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奧地利,阿爾卑斯山脈某處。
落日的餘暉灑滿群山,給整個阿爾卑斯山脈披上了一層金橙色的輕紗,遠處的天空從明亮的金黃漸變為深邃的紫藍,幾縷薄雲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著,將天際染成一副濃烈而壯麗的畫卷。
而那座古怪的城堡的剪影便佇立在這幅畫卷的正中央。
尖塔和陡峭的牆體在城堡晚霞中呈現出一種深灰色的輪廓,像是一頭沉默的巨獸,穿過巨獸的血盆大口,走過石橋與長廊,沿著那陡峭的螺旋樓梯向上,直到達到了那座露天的閣樓。
這座露天閣樓,是整座城堡的最高點,四周空曠,隻用矮矮的石欄杆環繞著,能俯瞰整片阿爾卑斯山脈的風景,傍晚的餘暉從四麵灑下,將這裡映得一半明亮,一半陰影,仿佛交界在兩個世界之間。
閣樓中央擺著一張圓形的石桌,石桌旁是兩張石椅。
桌上放著一壺冒著嫋嫋熱氣的茶,茶香在微風中四散開來,帶著大雨過後淡淡的清新味道。
茶壺旁放著兩隻小巧的茶杯,其中一隻已經被端起,而另一隻靜靜地躺在桌上,沐浴在微弱的夕陽中。
莫裡斯坐在一側,黑袍的下擺隨風微微擺動。
他的手指捏著茶杯的邊緣,目光落在遠處的夕陽,似在欣賞,似在思索,一縷殘陽在雲層間穿透而下,將他半邊臉映成了金色,另一半卻隱沒在陰影之中。
另一側,格林德沃靜靜地坐著。
他沒有拿起茶杯,雙手交疊在石桌上,目光卻沒有看向遠處的風景,而是停留在莫裡斯身上。
那頭銀白色頭發或許能讓人意識到這位曾經大名鼎鼎的黑魔王亦躲不開歲月的侵蝕,然而,當目光觸及那雙眼睛時,卻無法讓人忽視這雙眼睛曾經見過的東西——此時,這雙眼睛正試圖從莫裡斯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中讀出什麼。
兩人之間,茶香嫋嫋生起,在涼風中旋轉著消散。
風卷起格林德沃的一角鬥篷,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安靜地注視著對麵的人。
“你不喝茶嗎?”莫裡斯終於開口了,聲音低而柔,像是從很遠的方向傳來。他的目光從遠處的山巒收回,落在桌上的那壺茶上,“還是說,你對這樣平和的飲品並不感興趣?”
格林德沃笑了笑,雙手依舊交疊,淡淡地諷刺道,“茶是一種很好的飲品,但它並不能讓我忘記這個世界的混亂,尤其是在和你這樣的人對話時——我得保持清醒。”
顯然,他還沒有為剛才發生的事情消氣。
作為黑魔王的他,何時受過那樣的氣。
如果是在過去——
想到這種變化,格林德沃心中竟然有種莫名的悵然感。
看著格林德沃賭氣的樣子,莫裡斯低聲笑了一下。
不知為何,也許是剛剛從父母的墳前祭奠完,也許是剛剛收了一筆債,也許麵對的是久違的格林德沃。
他的心情格外平和,甚至……產生了久違的傾訴欲。
畢竟,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人理解他所正在做的,那麼非現在的格林德沃莫屬,而非過去——況且,這樣一個地位高,且自囚於城堡,守口如瓶的高級情感樹洞可不好找——這個世界再沒有第二個了。
於是,莫裡斯再次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後,將茶杯又放回到了桌上,目光抬起,直視著格林德沃:“清醒……嗯,這很重要。但我很好奇,格林德沃先生,清醒的你,現在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格林德沃稍稍向前傾了傾身子,目光犀利地鎖定著莫裡斯,“你想做什麼。”
沒等莫裡斯回答,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不像我,是被野心的驅動的人。你在阿茲卡班裡呆了一年,莫裡斯,一年。”他微微眯起眼睛,“但你出來的樣子,比我想象的更平靜。或者說,更危險。”
莫裡斯迎著格林德沃的審視,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危險?這樣的話語出自你的口中,我可以認為這是讚美嗎?”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格林德沃挑了挑眉,“這取決於你的答案——你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莫裡斯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
茶水的蒸汽在他的臉上彌漫,似乎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模糊。
“一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自己無數遍——‘伯恩·莫裡斯,你想做什麼?’”他頓了頓,將邊緣的茶杯往裡麵推了推,輕聲說道,“我想讓這個世界,還清它的債。”
格林德沃挑了挑眉,用著戲謔的口吻說道:“債?這個世界欠你的?”
