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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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餐廳是班裡同學自家開的,邱寶珠過去得最晚,是最後一個到的。

他們嚷著讓邱寶珠喝酒賠罪。

“邱寶珠你他媽遲到!你好不夠意思!”蕭遊半靠著椅背,怫然道。

男生寸頭斷眉下三白,瘦削的臉上刮不下來多餘的肉,怎麼看怎麼像個社會上的混子。

站在門口的少年訥訥看著對方,心想,他上輩子不喜歡蕭遊,真是十分合情合理啊。

包廂中間擺著一幾米長的長桌,張鋪純黑色桌布,盤碟刀叉擺放整齊,酒水飲料碼成小山堆,包裝精美的禮物都堆在牆角的另一張方桌上。

邱寶珠掃了一眼,眾人出手無不闊綽。

“邱寶珠,你什麼禮物?”文藝委員搖著手裡的葡萄汁,好奇問道。

“小玩意兒。”邱寶珠作勢朝碼放禮物的桌邊走去。

"哎哎!給我給我,我看看。"蕭遊坐直。

淺綠色盒子,用墨綠色的綢帶捆了個蝴蝶結在上方,蕭遊都扯了一半了,抬眼看著已經在餐桌邊坐下的邱寶珠,“能看吧?”

邱寶珠:“當然能,它已經是你的了。”

除了蕭遊和他幾個最好的兄弟,在場其他同學並不很是好奇盒子裡是什麼。

大家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令人驚奇的事物當然無窮無儘。

而且,能令他們感到驚奇的,不會出現在邱寶珠贈送的禮物盒子內。

“我草!”結果還是感到驚奇了。

蕭遊旁邊的沉宸一把抓起盒子裡的東西,舉到燈下,“邱寶珠,這是水晶吧?還是托帕石?”

半透明的紫色玉石半透著光,隨著在指間轉動,紫色的深淺也在流淌變幻。

“紫翡。”邱寶珠如夢方覺。

其實包間裡的這些人,除了個彆,早早地就將隻識衣衫不識人擺在了一言一行中。

隻不過他上輩子心無城府,見誰都是好人,

哪怕到最後和邱翡一起被孤立,也認為是身份不同導致他們玩不到一起了。

邱家和蕭家的家世對比,邱寶珠送不入流的是怠慢,送太珍稀的則是仰攀。

眾人圍過來,連聲驚歎,想從沉宸手中拿走把玩把玩,蕭遊率先奪回,“彆他媽瞎碰,碰壞了老子乾死你們。”

蕭遊托著玉石,滿意極了,“邱寶珠,這個你花了多少錢買的?回去了我讓我媽給我打個吊墜去。”

“具體多少錢我忘了,但這是我很喜歡的收藏品。”邱寶珠透過對麵十七歲的蕭遊,看見了後來二十歲的蕭遊。

他一直清楚記得那天下午的室外景色。

夕陽是血一樣的顏色,本來如油畫的色彩,在這件事後,漫天紅色的雲像糊上去的蚊子血,發黑發腥。

“要帶走我的人,好歹也應該向我打一聲招呼。”衛樹牽著他的手,邱寶珠感覺到衛樹怒極,表麵上卻比平時看起來要更從容得體。

“您說呢,蕭先生?”衛樹看向蕭遊的父親。

蕭遊父親連連說“是是是”,轉身重重一耳光甩在蕭遊的臉上,有血從蕭遊的嘴裡濺出來。

那是邱寶珠和衛樹之間出現隔閡的開始。

他本以為隻要解釋清楚自己不是要跟蕭遊走,衛樹就不會生氣了。

因為衛樹一直特彆好哄。

結果他被拖到房間裡。

衛樹當著他的麵,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根鞭子,是很漂亮秀雅的兔毛小羊皮鞭,手柄鑲著一顆粉色藍寶石。

如果它不是作為教訓自己的工具,邱寶珠會以為它是什麼藝術品。

這種鞭子打人幾乎沒什麼痛感,說是什麼情趣用品倒更妥帖符合。

但在當時的情況下,邱寶珠受到驚嚇,他以為衛樹要毆打自己。

體型體力上,他都占不了衛樹的便宜。

他哭得奄奄一息,說要和衛樹分手,要離開衛家。

衛樹看著他,將鞭子收了回去。

邱寶珠之前經曆過家道中落,自詡心理素質過硬,卻還是身不由己生了場病。

他當時被衛樹嚇壞了。

病愈後,衛樹告訴他,他不用再去學校了。

他那時候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沒把蕭遊說的話放在心上,他從床頭跳起來,把床頭櫃上的東西瘋狂往地上砸,然後和衛樹爆發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

他不明白為什麼衛樹這麼獨斷專行,戀愛不應該是這樣的。

起碼衛樹做的有關他的一切決定,都應該預先征求他的同意。

如果他不同意,衛樹就不能做。

“你憑什麼不讓我去學校?”

“手機還給我,我要告訴我媽媽!我要告訴邱翡!”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衛樹對其他人的漠然和冷酷永遠不會在邱寶珠身上發生。

他哄著邱寶珠,吻著他,漆黑的眼底映出邱寶珠被淚水糊滿的臉。

“寶珠,這個世界太危險了,我是為了你好。”衛樹總是這麼說。

邱寶珠後來恨自己蠢,將所有勇氣用在了和衛樹理論"為什麼"“憑什麼”這種永遠無法得到答案的事情上麵。

衛樹讓他見識到了絕對的權力和話語權。

邱寶珠可以說“我不”,但整個衛家,沒有一個人會聽他說。

也就三年。

世事就全然變了一番模樣,天地倒了個個,天變了成地,地變成了天。

簡單吃了幾口東西,邱寶珠起身祝蕭遊生日快樂,要提前離開。

“乾嘛乾嘛,你提前走啊?沒這樣的。”蕭遊含著一口飲料咽下,咽下後,“你要去約會?”

