主殿。
過些時候,杜倩拿著香燭先走回來,同時帶著彩繪物件,馬二因搬運供桌火盆便晚了許多。
碎牆裂瓦緩緩堆砌,紅燭重燃,映照神像莊嚴肅穆,香火又起,月色下青煙如波。
又過寅時,東方即白,大日散布烈烈朝暉,此時的陰陽輪轉,亦是人間今與昨相互交替。
……
城隍閣外許多香客等候多時,大門緩緩打開,馬二笑著將人迎了進去,雙方點點頭,各自去到殿宇燒香。
來甲子神殿的與往常相同,都是許願,祈福求庇護神保佑。
來主殿的發現今日城隍大不相同,木胎神像不同了,彩繪是新的,看著親近許多,青詞也是寫好,由一女子遞給他們。
他們這次自己唱著青詞,焚香跪拜。
今日的香客有蓮農,小販,鄉紳,莊稼人……
身份各異,所求各異,卻總帶著相同的一句話。
“皆願苦縣再無災殃。”
虔誠話語隨著香火升空,直達天聽。
神像後躺著的賀俶真,也在此刻顯得靜穆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