“不隻是我。”莫裡斯緩緩說道,聲音低沉,“這個世界欠了太多人的公正,太多人的未來,太多的真相被掩埋,而那些掩埋真相的人卻在高高在上地享受特權。你應該明白這種感覺,格林德沃先生——畢竟,你也曾站在這個世界對抗的位置上。”
“是啊。”格林德沃靠回椅背,冷冷一笑,“可最後,我輸得一敗塗地。你覺得,你比我聰明?”
“聰明與否,不是結果的決定因素,”莫裡斯的聲音十分坦然,“但我比你幸運,格林德沃先生。我有一件你沒有的東西。”
格林德沃目光一閃,似乎對這個回答有些興趣,“是什麼?”
莫裡斯端起茶杯,微微一笑:“信仰。”
“信仰?”格林德沃聽到這句話,嗤笑一聲,隨即用一種不屑又諷刺的語氣說道:“你覺得靠信仰就能改變這個世界?莫裡斯,你是剛從阿茲卡班回來,腦子被攝魂怪凍壞了嗎?”
莫裡斯輕輕放下茶杯,聲音不疾不徐:“格林德沃先生,你可以嘲笑信仰,但它是唯一能讓人從絕望中站起來的東西。無論是麵對攝魂怪,還是麵對這個腐朽的世界,信仰都是我支撐下來的理由。”
“信仰?”格林德沃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輕輕搖著頭,嘴角掛著冷笑,“信仰不能抵擋咒語,不能撕裂結界,更不能阻擋那些巫師手中的魔杖。莫裡斯,信仰隻是給弱者的安慰,一個華而不實的虛構概念罷了。”
“信仰的確無法阻擋咒語,”莫裡斯直視著格林德沃,語氣仍然平靜,“但它可以讓人站在魔咒的前方,依然無所畏懼。”
“哦,是嗎?”格林德沃眯起眼睛,“無所畏懼?那麼,你的信仰是什麼呢?公理?正義?還是你心中的那一點虛幻的理想?”
莫裡斯沉默了一瞬,微微垂下眼簾,像是在思考。
“我的信仰……”他緩緩啟齒,“是複仇。”
格林德沃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他的表情恢複如常,轉而露出一抹冷笑:“彆再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了,莫裡斯。複仇?”他搖了搖頭,語氣裡滿是嘲弄,“你可不是那些隻會靠情緒驅動的小角色。彆告訴我,你用‘複仇’兩個字就能解釋清楚你的目的。”
莫裡斯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沉靜如一潭深水。
格林德沃似乎有些不耐,突然提高了語調,雙手猛地拍在石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以你剛才所展露出來的實力來看,除了他以外,”他停頓了一下,仿佛那個人的名字連提起都顯得過分鄭重,“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是你的對手。”
他身體微微前傾,銀白色頭發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冷冽,語氣逐漸變得咄咄逼人:“你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各大純血家族的內部,將那些曾經對你造成傷害的人一一折磨致死。”
“你可以用他們的鮮血為自己正名,可以將整個魔法界翻過來,讓所有人都跪在你的腳下,承認他們欠了你太多!”
“但你沒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