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他們跑起來放風箏的地方得去福晉的正院,那裡場地還算寬闊。
福晉院子最中間的那棵石榴樹上的花開得正豔,密密麻麻的綠葉在此時反倒成了陪襯,滿樹的碧都壓不住這一片一片的紅。
“表哥怎麼突然想到找我放風箏?”
虞燕自認和這位福晉的娘家侄兒算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在胤禛書房裡一起上了三個月課,最多不過一起挨過幾下手板的情誼罷了,應該還不至於讓這孩子特地跑到李氏的院裡找她。
星德也老實,剛跑幾步準備放風箏,一聽虞燕的問題就停下步子回答道:“姑姑嫌我在院裡老悶著不好,又說表妹你空閒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玩伴,咋倆正好可以湊一塊玩。”
“那你樂意和我玩嗎?”虞燕問道。
星德茫然地看著她。
青黛和菘藍兩個也是麵麵相覷,如今四爺府上實在沒有和星德年紀相仿的孩子,他天天在後院一坐發呆就是一天,福晉生怕這麼個孩子給自己憋傻掉,這才叫他去找虞燕。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主見嗎?”
虞燕一跺腳,拿過石桌上備好“放殃”的剪子一剪刀就下去了,隻見她手上抓著的繩索一斷,那紙鳶一下子就失去牽引飛向高空。
她把剪子往星德手裡一塞:“你不是誠心找我玩,我不和你玩。”
虞燕心裡也知道福晉也是好意,但是她一點也不喜歡星德這幅推一下動一下的性格,再加上她本身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對有同齡玩伴的需求不大,就更不想委屈自己了。
菘藍連忙賠笑道:“二格格莫生氣”
虞燕轉身就要走,一股輕微的拉力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回頭望去,隻見星德怯生生地拉著她衣袖的一角,小孩水潤清透的眼中的渴望讓她心頭一軟,但是嘴上還是凶巴巴的:“乾嘛拉我?”
“我想找你玩,但是表妹你每次睡醒都到用午膳的時候了,下午又要去念書,我找不到你。”
星德細聲細氣地解釋道:“申時以後你還要去練騎射,我不敢打擾你。”
虞燕在心裡算了算自己一天的行程安排後不免有些心虛,雖然胤禛多次向她這種不睡到太陽曬屁股不起床的行為發出抗議,但是她額娘李氏也是難得在她阿瑪麵前強硬了一回,爭取了虞燕睡懶覺的權利,從此之後她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除卻初一要去福晉屋裡請安起得早點外,每回都是睡到快用午膳才迷迷糊糊地起床。
“那你可以來陪我練騎射啊。”虞燕上下打量了一下星德,看他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表哥你是男孩子,不要老在院子裡悶著。”
青黛菘藍兩人見虞燕沒再嚷著走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星德點點頭,學著她的樣子將手中綁著紙鳶的線剪斷後問道:“表妹,那我們等下去玩什麼?”
“你會跳百索嗎?”虞燕看著他水靈靈的眼睛突然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努力壓下自己緩緩勾起的嘴角裝作天真的問道。
星德搖頭,虞燕湊到他麵前露出笑容:“表哥哇,跳百索很簡單的,而且很適合鍛煉身體。你不是老生病嗎?跟著我多跳跳就好了。”
福晉院子裡沒有準備像虞燕她們這麼大小孩的玩具,但李氏院子裡長度恰當的繩子有好幾根,二人兜兜轉轉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李氏最近困頓得快,此時正帶著弘昐睡回籠覺,陳姑姑替他們找了兩根彩色的繩子出來,虞燕從四歲開始就每天會借著跳百索的機會鍛煉身體,她把繩子往星德手裡一遞後原地給他示範該怎麼跳。
等到星德跟著她跳得有模有樣的時候,虞燕眨巴眨巴眼睛:“表哥,我們來比一下吧,若是你輸了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虞燕趁著大人不注意偷偷摸摸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阿瑪上次布置的描紅我忘記寫了,若是你輸了能不能幫我寫兩張。”
“會被姑父認出來的吧”星德有些猶豫。
虞燕“嘖”了一聲:“阿瑪那麼忙,哪有空一張一張仔細看。”
她倒也不是懶得寫,就是最近五公主給她布置的功課突然多了一些要動腦子才能寫的策論,寫功課的時間瞬間就被壓縮不少。
胤禛布置下來的描紅在有意思的策論麵前突然就顯得沒有那麼有吸引力了,但是虞燕又不能直白地和自家阿瑪說你的功課不好玩我不想寫,饒是胤禛再怎麼寵愛她,估計虞燕都要挨罵。
這還是虞燕第一次找星德幫忙,他有些害怕,但又心存僥幸,萬一姑父日理萬機收上去描紅就不看了呢,於是大著膽子應道:“嗯。”
虞燕頓時喜笑顏開,看著他那張像小女孩的水嫩臉蛋沒忍住捏了一把:“謝謝表哥!”
星德臉一下子紅了,結結巴巴道:“不客氣”
越桃替他們從虞燕的屋裡拿出計時的沙漏,虞燕朝星德解釋道:“我們就跳這些時間,越桃和山梔給我們數數,看在沙漏結束的時候誰跳得更多誰就贏了。”
星德難得機靈了一回:“她們都是你身邊的丫頭,萬一說得不準怎麼辦?”
