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並沒有在垂花門等多久,便看見兩個錦衣少女聯袂而來。
左邊年齡大約十二三歲,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對襟褙子,梳著雙平髻,相貌嬌美,膚色白膩,狹長的鳳眼眼位微微上挑,說不儘的美麗清雅,高貴溫柔。
右邊那個看著八九歲的年紀,臉色晶瑩,膚光如雪,鵝蛋臉兒上有一個小小酒窩,微顯靦腆。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一雙杏眼,慧黠地轉動,倒是顯得調皮又嬌俏。
俞氏見過薑興語的夫人顧氏一麵,記憶中是個清秀絕俗的美人。如今見到她的一雙女兒,心中隻歎不愧是顧氏的女兒,果真是好顏色。
心裡這麼想著,俞氏便親熱地迎了上去,“不愧是薑將軍與顧夫人的孩子,當真是明豔無雙。”
“哦?你見過我阿爹阿娘?”
薑婉寧俏生生地望向俞氏,圓溜溜的杏眼雙瞳剪水,瞧得俞氏心都快化了。
“回七小姐,彆瞧著小婦人是一介女流,兩年前薑將軍夜襲韃靼大勝而歸的那場戰役,我可是全程參與的。”
“夫人真厲害!”
薑婉寧滿眼的憧憬與崇拜讓俞氏格外受用,氣氛瞬間便活絡起來。
“阿寧年齡小,說話比較直接,還請夫人見諒。”
薑婉茹毫無威懾力的瞪了妹妹一眼,薑婉寧吐吐舌頭,乖乖退到姐姐身後。
小女兒乖巧,大女兒早慧,這薑家三爺好福氣啊。
俞氏笑著誇道,“七小姐天真爛漫,民婦喜歡得緊。”
薑婉茹便自然地接過話頭,客氣而又疏離地與俞氏寒暄起來,薑婉寧則站在一旁靜靜地打量俞氏。
她比想象中要年輕許多,鵝蛋臉,柳葉眉,容貌清秀。
陳清其實和她長得很像,這樣清秀的五官,在男子臉上不僅不顯女氣,反而讓人覺得溫柔而精致。
眼見氣氛差不多了,俞氏嘗試著說道,“實不相瞞,今日拜訪實乃是有事相求,還望兩位小姐,看在令尊的麵子上,能夠幫幫妾身。”
“陳夫人客氣了,如您所見,我與妹妹皆是尚未及笄的閨閣女子,能力有限,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幫到您。倘若愛莫能助,還望您海涵。”
“應當的應當的。”俞氏說,“妾身有一故友,身患重疾,尋遍良醫。終得一秘方能治,可是需要五十年份的野山參作為藥引。您也知道,這等珍貴之物,可遇不可求,又怎能輕易尋得。可偏偏病人等不得呀。近日聽聞,貴府有五十年份的野山參,又念著我丈夫與薑將軍有舊,便托了妾身來搭個橋,他們願意重金購買,希望貴府能夠割愛。妾身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腆著臉來了此處。”
薑婉寧眸子驀然一沉。
俞氏竟是為了人參而來!
“夫人,這等貴重之物,恕婉茹做不了主,也不知道家中到底有沒有。”薑婉茹回道,“不過,夫人如果非常著急,婉茹倒是可以將您引薦給祖母。”
俞氏失望的歎了口氣,“妾身已經給貴府的老夫人遞過拜帖,老夫人派了身邊的嬤嬤回話說,府中並沒有此物。”
“既然祖母回複沒有。那婉茹這裡就更沒有了。”薑婉茹一臉惋惜,“沒能幫上您,實在是抱歉。”
俞氏神色懨懨地推辭幾句後,便以家中有事請了辭。
薑婉寧亦是跟著姐姐回了滄瀾苑,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祖母明明那麼愛財,為何不肯高價讓出山參……
是大姑母不肯拿出來,還是祖母根本不知道大姑母拿走了山參?
那麼上一世姐姐被綁架後,到底是祖母不願意拿山參救姐姐,還是大姑母不願意?
