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瘸子行動不便,等他氣喘籲籲地從半山腰把蘇知鵲拖到冶底村的時候,已經耗費了大半個時辰。他見一路上蘇知鵲安靜如雞,心裡更加得意,口中不禁哼起小曲兒來。
蘇知鵲感覺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氣,心中暗喜,依然裝作渾身無力的模樣,任李瘸子拖著自己往前走。
她凝視著四周隱沒在濃濃夜色中的黑魆魆的山脈,努力地在腦海裡搜索著前世關於冶底村的布局,但,令她失望的是,前世她被李瘸子拖下山的當晚就打傷了腦袋,此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從沒有走出過這個村子。
村子裡的人家住得分散,零星的燭光像潛伏在暗夜中的野獸的眼睛,時不時閃爍一下。
蘇知鵲的一根神經緊緊繃著,再不找機會求救,她這輩子,還會重複上輩子的噩夢!她不甘心!
正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前麵有打鐵鋪子!對了,她怎麼忘了,冶底村是澤州府的地界,是瑞陽侯的封地!
每年驚蟄前夕,小侯爺瑞陽侯趙慕簫都會替母親杜縈來岱廟祈福,並帶一片廟前的銀杏葉回去。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冶底村盛產鐵礦,在前世,這一直是瑞陽侯府秘而不宣的事情。趙慕簫每年借替母祈福一事來視察鐵礦,說不定,打鐵鋪有趙慕簫的人!
打定主意後,蘇知鵲不再央求李瘸子,她深吸一口氣,在經過打鐵鋪時,用儘全力喊道:“我是瑞陽侯的寵妾!”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戛然而止。
“等一下!”赤膊的打鐵漢子喊住李瘸子,他拿脖子裡掛著的棉巾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粗聲粗氣地問,“李瘸子,這個人,你從哪弄來的?”
“杜爺,這,這就是我三兩銀子買的一個瘋婆娘。”李瘸子說著,抬腳就往蘇知鵲身上踹。
“臭婆娘,彆想著跑!你主家已經賣給我了,以後你就得老老實實當我婆娘!”
“嘶——”蘇知鵲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她費力地朝杜五爬過去,她不能放棄這唯一一次能夠逃生的機會。看這位杜爺的反應,他一定是趙慕簫的人。
蘇知鵲忍著鑽心的疼痛哭求道:“杜爺,我真的是瑞陽侯的寵妾,您帶我見他一麵就知道了。侯爺平日裡,最喜我喚他‘簫郎’。”
“簫郎。”杜五眼前一亮,這個稱呼,也的確隻有府中的寵妾才這般稱呼侯爺。難道,此女子真的與侯爺關係親密?
杜五審視著眼前的女子,見她臉上、身上儘是汙泥,根本看不出人樣。
冶底村偏遠,沒人知道他家小侯爺的名諱,更不可能知道打鐵鋪子是侯爺的暗線,可這姑娘不僅能親昵地喊小侯爺的名字,還知道他是侯爺的人,可見,這名女子定與他們侯爺關係匪淺。
可,他家侯爺的女人,怎麼成這副模樣了?遭人暗算了?
不管怎麼樣,這事兒有貓膩,好好的姑娘家不能被李瘸子糟蹋了。杜五大步流星地從淬著火星的鐵桶旁走出來,從腰側的荷包裡摸出六兩銀子,往李瘸子懷裡一塞:“我出一倍的價錢把她買了!”
“等等!”一道清朗的聲音自屋裡傳來。
心裡本來鬆了一口氣的蘇知鵲一顆心立刻高高提了上來。她驚恐地望向黑魆魆的屋門口,與此同時,李瘸子將懷裡的銀子重新還給打鐵漢子,咧著嘴,幸災樂禍地隨著蘇知鵲的目光看向門口。
在蘇知鵲難挨的煎熬中,從打鐵鋪子裡走出一個身穿窄袖棉袍的少年,正是趙慕簫身旁的隨從趙順。
趙順嫌棄地看了一眼滿身臟汙的蘇知鵲,吩咐杜五打盆水來。
杜五應了一聲,從屋裡拿了濕帕子出來。看到男人逼近,蘇知鵲下意識恐懼地往後瑟縮了一下肩膀。
李瘸子用力鉗住她的雙肩,惡狠狠地說:“趙爺,您可看清楚了,這瘋婆娘就是仗著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勾引主家,才被主家發賣了!”
等看清蘇知鵲的長相,趙順猛地瞪大了雙眼,他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她,她不是侯爺的美妾。”
雖然,在去歲皇後舉辦的春日宴上,侯爺曾當眾給這位姑娘送過花,可那花被她當眾拂掉了,甚至還抬腳在上麵踩了踩。侯爺可從來沒被人這麼羞辱過,那日,他愣是笑嗬嗬地離開了,沒有發怒。
可眼下是個什麼情況,這位姑娘什麼時候委身於他家侯爺做妾了?
李瘸子見趙順不認可蘇知鵲的身份,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他訕笑一聲“給趙爺找麻煩了”提起蘇知鵲就走。
趙順疾步走到他麵前,伸手攔了下來:“李瘸子!這位姑娘,我們侯爺可早就看上了!”
李瘸子是個人精,一聽趙順這話,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忙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左右得不到美人他也還平白多了幾兩銀子,不虧!
蘇知鵲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艱難地說:“趙順,我要見你們侯爺。”
趙順愣了一下,眉目間染上一絲喜色,爽快地“哎”了一聲,“小的這就備馬車去!”
杜五瞧著趙順對蘇知鵲態度恭謹,猜測她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他將蘇知鵲攙回屋裡坐著,在箱籠裡翻了一會兒,從箱底拿出一件狐皮大氅,雙手捧在蘇知鵲麵前,恭敬地說,“蘇姑娘,這件衣服是侯爺賞於小的,小的一次也沒穿過。小的看姑娘衣服濕了,這山中夜裡寒涼,姑娘不妨先遷就著穿上。”
穿了他的衣服,能在侯爺麵前吹吹枕邊風,給他送個枕邊人就好了。
蘇知鵲凝視著微微泛著白光的狐皮大氅,腦海裡浮現前世趙慕簫義無反顧同自己一起赴死的慘烈,喉頭一緊,福一禮道:“我謝謝杜爺。”
蘇知鵲這邊剛披上狐皮大氅,趙順已經把馬車駕來了。
馬車輪子轔轔轆轆,漸漸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出了冶底村,蘇知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緊繃的那根弦徹底鬆弛下來,腦袋一歪,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