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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清儘身底灰塵,重塑心頭臥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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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自厚打發走自德兄弟二人,回屋又拿起隻剩下半截短杆,且中間早已磨損得如圓月彎刀形的鐵鍁頭,對明章、明澤二人說:“上坑給被子和褥子抱你二嬸她家屋去!”哥兩個聽了立即上炕執行命令。明章雖年紀稍長一些,但天性使然,他乾活遠不如明澤麻利快,還得明婉在一旁打下手,他才勉強完成任務。

接著楊自厚又指揮兄弟二人――把自己的百寶箱抬到地下來,靠山牆的牆角放好,抬的時候楊自厚不住地教二人多加一些小心。炕上的東西已經收拾得一乾二淨,剩下唯一的一鋪炕席明婉早已經熟練地在炕上卷好。由二哥明章拿到地下放好。楊自厚看看凹凸不平的炕麵,手裡端著裝滿水的水瓢,歎說:“這炕得塌四五塊坯,管說天天燒冒煙。”說完一瓢水潑到炕麵上,隨手又接二連三地在炕上連潑了四五瓢水,以免搶炕土時冒煙,又教明婉領著明月上外麵去玩,令明章二兄弟抬過一片筐來,準備往外抬土。

且看楊自厚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仿佛要經臨多大的陣勢一般,在手上唾了一口唾沫,大步邁上炕去,運臂輸力,蹬鍁掘土,不知曉他那精瘦的體格,哪裡來得那麼多的力氣,轉瞬間炕上炕下,整個屋內還是被他手中的“圓月彎鍬”弄得煙塵大起,那鐵鍬雖已破舊,在他手中卻舒展自如,已經抹得挺厚的一層炕泥,竟無礙鐵鍬的縱橫衝突,片刻功夫,一鋪炕泥已然清理乾淨。楊自厚麵不改色,而明章卻累得張口喘,他乾活的水平豈能和老爹同日而語,又被煙塵嗆得苦著臉不住地咳嗽,從頭到腳弄了一下子煙塵,汗珠子不住地從臉上往下滾。他抱怨地哀求楊自厚說:“爸,你慢點乾吧,整地一屋子煙,我和老弟都受不了了!”

“窗戶不都開著呢嗎,這還算嗆得慌?”楊自厚又看了看明章滿臉淌漢直叫苦的樣子,又喝斥說:“你這孩子十四五了啥活你也乾不了,這才哪到哪啊,這要是在生產隊割穀子割黃豆,那家夥一個攆一個,那你不更完蛋嗎,半拉子你都頂不上啊。”按照常理和過往的經驗,爸爸的話無論好聽與難聽是絕對不能頂裝的,因為大哥的前車之鑒不止一次,老爸當家長的原則是一碗水平端,絕對的不偏向,責罵孩子們是家常便飯,除了兩個女兒之外對待兒子們絕對是一視同仁的,誰不服我的教誨受責罵是已知,少有例外。明文再從作為一位初中生的角度講也是不可以和老爸犟嘴的,於是沒敢言語。

乾起活來倔強的明澤也在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看著二哥受刺激的情景不由得又向他使了個詭眼,抿著嘴偷偷做笑。楊自厚繼續施展手中鐵鍬的威力,一塊一塊輕勁地將炕坯撬將起來,隻見那坯下麵如倒立的山峰模樣沾滿了炕洞灰,楊自厚又感歎地對明章兩兄弟說:“你看看,這灰瘤子占地,拿外麵好好擖飭擖飭。”明章和三弟每片筐裝兩塊,抬到外麵由楊福山和明婉兩個,拿著破菜刀不著消停地哢哢地在外麵窗戶底下清理著坯上的灰和炕洞瘤子。