邱寶珠淡淡一笑,“去找邱翡亂倫。”

“……”

幾聲“我靠”在少年身後起伏,最後隱沒。

邱寶珠接過侍應生遞來的書包,走出餐廳。

重活一世,他並未想過與班裡同學強化情誼,隻打算隨心。

他以前想不通,不明白平時那麼要好,怎麼後來他家裡一破產,這些人說翻臉就翻臉。

後來衛樹告訴他,真情的“真”和真金白銀的“真”是一個意思。

那麼,就算他不再花心思維持,隻要邱家一日不倒,他和他們就都會是“朋友”。

室外已經是黑夜,寧康是國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夜晚甚至比白日還要熱鬨。

少年單肩背著書包,在路邊買了碗加堅果的冰淇淋,他想吃很久很久了。

坐在冰淇淋店旁的長椅上,邱寶珠大勺大勺往嘴裡喂冰淇淋。

他現在還沒有被衛樹養得一身嬌氣毛病,這不能吃那不能吃,這吃了要腹瀉那吃了要惡心。

十七八歲恰是胃口最好的時候。

一勺一勺的冰淇淋吃進肚子裡。

這下除了四肢還是熱的,身體已經由內而外冰透了,他肚子裡像揣了塊硬邦邦的冰。

爽翻了!

邱寶珠哈了口冷氣,把空碗放到一邊,拿出手機給邱翡發短信。

夜色已濃,邱翡應該也要回家了吧。

收到消息的邱翡比下午時還要疑惑。

往常邱寶珠出去玩,不到深更半夜都不會回家,可今天才八點不到,這麼早散場?

邱寶珠這個人,看起來伶俐,其實笨得不行,分不清好壞,過於單純善良。

班裡那些人,不說拜高踩低,但階級分明,永遠利益至上,實在沒什麼來往的意義,也就邱寶珠能總跟他們玩。

[邱翡:你結束了自己先回去吧,我還要學一會兒。]

看著邱翡回複的消息,邱寶珠歎了口氣,扭頭又要了一份黑巧冰淇淋。

邱翡愛學習是好事,邱翡若是和他一樣不愛學習,後麵邱家破產,受到嚴重打擊的父母可能就堅持不下去了。

邱翡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邱寶珠雖然目光逐漸變得失神呆頓,耳朵卻還機警,冰淇淋店店員一聲“顧客您的黑巧冰淇淋好了!”,他立刻就把手掌伸了過去——

“謝謝。”

少年剛舀了一大勺滿足地喂進嘴裡,突感渾身發毛。

不是被冷出來的,他並不覺得冷。

邱寶珠挽起衣袖,汗毛豎起來了。

為什麼?

他想到衛樹說的,要永遠相信人類作為動物在廚藝潛伏的危險時與生俱來的直覺和本能。

邱寶珠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四周,從左至右,每一條道路,每一個方向,每一處角落。

冰淇淋冒著白霧,冷意穿透碗底直達掌心,又攀著血管傳遍全身。

車水馬龍,人影幢幢,熱鬨喧囂,煙火人間。

危險在哪裡?

衛樹就會騙……

少年的戒備尚無著落之時,終於看見了不斷移動變換的行人群影之後的危險來源。

衛樹?

男生一身簡單到極致的t恤與黑色牛仔褲,臉上有幾處顯目的擦痕,神寒形削,悠遠淡漠地看著邱寶珠。

他比少年眼前的一切事物加起來還要清晰,還要有存在感。

邱寶珠下意識將冰淇淋背到了身後藏著。

滿肚子的冷意開始朝四肢發散,邱寶珠想站起來扭頭離開,卻發現自己雙腿發軟,站不起來。

少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衛樹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沒關係,現在的衛樹還不是衛家家主,邱家也沒有破產。

一道聲音不斷在邱寶珠耳際回響。

自己如今有錢著呢。

邱寶珠看到了衛樹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出現毛邊的帆布鞋,衛樹現在好窮,他奈何不了自己。

他能感覺到,衛樹的目光並沒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很久,隻是宛如掃視一個陌生路人那般短暫。

邱寶珠的心安定下來,同時也撫慰好了自己,慢慢拿出了背後的冰淇淋碗。

吃了幾小口冰淇淋,邱寶珠餘光瞥到了衛樹在自己所坐的長椅旁停下腳步。

“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麼?”店員禮貌問道。

“一份樹莓紅茶冰淇淋。”男生聲音帶著莫名的啞意。

樹莓紅茶冰淇淋?我喜歡的。邱寶珠垂著眼心想。少年時的衛樹可比後來的衛樹有品位多了。

邱寶珠嘴裡的冰淇淋含至融化溫熱,他咽下去,像咽了一口熨帖的溫水。

怎麼還不走?

他的冰淇淋都要化了。

“您的冰淇淋好了。”店員清亮的聲音響起。

一陣紙袋的窸窣聲過後,窗口身影邁向與邱寶珠相反的方向。

察覺衛樹離開,邱寶珠這才抬起頭朝對方離開的方向看。

他黑漆漆的長睫下掩著一雙綠豔豔的、含笑帶夢的眼睛,此刻卻有些昏昏茫茫。

良久過後。

少年泄憤似的往嘴裡喂了一口冰淇淋,咀嚼時的腮幫子像在使小性子,實際滿腹疑惑和蒼涼。

上輩子衛樹不是說他對自己一見鐘情嗎?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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