說起來,其實薑婉寧並不知道薑婉茹具體是什麼時候被綁架的。
她毀了容後,崔氏甚至沒有等到她的傷口康複,便狠心地將她鎖進了祠堂,禁止任何人前去探望。
那時的她心灰意冷,整日守著祠堂裡那個漏風的窗口發呆,若不是趙晗特意來祠堂門口炫耀她與永昌伯幺子的婚訊時,說漏了嘴,薑婉寧根本不知道這麼一回事。
當然,這個“說漏嘴”,多半是故意的。
因為趙晗還十分惡劣的透露,綁匪並未找薑家索要贖金,而是要那支禦賜的五十年野山參,可是這支山參,卻被祖母當作壽禮,送給了她的祖父。
所以當天晚上,薑婉寧便用供桌上的黃布尋了短見,是守在祠堂外的翠竹救了她。
後來,翠竹將自殺未遂昏死過去的薑婉寧背到了暮安堂,正好碰到忠勇伯府的管家將昏迷不醒的薑婉茹送回來,崔氏那時已經被失眠折磨得格外消瘦,在看到兩個孫女的狀態後,當場厥了過去。
崔氏醒來後便徹底臥床,換了好些大夫都沒診斷出原因,最後是在宋表哥的推薦下找到這位張大夫,才診斷出病因。
是了,大約就是在這幾日,遠嫁臨安的二姑母薑蘭就要帶著表哥宋執青回來探親了。
上一世薑蘭還親自到祠堂來探望,並送了薑婉寧一枚積雲寺的平安符。
電光火石間,薑婉寧突然回想起了昨晚上做的那個夢!
夢中那位穿著絳紫色衣衫,說積雲寺許願很靈的婦人到底是誰呢?
為什麼她說了積雲寺後,畫麵一轉便是姐姐遇險的場景。
真的隻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還是說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呢?
畢竟依照上一世的情景,她被毀了容關進祠堂裡,姐姐既沒有能力說服祖母將她放出來,又沒有辦法治好她的臉,正是焦頭爛額,急病亂投醫的狀態。
而恰巧有人告訴姐姐,積雲寺許願很靈……
就算是求個心安,姐姐多半也會去積雲寺試一試……
而此時,這人再讓劫匪率先埋伏在那裡……
一切,水到渠成。
薑婉寧的後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麼引誘薑婉茹去積雲寺的那位婦人,會不會就是綁架案的始作俑者呢?
她費儘心思將姐姐綁走,真的隻是為了一根禦賜的人參嗎?
還是說索要人參隻是幌子,真實目的就是毀掉姐姐的名聲呢?
薑婉寧在腦袋裡構想了無數種可能,最後又被自己一一否定,隻覺得頭痛欲裂。
原以為通過俞氏可以獲取真相,沒曾想卻扯出了更多的謎題,薑婉寧隻覺得腦袋脹痛不已,心情煩躁。
……
夜色深深,秋蘭正在鋪著床鋪,春草捧著一隻香爐走進來。
“小姐,五小姐讓趙嬤嬤送來了安神香,說是您最近總是夢魘,讓奴婢給你點上助眠。”
薑婉寧點頭,任由秋蘭伺候著上了床,躺下後又覺得無聊,便直愣愣地看著縷縷青煙從那掐絲琺琅銅香爐中冉冉升起,又在半空中消失不見。
不多時,竟真的沉沉睡去。
這一次的夢很溫馨。
紫藤花架上掛滿了簇簇繁花,母親坐在秋千上,一雙杏眼盈滿笑意,微風輕拂而過,發絲與落花皆在空中。
“阿寧,母親的衣服好看嗎?”
薑婉寧愣愣地瞅著母親的衣裳。
淺紫色的對襟內襯襯得母親皮膚格外瑩白,領口處用金線繡著兩排秋海棠,與淺紫色緞麵相得益彰。外麵套著一件絳紫色的廣袖袍,袖口與衣擺都用銀線暗繡著兩圈祥雲,既端莊又優雅。
多好看啊。
母親穿什麼都好看,就和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
她想要回答母親的,可是不論怎麼呼喊,那聲音似乎都傳達不到母親的耳朵裡。
秋千上的母親不斷的問,薑婉寧不厭其煩的答。
“阿寧,母親的衣服好看嗎?”
——好看,母親穿紫色最好看了!
“阿寧,衣服好看嗎?”
好看,衣服上的秋海棠與祥雲都很襯您。
絳紫色!祥雲!
薑婉寧滿頭是汗的從夢中驚醒。
穿著絳紫色祥雲衣裙的婦人,怎麼會是我的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