不一時見西屋在外麵遊野的明忠和明義跑了回來,一會兒挎著筐揀糞的明君也回來了,隻有明臣未見身影,每逢周末他都在馬場和明文一起去放豬。明章一見可算來了救星,忙對明君哥幾個說:“快來呀,兄弟們,可累死我了。”明忠和明義展現出青春義氣的表情,爭著對明章說:“二哥,你們倆先上一邊歇著去,看我們的。”哥兩個雖然年紀尚青,但念書之餘也少不了幫家裡雜七雜八地乾些力所能及之事,乾起活來倒不含糊,抬不動兩塊兩人抬一塊坯,一陣功夫,屋裡的炕坯被二人抬出了不老少,哥兩個累得滿臉通紅,偶爾地擦了一下鼻子,弄得鼻子和臉上蹭了半邊灰,仿佛花狗臉一般,抬看明章哥兩個的麵上也如初一轍,哥幾個相視一回不覺得都嘿嘿地發笑。

楊福山見明忠兩個雖腿腳麻利,乾起活來沒有明章那動不動就放熊的狀態,但畢竟都是多大的孩子,從兩個人的行動上看已然頂不住了,便急忙教停。喚明忠兩個說:“給片筐放下老孫子,坐我這歇一會兒。彆累壞了。”說著又來到明章身邊,看了看說:“你真不趕這倆孩子,剩下的坯你和明君你們哥倆抬吧,屬你們倆歲數大。”明章撓了撓腦袋完全接受爺爺的指示。

老爺子又提著破菜刀從窗戶上向裡張望,看楊自厚還在用雙手往出起坯,炕坯起開幾塊的時候,雙手完全就可以勝任了,不再需要他的“圓月彎鍁了。”他正在屋裡乾得來勁兒,忽見孩子們不來抬坯,剛要開口發問,聽老爹勸誡一聲:“彆乾了,先歇一會兒,再乾給孩子累壞了。”楊自厚正乾到興起之時,說:“剩這幾塊坯了整完了得了。”楊福山繼續勸阻大兒子,彆乾了,不差這麼一會兒功夫,誰一口氣能挖一眼井啊

,等一會兒炕洞這股煙非得給人熏迷糊了,出來透透氣,好好晾一晾,給炕洞煙都晾沒了再乾。”

楊自厚沒有再言語,乖乖地聽老爹的話從炕上下來,來到外麵。他明白老爹說的話完全沒有錯,以前冬天扒炕時,屋子裡是全封閉的,村民被炕洞裡久存的煙熏暈過去的事不是沒有過,輕者嘔吐不止的也常見。活到老學到老,這眼前的經驗是不得不積累的。來到外麵,楊自厚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他的整張臉大體上都布滿了炕洞的黑灰,原來鋥亮的腦門上也被汙染了,整個人隻有一雙眼睛和一口牙齒是乾淨的,一院子的孩子看得咯咯直樂。

楊自厚知曉自己此時滿麵灰塵,忙叫明婉弄些水來,自己簡單地吐嚕了幾把臉,口中還說:“這家夥造的,連鼻眼兒裡都是灰。”洗涮已罷,楊自厚坐在牆根底下休息,有分派明章說:“你打幾桶水,給抗土先泡上,彆等待會兒抹炕時用耽誤事。” 明章經剛才在屋裡的一頓鍛練尚未休整過精氣神,這會兒老爹又讓他提水,他又無奈地表現出無精打采,抽筋扒骨的神態,提了一桶水搖搖晃晃地走到泥堆旁,水未潑出一半,連水桶都丟進了泥堆裡。整個人也造了一個趔趄,險些連人都趴進泥堆裡。楊自厚看在眼裡,不覺得嗷的一聲:“啥孩子呀你,這十五六乾啥啥不行,這年青人乾點兒活咋這麼霸儘呢?”說這話老爸已經毫不客氣地接過水桶,氣衝衝自己到井沿邊提水。

一口氣連著提了四五桶水,將炕上搶下來的一層炕土浸透。接著坐下來嘮叨說:“年青人你得叫哪套來哪套那才行呢,乾點兒活不趕個好老娘們那能行嗎?”老爸的一句話說得滿院子的人哈哈大笑,連老爺子楊福山都憋不住樂,看來爺爺對爸爸給自己的批評也不持否定態度。明章侵著頭偷看了一下眾兄弟們,看他們樂的好開心,自己也不覺得嘿嘿地悶笑起來。

休息了一會兒,楊自厚又坐不住,召喚孩子們:“剩幾塊坯趕緊搬出來擖飭完得了。”剩下的幾塊坯不到五分鐘就搬利索了。楊自厚又親手將煙囪窩裡的灰瘤子用飯勺子盛得一乾二淨,自言說:“扒炕最主要就是這煙囪窩,煙囪窩掏乾淨了炕格外好燒。”明章和明君兩個人在地下小心地伺候著,用心地聽著,生怕哪裡做的不妥又被一頓沒好氣的數落。炕上的坯和煙囪窩的灰已經收拾完畢,原來炕洞的浮灰又收拾停當。楊自厚再次擼胳膊挽袖子說:“來呀,把坯運上來!”

