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會很偶爾的閃過有些怨恨的念頭。
為什麼封瑾言居然會相信這場騙局?
他明明應該清楚自己有多喜歡他……
夜色漸漸濃稠,葉向晚蜷縮在床上,怔怔的看著天色逐漸轉黑,直至隱約聽見客廳裡掛鐘敲響一聲,在寬闊的空間裡發出寂寥的回響。
淩晨十二點了……沒人叫她去吃飯,怪不得胃疼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但葉向晚並未起來,忍著胃疼繼續蜷縮在床上。
這樣的日子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一個月後,葉向晚跟以往一樣被鬨鐘叫醒,她現在的身體已經疲憊到失去生物鐘了。
她緩緩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呆愣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把自己從床上剝離,她把臉埋進掌心,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撐了一個月。
用冷水洗了把臉,強行清醒了一下,饑腸轆轆地吃過早飯,她發現還沒有完全亮天的窗外正下著今年第一場雪。
看著手裡封瑾言施舍的大衣,身體裡分不清是哪裡抽疼了一下,但也已經習以為常。
封瑾言每天都會被提供一套衣服,可今天這套在這種天氣也就是比沒穿強點。
葉向晚在孫伯幾近憐憫的目光下,穿著單鞋走進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中。
雪片落在頭發上,前赴後繼的化成冰水,滑過眉骨地落進眼裡,刺得她視線都有些模糊。
每邁一步,似乎都能聽見凍住的關節發出冰渣碎掉的輕響,葉向晚望著眼前這片白茫茫的空蕩世界,忽然覺得,自己如果突然昏倒在這裡,估計等有人發現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吧?!
封瑾言,我們之間到底是誰更冷血無情啊!
她幾乎跋山涉水地來到醫院門口時,剛下車就突然被迎麵衝過來的東西撞了一下,其實力道並不大,但由於身體狀況實在太差,她趔趄倒退了好幾步,後背頂在車門上才停下來。
“啊!姐姐抱歉!”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葉向晚低頭才看清是一個穿著紅色小棉襖的男孩,黑亮的眼睛像小鹿一樣,充滿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
她站直身體,心裡不由得有些悲涼,連一個不認識的小朋友都知道關心她,可封瑾言……
她甩甩頭,不再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抬腿就要走進醫院。
“哎姐姐!”
小男孩突然叫住她:“這個給你。”
那是一個海綿寶寶圖案的暖貼,衝她很有喜感地笑著。
“……不,不用,你留著吧。”
葉向晚有些局促,她向來不善於應付這種對她很熱情的人,尤其還是個孩子。
“姐姐,你快拿著,我這裡還有。”
說著小男孩從另一個兜裡掏出了一隻派大星仰手開心地晃了晃:“姐姐你穿的好少,我看著你都很冷。”
葉向晚望向那不含雜質的目光半晌,不禁有些動容,曾經封瑾言看她的眼神也是這樣,清亮的,炙熱的,關切的……
“……謝謝。”
她抬手接過暖貼,淺淺笑了一下。
“哇,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小男孩衝她齜牙一樂,然後轉身走掉了。
葉向晚在原地愣了片刻,走進了醫院。
今天的急診本來沒有很忙,但中午的時候,附近突然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其中還有一輛大貨車,情況很是嚴峻。
救護車響著刺耳的聲音,不斷送來一個個傷勢慘烈的患者,這些人的生命就在這每一秒鐘裡流逝,所有醫生幾乎都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拚了命的從死神手裡搶人。
急診大廳亂作一團,隻要是穿著白大褂的都在跑,葉向晚不斷地幫著把人推進手術室,手上衣服上蹭了淋漓的鮮血,突然她聽見門口有個女人尖利的嗓音穿過遍布哀嚎的空間傳來。
那歇斯底裡的絕望,讓一股恐懼沿著葉向晚的脊背爬了上來。
“醫生醫生!!!”
她迅速跑過去,剛撥開人群,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小小的身體穿著早上剛見過的棉襖,烏黑的頭發濕淋淋的黏在蒼白的臉上,在麵部表情扭曲的女人懷裡一動不動,連胸口都沒有起伏。
“我兒子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求您救救他啊!”
葉向晚腦子嗡的一下,她接過小男孩,用畢生幾乎最快的速度把他放進了急診室。
“醒醒醒醒!能聽見嗎?”
她趴在男孩耳邊喊,可那身體全然沒有反應,人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連頸動脈的脈搏居然也已經摸不到了。
氣管插管,呼吸機都操作了,因為前麵的大型車禍導致人手緊缺,現在隻有她一名醫生在儀器的滴滴聲中埋頭做著cr,她全身肌肉繃緊,額頭的汗順著麵頰連串滴落,可男孩的心臟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時間分秒而逝,周圍嘈雜的一切她都感受不到了,唯獨緊貼著胃部的衣服上散發著暖暖的熱度,是那個海綿寶寶的暖貼。
汗流進眼睛,刺痛著,卻全然來不及擦拭,她轉身拿過除顫儀,男孩的身體隨著電擊起落了一下,像個殘破的毫無生氣的娃娃。
“求你了,彆死,求你了求你醒過來啊!求你了!”
葉向晚喃喃低語,轉身扔掉儀器,她爬上床不知疲倦地按壓著男孩的心臟,剛剛還見過的!
明明剛剛還笑著的!
為什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奶奶被那些人逼死的時候她見過了,痛過了,感覺不會再怕了,可為什麼?
為什麼還這麼絕望的讓人無法接受?!
她救不活,她做什麼都沒用,明明早上還在對她笑的孩子,現在卻要死在她麵前,自己居然無能為力。
不可以!
不可以!!
葉向晚眼睛裡拉滿了血絲,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孩子已經不行了,手掌下的溫度明顯的冷了下去,可她不敢去看那雙瞳孔,隻是精疲力儘的瘋狂地按壓著那顆再也跳動不起來的心臟。
“向晚……停下吧。”
她恍惚中聽見有人這麼說,她其實已經沒有力氣了,可是身體卻機械地重複著這個毫無疑義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