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衡沒有說話,看了眼那簡陋的土墳前的墓碑,“選個風水寶地,給你娘遷墓吧。”
薑幼安沒想到他會說這個,當時她沒錢,情況又特殊,沒法給爹娘風光大葬,隻能做了個土墳,也隻有她自己會來祭拜。
“可是我爹身上還背著罪名,大肆遷墓厚葬,會不會被人攻訐?”
陸玄衡看著她:“我說給你娘遷墓,你爹連屍體都沒有……”
“所以我做了衣冠塚,讓他們合葬,遷墓的話,他們也是要在一起的。”
陸玄衡不說話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薑幼安。
薑幼安不喜歡他那眼神,沉下臉說:“不行就算了,等我爹的冤情洗清,我自己為他們厚葬。”
陸玄衡眉頭皺了下,“我早和你說過,你爹身上沒有冤情,他泄露布防圖的罪名是坐實了的,你這般固執……”
“你閉嘴!”
薑幼安看了眼那墓碑,又扭回頭不滿地瞪著陸玄衡,緊攥著雙拳說:“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怎麼想他的,但我相信我爹不會做出那種事,早晚有一天我會為他正名的。”
陸玄衡不想和她吵架,唯有歎氣。
當初薑幼安父親手裡機密的軍事布防圖被泄露,邊關戰事告急,正是他前去支援。他挽救了戰局,立下了戰功,卻也見到了無數將士的屍體。
薑幼安始終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冤枉的,可是證據確鑿。
他理解薑幼安失去父親的痛苦,卻更可憐那些無辜的將士們,所以在他心裡,薑幼安的父親毫無疑問就是罪人。
他不會在薑幼安麵前說這些,自認為很有耐心地閉上了嘴。
薑幼安也懶得和他過多爭執,自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陸玄衡又叫住她,“跟我去個地方。”
薑幼安剛皺起眉頭,便被他抱上馬背。
陸玄衡的長腿跨上來,將她環在身前,一抽馬鞭,帶著她跑走了。
秋蘭修竹都被拋在身後,隻有他們二人共乘一馬,在山野馳騁。
薑幼安被顛得想吐,她撥開被吹亂的頭發,問陸玄衡:“你要帶我去哪兒?”
陸玄衡攬著她的腰,貼在她耳後道:“去一個沒有彆人的地方。”
寒風一路刮著薑幼安的臉,她的耳朵都要凍掉了,她受不了地縮起身子,用陸玄衡的披風緊緊包裹住自己。
陸玄衡看她像隻兔子一樣縮在自己懷裡,嘴角忍不住翹起,他將她攬緊了些,用自己胸膛溫暖她的身子。
馬兒帶著他們跑到了蒼鴻山上,行至半山腰,上不去了,陸玄衡便將馬兒拴在樹上,帶著薑幼安走山階。
薑幼安爬了一會兒就不樂意了,抱怨腳疼。
陸玄衡輕哼,“說你嬌氣還不承認。”
“是你要帶我來這鬼地方的。”
陸玄衡直接彎下腰,將薑幼安背起來。
又走了約莫一刻鐘,二人來到了一座庭院前。
沒想到這麼隱秘的地方還有一座院子,薑幼安從陸玄衡身上下來,好奇地四處探看,很快被這半山腰的景色吸引。
陸玄衡用鑰匙打開門,拉著薑幼安進去。
院子不大不小,是個三進院,裡麵的布置很雅致,保留了山間原有的美景,後麵的浴房竟然還連接著一座天然溫泉,簡直是一處世外桃源。
二人站在屋裡,眺望遠處雲海中的山巒。
“喜歡這裡嗎?”
薑幼安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由衷地“嗯”了一聲。
陸玄衡將鑰匙給她,“以後這裡就是你的了,在陸府待得不高興了,便來這裡散散心。”
薑幼安捏著那鑰匙,很是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找了這麼一處人間仙境給她住?