明章經爹爹的一番訓教之後乾起活來不敢怠慢,好歹沒有讓老爹再發牢騷,楊自厚拿著坯選優去劣,將炕分隔出若乾距離均等的幾趟空格,然後又細細審視了一下坯的質量,炕麵儘可能用新脫好的新坯,絕不能有斷裂之痕,蓋房子一般,將坯蓋在每個空格之上,步步為營,精細穩準,最重要的是不失速度。不需要太多時候,一鋪炕已然搭好。此時外麵在楊福山的帶領下,明忠明澤幾個已大體上將炕泥活好。

楊自厚來到外麵見抹炕的羊草泥已經活好,滿心愜意地說:“行,上泥吧!”這會兒楊老樂腋窩下夾著一遝厚厚的報紙來到房前:“哎呀,扒炕了。大哥你要的報紙我給你拿回來了。”小婉樂顛地跑過來接過報紙,說:“我先看看。”報紙最吸引明婉的是它那新鮮的紙張,總有一種新書的味道,她認得的有限的幾個字,在上麵卻可以展示她無限的才華——在那裡隨意的念上心中想念的文字;還有就是報紙上那些彩色的圖案畫麵,這上麵似曾有不儘的故事,讓她著迷,就著這圖案她能講解出許多天真懵懂的童話來,博得小妹明月癡癡地在旁邊聽講,何其快樂?

楊自厚叮囑一句:“和你老妹上屋看去吧,把報紙經管好。”明婉乖巧地答應了一聲,和小妹蹦跳著來到爺爺的屋內看報紙。

楊老樂問大哥:“現在就抹呀,我給你撮泥!”楊自厚忙止住:“這點活我和老二他們幾個就乾了,你趕緊上後邊樹林帶吧,你二哥和三個在那劈樹疙瘩呢,人少劈不過來。待會抹完炕我領孩子們過去。”楊老樂聽了問:“還有沒有鐵鍁啥的,挖土使。”楊自厚說:“鐵鍁他們倆都拿走了,累了換班乾唄,上哪整那些家把什去?”楊自樂聞聽並不多語,翻過牆頭從房後尋二哥三哥而去。見老五去後,抹炕這最後一道工序仍然繼續,楊自厚不知在屋中的哪個旮旯裡找出了他的秘藏品——泥抹子。

明章和明君哥兩個一個用鐵鍁,一個用洋叉往炕上陸續撮泥,幾個回合下來明章險些被麵前的羊草泥泥住,每端一鍁都憋得他滿臉通紅。而他在老爹麵前又不敢太動聲色,以免再被老爹刺激。沒錯,明章早已深切地體會到不念書下莊家院的諸多“好處”,老爹說的沒錯,這才哪到哪啊,這點活在莊稼人眼裡不過是牛刀小試的小把戲而已,秋後的割苞米、穀子,往回收糧食時那上趟子活才叫動真格的呢。明章早已深深體會到這一點兒,不過他的頹廢思想和他的頹廢勞動能力一樣,他主意已定——寧可乾活吃苦,也絕不願好好念書。

屋中的楊自厚隻睥睨了明章一眼早已看出他乾活還太嫩的模樣,卻沒心思再多言語,隻是一抹一抹地將泥抹在澆過水的炕上,每一抹抹的都是此生的辛勞和汗水;每一抹抹的都是此生的執著與達觀;每一抹抹的還都是此生的潔淨與善良。他每一次舒臂都將前路坎坷抹平,每一次舒臂都將心底事化解,每一次舒臂又都期盼著世事全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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