虞燕大手一揮:“那這樣好了,越桃給你數,菘藍姐姐給我數,怎麼樣?這樣公平吧。”
星德眨眨眼覺得沒什麼問題,等兩人都拉緊繩子做好準備後陳姑姑就將沙漏豎放,隨著沙漏落下,虞燕的手飛速甩起來。
她小學的時候是學校跳繩隊的,什麼交叉跳、什麼單腳跳、轉身跳,還有一次性甩兩下跳兩下,都不在話下。
沙漏剛滴下一半的時候虞燕就已經跳了差不多有七八十個,她的餘光一直瞥著對麵的星德,他的手腳似乎還不夠協調,跳兩下就就停一下,要麼是踩到繩子,要麼就是繩子甩得比跳得快
等到沙漏結束虞燕跳了一百四十個,星德才晃晃悠悠跳了不到六十個。
見他有些垂頭喪氣的,虞燕難得良心發現安慰道:“沒事的表哥,我天天跳,你比不上我是正常的。若是你剛學就比我厲害,那我要不要麵子哇!”
星德糾結地看著她,小聲問道:“那我真的要幫你寫大字嗎?”
“你剛剛都答應我了!”虞燕使勁朝著他擠眉弄眼,“願賭服輸嘛。”
星德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他有些懊惱地拽拽手上的繩子,茫然地看向笑嘻嘻的虞燕,自己好像被表妹欺負了?
目的達到之後虞燕心滿意足地放下繩子,她帶著星德又是采花又是亂跑,甚至還想教唆他去爬個樹,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被睡醒的李氏喊住了:“小心等下你阿瑪來了把你們屁股打開花。”
這話一出原本正躍躍欲試摸上樹的星德立馬縮回手,虞燕眼睛一亮小跑到李氏跟前:“額娘你睡醒啦?”
“睡醒啦。說來也奇怪,最近幾日老是身上暖洋洋的困得很,估計是日子熱起來了,才叫人身上這麼困倦。”李氏打了個哈欠,“你倆在院子鬨騰這麼久,日頭都快下去了,還不餓?”
虞燕本來是沒什麼感覺的,結果一聽李氏這麼說,原本平靜的肚子突然叫了一聲。
虞燕:
李氏噗嗤笑出聲,撈過女兒朝著星德身邊的兩個丫頭問道:“哥兒可要回去用膳?還是在我們這用點再回去?”
星德眼巴巴地看著青黛菘藍,雖說李氏和福晉沒什麼仇怨,但說到底都服侍著同一位爺,青黛有些猶豫,反倒是菘藍抿嘴笑道:“哥兒還不謝過庶福晉。”
多一個孩子對李氏來說不過是多一隻碗、一雙筷子的事情。弘昐如今兩歲已經走得穩當,看見虞燕就張開手笑眯眯:“姐姐抱抱!”
虞燕聽從八福晉的建議後日日拉著胤禛先前賠禮給她的牛角弓,如今手上力氣足得很,雖然不能完全把弟弟抱起來,但是抱離地麵還是可以的。
“怎麼感覺弟弟不長肉。”虞燕捏捏弘昐的臉蛋問李氏道。
李氏道:“他老生病怎麼長肉,走路也不愛走,要不是舅媽成天拿著玩的在前麵逗他,你弟弟能在床上坐一天。”
“弘昐怎麼這麼懶?”虞燕低頭問弘昐。
弘昐嘟起嘴:“不懶!姐姐壞!”
“一天到晚姐姐壞,姐姐壞也還是你姐姐!”虞燕哼一聲,轉頭坐到自己平日的餐具前,回頭恰好看見星德怔怔地看著她們。她推推有些怔愣的小孩:“坐著乾嘛?你不餓嗎?”
“有點。”星德小聲道,“我不會用筷子”
說到最後他的臉都紅彤彤一片,表妹年紀比他還小點,筷子勺子都用得穩穩當當,他在福晉屋子裡卻還是由著齊姑姑喂飯,相比之下顯得他這個表哥真的好沒用誒。
“用用就會了。”虞燕扒了兩口飯含糊不清道,“毛筆都握得住,區區筷子還能難倒你不成?”
一邊說著虞燕一邊伸手去夾盒裡的蒸餃,皮子又薄又透還能看見裡麵蝦肉的顏色,吃完兩嘴又拿邊上擺著的水晶杯喝涼好的玫瑰露。星德看她吃飯吃得香,自己手裡的筷子都忍不住多夾了兩下,原本向來隻吃三分飽的人這次吃了有七八分飽。
用完膳已經到酉時正,快入夏的天還沒黑,但星德也該回福晉院裡去了。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對虞燕說道:“表妹,明日申時我去找你玩,你可要記得。”
虞燕大氣地點點頭,就當帶孩子了,反正星德這小孩也乖得很,到時候要是再有什麼忙不過來的事情還可以讓他搭把手。
星德走後不久李氏就歪在榻上,一雙妙目似睜非睜,儼然又是一副要睡著的模樣,還是珍珠打聽消息回來說胤禛今夜的去處後她才睜開眼睛,壓下心中的酸澀道:“今日爺又歇在武氏那了?”
謝嬤嬤不在,陳姑姑在碧紗櫥裡看顧玩鬨的弘昐,一時間整個屋子靜得可怕。
李氏說不出自己心裡在想什麼,隻覺得委屈得要命,帕子一甩伏在榻上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也不哭出聲,宮裡沒有隨便哭的道理,因此她隻能咬著牙關嗚咽,虞燕站在旁邊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換句話說,她覺得不管怎麼勸李氏都難受。
《杜十娘》裡有句話說得好,俠義隻在書中有,真愛唯有戲裡聽。
她那阿瑪天橫貴胄,在這個封建時代無論如何都不太可能獨寵一人,虞燕鬨不明白為什麼李氏的反應能這麼大。或許是因為她沒有談過戀愛吧,但她還是嘗試去理解她,走到榻邊抱著李氏的腰輕輕道:“額娘不哭,額林珠在呢。”
李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