陸玄衡對上她那眼神,有些不自在似的,“剛才不是還嚷嚷腰酸背痛,你去泡溫泉吧。”
薑幼安略微一想,恍然大悟。
他是覺得在陸府偷偷地找她不方便了,特意找這麼個隱蔽的地方,方便他行事。
陸玄衡看她那嫌棄的表情便知她想歪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想什麼呢,隻是想讓你放鬆放鬆。”
薑幼安總覺得他憋著什麼壞,警惕地打量他。
陸玄衡說:“你自己去,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薑幼安這才放心去了,她泡了一個時辰,渾身都舒坦了,等出來時,不見陸玄衡的人影。
找了一圈,發現他竟然真的在廚房做飯。
這裡沒有彆人幫忙,隻能他們自己動手,她是不會做飯的,看著陸玄衡熟練的動作,露出驚奇的目光。
等陸玄衡把四菜一湯端到她的麵前,她還有些不好意思,一邊吃,一邊在心裡默默感歎美味。
“你還會做飯?”
“之前在邊關,條件不好,都是自己做飯。”
陸玄衡哼了一聲,“你以為都跟你一樣生下來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薑幼安又拉下臉,覺得就不該和他說話。
待飽餐一頓後,二人到後麵的山林裡散步。
城中的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新年,到處都是喧囂的人聲,這裡白雪覆蓋了一切,隻有風聲和腳踩在雪地裡的咯吱聲。
漫步在這裡,薑幼安暫且忘卻了那些煩心事。
她走到一棵樹下,使勁兒晃動樹乾,讓雪落了自己一身。
樹上的鳥兒受驚飛走,陸玄衡掏出一枚彈弓,對著那鳥射石子。
薑幼安刺他:“鳥招你惹你了?”
“射著玩。”
薑幼安嫌棄道:“你小時候也沒這麼壞。”
陸玄衡一愣,低下頭笑了下,“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
薑幼安想起他們初見之時,十一二歲的陸玄衡被趙氏牽著,瘦瘦小小的,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盯著她看,看著就特彆好欺負。
她也的確狠狠地欺負了他,但是他很好脾氣,從不生氣,想想那時的他真是比現在好太多,現在的他看著就討厭。
薑幼安不回答他,默默地走到他身後,將手裡的雪球塞到他的後衣領。
“薑幼安!”
陸玄衡倒吸一口涼氣,伸手去抓她。
薑幼安腳一滑,身體往後仰了下去,陸玄衡抱住她和她一起滾到雪地裡。
陸玄衡要反擊,抓起一把雪就要往她領口塞,她大叫起來:“啊,磕到頭了,好痛!”
陸玄衡趕緊停手,薑幼安狡黠一笑,抓起雪扔了他一臉。
“你這個小狐狸!”
陸玄衡氣得撓她癢癢,薑幼安一邊笑一邊躲。
鬨騰了好一陣,二人都累了,躺在雪地中,仰望這潔淨澄澈的天穹。
薑幼安感歎道:“真美啊。”
陸玄衡摸到她的手,握住,“這裡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即使我和郡主成婚,也可以陪你常來這裡。”
薑幼安的表情突然僵住,她盯著陸玄衡的臉看了一會兒,飄遠的神智慢慢回了籠,她聲音平靜:“下山吧,晚上還有年夜飯。”
陸玄衡說好,“下次來時,再添些東西。”
薑幼安卻想,她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二人下山後,與秋蘭修竹彙合,分彆回了陸府。
傍晚時分,趙氏正催促著下人擺年夜飯,有些不高興地說:“玄衡怎麼還不回來?”
王嬤嬤說:“已經讓人去軍營裡請了。”
正好這時,派出去的小廝回來了,說:“小人去軍營裡沒見著大公子,大公子身邊的副將說,大公子今早去了點個卯就走了。”
趙氏摸不著頭腦,“那他這一天是上哪兒去了?”
她著急地在前廳晃,正好看見薑幼安從二門上進來,回自己房裡去。
趙氏沒管她,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見陸玄衡慢慢悠悠地回來了。
趙氏麵露狐疑,這二人一前一後的,難不成是一起出去的?
她越想越不對勁兒,趕緊快步往攬月居去找陸玄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