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
轉眼就到了跟海棠約好的星期天,80年代要上六天班,學生也要上六天課的,隻有星期天才放假。
外灘一大早就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晨練的人。
鄭非早早就來到外灘這裡等人,其實他心裡還真挺沒底的,要是那個海棠不來的話。
那他還真就挺尷尬。
秋生也白挨他老子打了。
一位正在打太極的大娘,笑著說道:“小夥子,今天不幫人畫人頭像了啊。”
“今天休息。”
“這才對嗎,我聽人說,西方的資本主義都是不讓人休息的,把人當成了牲畜使。”
鄭非尬笑了下,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是好。
隻能點頭:“對對對。”
沒有手表的鄭非,看了眼不遠處海關大樓頂部的大鐘,這都已經早上八點了,可還是沒有見到海棠的身影。
有點煩躁的他,在附近的報刊亭花了一毛錢,買了一份《新民晚報》,坐在凳子上看了起來。
此刻的鄭非,看起來穩如老狗,實際上慌得一批,內心早就已經在開罵了。
“壞女人啊,壞女人。”
就在他碎碎念時,有道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鄭非抬頭微笑了起來,一臉紳士模樣:“沒有,我也才剛到一會。”
“這是答應借你的相機,對了,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海棠,海棠花的海棠。”
“我叫鄭非。”
“關耳鄭,非常的非,非常高興認識你。”
接過相機的鄭非,發現眼前的女孩,鄭非稍稍有些吃驚,很明顯麵前這個叫海棠的姑娘,今天精心打扮了。
戴著一頂帽子,一身白色長裙,鄭非看不出是什麼麵料,但肯定不會便宜。
頭發上紮著白色斑點蝴蝶結,腳上踩著一雙粉紅色小皮鞋。
這年頭大多數人就隻有工裝,主體色調依舊是黑白藍的年代裡,她這身打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這年頭敢這樣打扮的,不光是家裡有錢,估計還有權,想到這,鄭非不禁笑了笑。
貌似這個年代的金鳳凰,就很喜歡飛到凡間來,北邊的那個朱琳好像就嫁給了一位建築工人。
還有窮小子出身的東哥,不也娶到了領導的女兒。
拿到相機後,鄭非就坐上無軌電車,馬不停蹄趕往了靜安寺。
這個女孩隻有星期天有空,也就是說,他必須在天黑之前,就拍到足夠多的寺廟壁畫素材。
可到了靜安寺後。
鄭非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整個靜安寺被圍了起來,且門是關著的,從外麵來看,裡麵好像還被燒過的樣子。
“被燒了?”鄭非忍不住問道。
海棠有點不解地看著他:
“你不會不知道吧。”
鄭非搖搖頭:“我很少來這邊的。”
海棠解釋了起來:“十多年前就沒了,後來上海無線電二十一廠拿去當倉庫,記得,我小時候一場大火直接給燒沒了。”
海棠指著路中間。
“原本這裡還有個泉眼的,現在也沒有了。”
鄭非拍了下額頭,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見鄭非很失望的樣子,海棠咧嘴笑道:“你要真想進去的話,我知道有個小門,咱們可以偷偷溜進去。”
“那就有麻煩了。”
在海棠的帶領下,鄭非來到了靜安寺的另一側,還真就有一道小門可以鑽進去。
可門挺臟的,上麵還有灰塵和蜘蛛絲,見鄭非鑽進去了,戴著帽子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海棠糾結了,也跟著鑽了進去。
來到寺裡麵,鄭非發現裡麵還真是破敗不堪,佛像全都被搗毀,雖然他沒有信仰。
可看到佛像變成那樣,還是忍不住雙手合十。
“罪過,罪過。”
現如今的靜安寺,地麵上全都是雜草,真就像是個倉庫,裡麵一張神桌都沒有。
壁畫大多都被熏黑了,但觀音殿那間,保留了一部分下來,鄭非認真觀察了一番後。
最終選擇了兩幅有用的,用照相機拍攝了下來。
拍完靜安寺後。
鄭非問道:“城隍廟是不是也一樣。”
“一樣的。”
海棠點點頭,此刻,她真的有點不解,他應該也是這附近的人,可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會不知道?
海棠低頭思考了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城隍廟好像也有一些壁畫保存了下來。”
“那咱們走吧。”
海棠愣了下,她都還來不及休息,怎麼馬上就要趕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到了城隍廟後。
鄭非趕緊用相機拍攝了一些壁畫下來,不過這個參考意義並不算特彆大。
因為每個城隍廟供奉的神仙都不同,上海城隍廟則有三個城隍爺。
分彆是西漢名將霍光、本地士紳秦裕伯以及民族英雄陳化成。
除了寺廟、城隍廟外,上海這邊還有關帝廟,浦東和崇明那邊又有信封媽祖的。
拍攝完城隍廟,鄭非就趕往了浦東,拍攝媽祖廟去了,好在漁民可能比較團結。
竟然有比較完整的媽祖廟保留了下來,鄭非趕緊將媽祖像和壁畫記錄了下來。
鄭非一天跑了好幾個廟宇,跟在後麵的海棠,剛開始還能保持笑容,可到了下午後,就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麼要穿白色連衣裙和這雙新的小皮鞋了。
每走幾步,就在那裡捶腿,可眼前這個拿著相機的男人,每次站在壁畫麵前,都要觀察很久的時間。
見他那麼認真,她也不好意思打擾,好在雯雯有先見之明,說明天的行程可能會非常無聊。
便拿了本短篇小說供她打發時間,可她又不是雯雯,根本就靜不下心來。
有時候,她才看完一篇短篇,那個混蛋,就要趕著前往下一個廟宇了。
且到了鄉下,根本就沒電車坐,很多都隻能走路,期間,那混蛋有讓她先回去的。
說保證會把相機還給她。
可海棠卻有一股勁,不想被這個男人看不起,哪怕腳後跟磨破了,她也咬著牙硬撐。
雖然相當不爽,可他認真的模樣,就跟阿爺一樣,這點還是挺讓她欣賞的。
差不多到下午五點左右。
鄭非把膠卷都給拍完了,一整天跑了五六座寺廟,收獲還是蠻大的。
鄭非拆下膠卷,把海鷗相機還給了她,其實還有很多不錯的壁畫,可惜沒有錢,不然就多拍幾張下來。
鄭非打算等以後賺到錢了,再過來拍,差不多在黃昏那會。
兩人回到了外灘那裡。
鄭非一臉真誠地說道:“海棠,今天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拿到相機後,陪了他一整天的海棠,故意說道:“小事一樁,下次想借相機的話,可以來14號找我,有點晚了,我先走了。”
“好的,再見。”
海棠故意走的很慢,本以為這個叫鄭非的男人會因為愧疚,叫住他,請她喝個咖啡之類啥的。
他要是沒錢的話。
自己也可以請他的。
可她走了都快有三十米了,還是沒能聽到他的聲音,可她也不敢回頭。
生怕自己回頭的瞬間。
鄭非正看著自己,那可就糗大了,於是她慢悠悠走到紅綠燈處,故意捋了捋頭發,然後回頭看。
兩人分開的位置,哪裡還有人影,她不信,四處眺望了下,鄭非早就已經沒影了。
海棠愣了很久,氣得她用小皮鞋踢了腳一旁的電線杆,隨後麵露苦色。
“好疼啊。”
“鄭非你個流氓,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