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人之常情,鄭非本想好好感謝海棠的,可拍完照片後,還要洗膠卷。
佃農家根本就沒有餘糧請地主家的女兒吃飯。
等他真掙到錢了。
再好好請海棠吃一頓飯吧。
鄭非雖然大多時間都在觀察壁畫,可還是看在眼裡的。
挺好的一個姑娘,腳後跟都磨破了,還在那裡咬牙強忍著,這要是放在後世,他這種行為,不得被xxn噴死啊。
而他走了一整天路,由於鞋底不舒服的緣故,他腳底也長了個水泡。
回到家,鄭非從抽屜中拿出了小本本,記錄起每天的收支情況。
7月8日。
跟海棠一起外出拍照,市內車費一共花費3毛4分。
海棠有月票,不用他出錢。
浦東輪渡兩張,兩毛。
中午一起吃了菜湯麵,一份15分,總共花費3毛。
天氣太熱,買了兩杯冰水,花費4分。
總計:6毛8分
他一直以來,都有著記賬的習慣,可算錢後,鄭非覺得自己真他娘的太摳門了,帶個美女出門,兩人一天的消費加起來,居然都沒一塊錢。
可那女孩好像也沒因自己摳門,就表現得很不滿,畢竟鄭非的窮,不光寫在臉上,還寫在了衣服和腳上。
難怪那麼多窮小子都喜歡富家女,人家真不跟你計較這個。
這一次,膠卷錢是秋生出的,扣除掉這些花費後,鄭非手裡現在差不多還有14塊3毛。
還差一點錢,就可以洗膠卷了,可真要乾寺廟修複工作。
鄭非還有很多東西要買,首先各種筆刷、顏料,還有鏟子、梯子、胡牆麵的各種工具,也是筆很大的開銷。
短期內,鄭非是沒法擺脫外灘的,隻能繼續畫人頭像了。
然而七月的上海是真他娘的熱,白天在外麵曬,回到家後,又是個大蒸籠。
房間裡的鄭非光著膀子,搖著蒲扇,身體卻一直都在流汗。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家裡憑空出現個空調,冰箱裡,有冰鎮的大西瓜。
可這些都是不現實的。
在這樣的貧民窟更是白日做夢。
這年代,萬元戶也是用不起空調的,乾部們,更不敢用這麼張揚的東西。
一用的話,立馬就會被查。
目前能用得起的,估計隻有那些專門用來接待“洋大人”的酒店,還有沿海搞走私的那幫人。
哪怕賺到錢了,鄭非要真買一台的話,到時空調一開,估計這半個裡弄都得停電。
就像隔壁裡弄,就有人買了台雙筒洗衣機,每次一洗衣服時,同一棟樓裡的其他戶人家,電燈就總是忽明忽暗的。
搞錢啊,搞錢!
隻要有錢了,生活質量就上去了,鄭今天在拍照時,就已經發現了。
上海居民好像更崇尚道教一些,他們最敬仰的,貌似不是那些外來神,而是本地的城隍爺。
並列第二的。
則是男神關帝和女神媽祖。
而跟海棠逛了一天上海後,鄭非總算對上海這塊地區的廟宇分布,有個簡單的了解。
說起來,這女孩還真是個百事通,其實很多廟宇,都是她帶自己去的。
城隍廟、關帝廟都是相對市區的,而媽祖廟一般在浦東、金山、奉賢、崇明等靠海的地區。
市區裡麵的這些廟宇,大家都不敢修複,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反而鄉鎮和農村更容易操作。
鄭非思來想去,決定從媽祖廟入手,一個是,他對媽祖的生平背景還是比較了解的。
前世劉濤演的那部《媽祖》,他家裡人特彆喜歡看,而他也被動看了很多遍,就是救外國人那段特彆尬。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些廟宇中,貌似就媽祖廟遭受的破壞沒那麼嚴重,給他留下了很多可以參考的壁畫。
最後,是因為佛教的畫像相對程式化,甚至還有“三經一疏”,《佛說造像量度經》、《造像量度經》、《繪畫量度經》和《佛說造像量度經疏》。
這些典籍對神像魔怪造型的尺度,相法,形態,手印,以及標誌,有著嚴格的規定。
不是你想畫,就可以隨便畫的,必須要有足夠的了解才行。
差不多一周後。
鄭非總算攢到了衝洗照片的錢,交完衝洗的錢後,他甚至還有點小富餘。
手裡麵還有四塊三。
這一段時間,拿到照片的鄭非一直都在研究這些壁畫,他把在媽祖廟拍攝的照片,整齊得貼在了牆上。
壁畫裡的文字內容,進行了規整,隨後又拿起草稿紙畫了起來。
隻用了三天時間,鄭非就複刻出了一份縮小精簡版的壁畫,總共十頁,講得是媽祖的生平還有飛升的。
這個東西畫好後,鄭非第一時間召集了三人小組,在他的房間裡召開了一個“資本腐敗會議”。
對鄭非來說,跟朋友兄弟相處時,涉及到錢的事情是一定要說清楚的。
兄弟是兄弟。
錢是錢。
兩者是絕對不能混為一談的,否則最後兄弟可能沒得當,還得各種撕。
前世,鄭非在創業初期那會,遇到過不少鬨心事。
虧錢的時候,全都是他一個人事,可一旦掙錢了,一個個都跳出來,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什麼,我是最早跟你的,要是沒有我的話,公司哪裡發展的起來,一個個都去爭什麼創始合夥人和股份。
隻能說,人性在大多時候都是經不起考驗的。
尤其是在金錢麵前。
鄭非說道:“陶陶,你要是真確定跟我乾的話,每個月我會給你發四十塊的工錢。”
“多少?”
