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玉真國師看過太醫後才出了宮。
天佑帝則一夜都沒怎麼睡好,尋思著找什麼理由在不傷害那孩子的前提下把人送走。
這尋思就到了午後,早膳連著午膳也沒怎麼用。
守在寢殿外的小太監匆匆來報,說是皇後娘娘在外等候。
天佑帝的臉現在不怎麼方便見人,加之實在有些心煩,就讓馮祿直接拒了。但不到半刻鐘,溫貴妃帶著其餘幾位宮的娘娘也聚集在了甘泉宮外。
嚷著要見陛下。
天佑帝兩日未上早朝,又未接見大臣,後宮更是不曾踏足。加上前大半個月的忙碌,陛下已經足足一個月沒有踏足後宮,也未臨幸妃嬪了。
近日又頻頻召見太醫,叫嬪妃們怎麼能不急。
今早聽說陛下昨夜又召見太醫後,唯恐自己慢了一步表達不出關切龍體的急迫。
於是就湊在一起來了。
天佑帝正頭痛呢,給皇後麵子可不代表任由其他嬪妃鬨騰。他直接讓馮總管出去,將所有人都斥責了一頓,罰俸半個月。
此舉更是引得後妃猜忌頻頻,當晚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大臣耳朵裡。
很多大臣也覺得事有蹊蹺,陛下勤勉,不可能無緣無故幾日不上朝。再加上溫貴妃近日的抱怨,脾氣暴躁的溫國公忍不了了,第二日,帶著西途一幫武將直接進宮,求見陛下。
聽到消息的薑相國也帶著人很快趕來,在甘泉宮的門口就和溫國公對上了。
薑相國怒斥溫國公:“陛下自登基以來,日日勤勉。如今不過休息幾日,溫國公就興師動眾,帶著一大幫人跑到甘泉宮前來求見,是不是太過了?”
“什麼過不過的!”溫國公絲毫不給他麵子,大嗓門就吼開了:“你又不是沒在西途草原待過,從前我們找陛下都是直接進王帳找,人多了一點,嗓門大了一點怎麼了!我們是在關心陛下!”他說的雖是官話,但嗓音裡還帶著明顯的西途口音。
彆扭的緊。
溫國公身後的西途貴族跟著幫腔:“就是,陛下日日勤勉,突然連著兩日不上早朝才不正常。你們這些漢人文官莫要磨磨唧唧,耽誤了我們看望陛下!”
漢臣這邊氣急罵道:“你你你們這些蠻子!天子威嚴,豈容冒犯,這裡是中原境內。大楚建國數年,以是崇尚禮儀教化之地,你們身為大楚臣子,自然得守規矩!陛下未傳召,就不得冒然進宮!”
“你個嘴臭的王八羔子,說誰蠻子呢!”溫國公虎目圓睜,伸手用力推了站出來的那個官員一把:“若不是我們這些蠻子,你們估計都死在了三王之亂裡。我們王仁慈,讓你們繼續做官,就敢狗吠教訓老子們了!”
明明是他們西途打入了中原,如今還要夾起尾巴做人,遵循什麼漢製,本就夠讓人窩火。
這會兒尋著由頭,溫國公就隻想痛痛快快的揍人!
“什麼叫讓我們繼續做官!”漢臣不服:“陛下本就是柔善公主的骨血,是前朝皇室血脈,能讓你們這些蠻子繼續留在玉京都是格外開恩!”
還整日以西途貴族自居,要不要臉啊。
長久的兩族矛盾又在一句句的對罵中爆發。
眼看著局勢要不可控,薑相國肅著臉直接喊出了溫國公的全名:“巴朗帖木兒溫圖蘇,你適可而止!”
“巴你個娘娘的腿!”溫國公一拳打在了薑相國的臉上。
薑相國被打得後退數步,砸到了同伴的身上,他惱怒,指著溫國公罵道:“你,你不可理喻……”
溫國公等人沒見過罵人都這麼斯文的,齊齊哈哈大笑。
文臣急了還咬人。
眼看著雙方就要打起來,甘泉宮寢殿的門突然打開。馮總管走近,掃了一眼眾人,淡聲道:“陛下讓諸位大人進去。”
眾人靜默一瞬,立刻鬆開揪住對方衣袖的手,肅容、正衣冠。跟著馮總管身後,依次走進甘泉宮。
一進去,一股藥味鋪麵而來,一架巨大的半透明屏風擋在了所有人麵前。
屏風後,可以清晰瞧見人影。天佑帝偉岸的身形靠坐在軟椅上,側目朝他們這邊看來。
饒是目光沒有實質,他們也被威懾到靜默不敢言,低眉垂首靜聽臨訓。
天佑帝揉揉眉心,肅聲問:“大清早的,居然吵到甘泉宮來,一個個都活膩了?”
