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一怔,立刻反應過來,忙道:“沒有,王妃,秋茗發誓,我不是張先生的人。”
小姑娘豎起手指發誓,頭搖的像撥浪鼓,很是無辜。
“你是個聰明姑娘,我不瞞你,今晚我叫你跑這一趟,除了是想看看夏蘭背後的人外也是為了試探你。”殷皎皎摁下她發誓的手,“待在我身邊這一年,夏蘭的心思,你聰慧,多半心裡有數,但她是我的人,你人微言輕無法進言,隻能暗中提點,我說的可對?”
秋茗奮力點頭。
“是啊,誰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但她依然背叛了我,多年主仆,我待她如何你看得到,說不傷心是假的,我很傷心。”殷皎皎歎了口氣,“所以,即便你看著很好,我也不敢輕易托付,秋茗,你是我入府後張先生送來的,我擔心你是張先生的人,你不會怪我吧。”
秋茗頭一次被如此推心置腹的對待,一時感動。
“不會!王妃,秋茗五歲入宮,來王府前是在太妃宮中做事,後來王爺開府,我和幾位姐妹被撥了過來,入王府的這幾年,我和張先生都是各做各的差事,沒什麼交集,他將我派來伺候您,大約是瞧著我的經曆,覺得我沉穩罷了,並無其他。”
殷皎皎聽著,心知她沒說謊,兩輩子觀察所得,這姑娘確實底子清白。
“其實秋茗能猜到您的一點想法,您的擔心很有必要,往日,您就是對自己人太……”她斟酌著用詞,“太放心了些才總是惹王爺不高興,其實王爺沒您想的那麼……”
底子清白,但特彆喜歡替蕭元馳說好話,這是秋茗最大的缺點。
殷皎皎果斷道:“打住,王爺就不要提了。”
秋茗哦了一聲:“總之,王妃,秋茗對您絕無二心。”
“假如日後……王爺與我勢不兩立,你聽誰的?”
秋茗答得很快:“自是聽王妃的。”但她又道,“可王爺怎會與您勢不兩立呢?”
殷皎皎嗬嗬,心道,不但勢不兩立,還會你死我活呢。
“或許吧。”殷皎皎彆開臉,“明日,夏蘭便會返家,正好,我們也出府。”
“王妃要親自跟蹤她?可您不是找張先生要了林文和林武兩兄弟嗎?”
“我跟不住她,隻是好久沒出門,想出門散散心,順便……”她抿唇,“給新人騰地方。”
萬一刺客們行刺成功,那可是大事,調查起來,不在王府最妥當,這話,殷皎皎自然不好說。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夏蘭便啟程上路,不多時,秋茗進來回稟。
“王妃,林文和林武已經跟出去了。”
“好。”
開局比想象的順利,殷皎皎早起便有了好心情,她並非沒有可以指派的人手,去南市雇上兩個江湖人也能替她跑這一趟,但這樣乾至多是將背後那隻手摸出個一絲半點,並不能對那隻手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找張先生借人實是高招。”秋茗一邊替她梳妝一邊道,若是夏蘭與孫夫人的勾連暴露,張先生的人便是最好的人證,孫夫人再想狡辯就難了,到時人贓俱獲,王爺必不會再信她!”
“這可未必,信不信的和證據確鑿不確鑿沒什麼關係,我隻希望能借此讓她離開王府……”殷皎皎拿起耳墜在耳邊比劃,“彆天天在我眼前晃。”
雖說也可以等蕭元馳升天了再趕跑她,但機會既然送到手上,雙管齊下也不錯。
殷皎皎沒用早膳,收拾齊整後就出了門。
重生以來,這是她頭一次出門閒逛,熟悉的街巷逛出了不熟悉的激動。
沒遇見蕭元馳前,有事沒事溜出相府玩耍是她的日常,那時祖母身體康健,她的名聲也沒現在糟糕,友人們來往頻繁,有時在相府受了委屈,她便攜友同遊,玩一玩樂一樂,壞心情也就排遣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茶樓開業早,殷皎皎帶著秋茗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聽書。
這茶樓她以前常來,早場客人不多,書目單上大都是些過時的老書,說書人則是年輕的小徒弟,上回來還是一年半前,那次講的是三國。
殷皎皎捧起茶杯,剛放到嘴邊,便聽得說書人搖頭晃腦道:“書接上回,且說相府千金殷棒槌拳打國公府二姑娘腳踢祭酒家三丫頭,終於擠到了蕭將軍的身邊,可憐這蕭將軍才從戰場歸來,便要麵對殷棒槌這惡婆娘,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哇!”
殷皎皎一口水卡在喉嚨裡。
沒想到,當年極為叫座的《殷相千金追夫記》已經落魄到登上早間書場了,她正想當作沒聽到,一旁的秋茗喃喃道:“王……咳,夫人,這相府千金殷棒槌……聽著有點耳熟。”
“少見多怪,話本裡多的是相府千金呢,喝茶喝茶。”
秋茗豎起耳朵倒茶,越聽越不對,眉頭越皺越緊。
“夫人,該不會這說的是……”
殷皎皎扶額,心知是瞞不住了。
“小聲些,這難道光彩嗎?”她彆開眼,有些尷尬,“那玩意是我。”
秋茗驚訝的捂嘴。
“可……可為何叫棒槌?”
“你以前不聽說書嗎?”
“聽是聽,但隻聽過些《漢宮秋》《拜月亭》之類的故事,宮裡的娘娘更愛看熱鬨戲,孫悟空大戰白骨精什麼的最受歡迎。”
小姑娘單純,殷皎皎隻得耐下心解釋:“你說的都是些有年頭的老本子,咱們現在聽得這個叫時新話本,大都是近二十年發生的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為了不被正主找麻煩,寫書人改編時會把涉事人的真名改掉變作化名。”
“棒槌是什麼化名?”
“棒槌花。”殷皎皎歎了口氣,“再聽兩句你還能聽到另一個化名。”
話音未落,說書人便道:“那殷棒槌哪裡比得了當世洛神顧幽蘭啊!”
“顧幽蘭?”秋茗懵然,“難道是孫夫人?”
“是她,人名隻保留姓,名字用花名指代,說的便是我嫁入王府前和他們的往事。”
秋茗半天沒能反應,殷皎皎未嫁前和蕭元馳的過往她多少聽過一些,但都是府中嬤嬤的隨口閒聊,張先生治家嚴謹,閒言碎語很難在王府裡存活,是以,她隻知王妃太愛重王爺,做事比較出格,間接導致名聲不好。
今日一聽,哪裡是名聲不好,簡直是聲名狼藉。
棒槌花是個諢名,真正的名字無人知曉,大家隻知這是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閒花,見土就生,迎風就長,最不值錢,幽蘭就不同了,花中君子,品性高潔,能祭祀能入詩,貴重極了。
她不免氣惱:“夫人,憑什麼啊,我看她才該是野花呢!”
殷皎皎本已麻木,如今見有人替她抱不平,難免觸動。
“這些書也不是今日才成,以前很是流行過一陣,或許在他人眼中,我那些行為確實就如棒槌花一般不上台麵吧。”
“棒槌花哪裡不上台麵,要在下說,比幽蘭貴重。”
清潤的男聲從身後響起,殷皎皎忙轉頭,看清人,她愣住。
秋茗則顫巍巍起身,話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