朱小陶眼睛瞪得老大,對他來說,四十塊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他爹在蘇州河碼頭這邊當搬運工,乾了這麼多年,每個月拿到手的,差不多也就是四十塊。
“非哥,真不用給我這麼多,每個月包吃的話,再給我一張大團結,我做夢都能笑醒。”
他現在是待業青年,幫他爹乾活,並沒有額外收入。
要是一個月能掙一張大團結,那腰杆子立馬就直了,家裡那幾個哥,就不會老說他是吃閒飯的。
等賺到了錢。
朱小陶打算買最喜歡吃的五花肉,自己吃,饞死他們。
鄭非無語看著朱小陶。
“一張團結肯定是不夠的,真給你十塊錢,那我跟萬惡的資本主義有啥區彆,做人還是要講良心的。”
朱小陶當場鞠躬道:“從今日起,非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爹!”
鄭非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你爹還是個雛,沒你這麼大的兒子。”
“哈哈哈。”
鄭非看向了另一人,隨後說道:“秋生,你要是沒法來的話,那我們賺到錢後,會優先把你投資的二十五塊還給你。
到時候,扣除掉陶陶工錢後,會給你百分之十的利潤分紅,你看怎麼樣?”
王秋生撓著頭。
“太複雜的東西,我真的算不來,那錢就不用著急先給我,到時候,你們要還缺錢的話,跟我說一聲就行。”
朱小陶無語道:“你還敢拿啊,不怕被你爹打斷腿啊。”
“下次,換拿我娘的。”
鄭非和朱小陶麵麵相覷,真心搞不懂秋生的家庭,怎麼父母兩個都是藏私房錢。
而就在這段時間。
外灘14號那裡,有個年輕的姑娘,上班時,總在摸魚發呆,雙眼一直盯著外灘防波堤那裡。
由於她爹的緣故,海棠被分配到了鹹魚部門,每天的工作,就是幫領導燒開水,跑跑腿。
可領導的領導,就是她家裡人,所以她的領導,壓根就不敢讓自己跑腿。
於是,每天來上班,除了看小人書之外,更多的時間,就是盯著窗戶發呆。
可卻再也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自打上次與那人一起逛寺廟、拍照後。
已經過去兩周了。
而這人就像人間蒸發似的,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事實上,她早就發現鄭非了,這也是他湊上來搭訕,海棠並沒有特彆抗拒的原因。
也是她敢跟鄭非單獨出門的原因,因為他真的非常認真和努力。
下班後,在回家的路上,海棠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嘟囔罵了起來。
“騙子,大騙子。”
可她身後,那位一臉文藝氣息的女同誌,哼了她一聲:“人家騙你什麼了?”
海棠:
雯雯還真沒說錯,對方並沒騙她,甚至對她都沒有表現出一丁半點的愛慕之情。
可讓海棠後悔的是,那天逛完寺廟,拍完照片,雙方都沒有留下聯係方式。
“雯雯,你說,以後咱們還能見到那個畫畫的嗎?”
文藝女青年回道:“應該可以吧,上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也許下次再見麵時,那個叫鄭非的人,都已經結婚,還帶著兩個娃。”
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