這些老油條都不是五歲的娃娃,可不需要他小心對待。
聽見他聲音的西途貴族又是集體虎軀一震:他們這位陛下可不是吃素的,驍勇善戰,手腕強硬,光看他能殺了自己幾個庶出的兄弟,就知絕非善類。
陛下瞧著也沒什麼大事,他們貿然求見,不會被怪罪吧。
一幫武將都擔憂的看向溫國公。
薑相國忍著臉上的痛,一副看好戲的態度。文臣們頓時都有了底氣,背脊都直了幾分。
溫國公上前解釋:“陛下,臣等也是擔心您。”他單刀直入,“陛下就同我們說說,您近日怎麼了?也好讓臣等安心!”藥味這麼重,說沒事他們都不信。
天佑帝掩唇咳嗽兩聲,寢殿裡又寂靜一片。他淡聲道:“你們不必猜來猜去,朕近日身體是有不適。”
文臣和武將頓時都著急起來。
溫國公立刻問:“那太醫可說是何問題?臣等可出什麼力?”
天佑帝冷聲道:“你們少氣朕一些就罷了。”
眾人又紛紛低頭,天佑帝又繼續道:“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身體有些氣弱,見不得風。太醫瞧過也沒尋出什麼緣由,朕昨夜已讓國師卜過卦。國師有言,朕本命之年,時運不濟,需得去天泉寺祈福十個月,方能驅邪避禍,逢凶化吉。”
“這怎麼行!”溫國公上前兩步:“陛下走了,群龍無首!”
薑相國也反對:“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還未長成,陛下如何能一去十個月,定還有彆的法子。”
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天佑帝繼續輕咳:“是還有彆的法子,朕無法離開玉京,國師言,可遣龍子前往天泉寺替朕祈福,但需得十年。”他支著腦袋,表情頗為苦惱:“朕在思慮讓哪個皇子去才好……”
此話一出,群臣都禁了聲,薑相國和溫國公更是啞巴了。
讓哪個皇子去好?
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
毛遂自薦吧,十年回不來。
不吱聲吧,顯得沒孝心。
七個皇子有幾股勢力,都互相不對付。(趙硯那一股不算)。
文武百官吵吵嚷嚷的去,鴉雀無聲的回。
當天,陛下要選皇子代他去天泉寺祈福的事,就在朝廷內外傳開了。
薑皇後和溫貴妃第一個得到了消息,薑皇後同太子道:“吾兒放心,太子乃是國之根本,更何況你父皇向來看重你,決計不會讓你去的。”
太子很是擔憂道:“若父皇的病能好,兒臣願意去。”
他眼神太過真誠,薑皇後擰眉:“這種話切莫再說了,你還有六個弟弟,這事輪不到你!”
縱使是太子,十年後再回來,黃花菜都涼了,皇位還有他們薑家什麼事。
太子抿唇,默默不說話。
薑皇後想:若是選中二皇子,那就太好了。
二皇子也有這種擔憂,早膳都沒吃什麼,人瘦得幾乎一陣風就能吹倒。
當天也請了太醫來看,連上書房也沒有去。
溫貴妃給他添了碗湯,笑道:“啟兒莫要杞人憂天,整個皇宮都知你身體不好,如何能讓你去?”
二皇子被戳了痛處,卻又無法反駁,咬著牙問:“那父皇會讓太子去嗎?”
溫貴妃把湯碗遞到他麵前:“難。”
這宮裡,誰不知道陛下看重太子。
選誰都不可能選太子去。
倒是三皇子有可能。
三皇子的母妃是宸妃,宸妃的父親曾是前朝翰林院大學士,天子近臣。三王之亂後,主動開了城門迎接陛下入玉京。
陛下雖說過對待前朝臣子當如西途將士,但對宸妃之父盧國公始終心有芥蒂。
三皇子也是默認不能繼承大統的。
宸妃自己也知曉這一點,但陛下為了穩住前朝舊城們的心,也不可能點名要她兒子去。這次最有可能代陛下去祈福的應該是那四位年紀比較小的吧。
雲嬪自然也想到了:她母家雖說算是陛下舅家,但陛下一直嫉恨當年的事,對周家並不親近。以至於她還要靠依附溫貴妃分些恩寵。
陛下不會因為這個讓她的小五去吧?
但仔細一想,這不還有四個嗎?
整個宮裡都知道,陛下素來不喜七皇子,七皇子才是那個最大的可能吧。
要急也該麗美人那個賤人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