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真這一覺睡了很長。
黑暗中,她像是被人捧到了溫暖的巢穴,渾身都舒服透了。
那種自進入小世界開始便感受到的緊迫感就此消失,安全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等她從迷糊中醒過來,一抬眸便看見陸凜放大的臉。
不得不說陸凜這張臉確實好看,大概因為實驗體的關係,還給人一種異樣的非人感。
陸凜臉上的血跡已經被他自己清理乾淨了。
他離她很近,今日天光亦好,虞真甚至能夠看到他臉上的絨毛。
這讓他有種清透的脆弱感。
她扇動了扇翅膀,從陸凜準備的蛛絲床上飛了起來,繞著他遊蕩了一圈。
他的蜘蛛腿已經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白色蛇尾。
虞真早就發現了,比起蜘蛛、水母,他顯然更喜歡蛇尾,亦有可能是因為人身蛇尾的時間比較長,於是便習慣了。
至於雙腿,他反而很少變化出來。
陸凜伸出一根手指,看著蝴蝶停在了自己指尖。
等蝴蝶顫巍巍的停穩了,他這才開口:“你能……變成人嗎?我想跟你說話。”
雖然他也很喜歡蝴蝶,但不知為什麼,卻更加想要見到那雙黑色的眸子。
清透明亮的眼睛裡始終都有他的身影,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
令他錯覺的,覺得自己是她眼裡的全部。
蝴蝶動了動觸角,權當是點頭了。
但變化之前,她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去找一間房子換換衣服。
陸凜安靜的跟在蝴蝶身後,看著它飛進了一間女性更衣室。
不過一會兒,門被打開,她走了出來。
陸凜認真的看著她身上的白大褂。
虞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這裡隻有白大褂。”
陸凜點點頭,他現在有了自己的思維,並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就應激。
虞真偏頭看了看周圍,發現走廊裡竟然一點彆的聲音都沒有,便開口問道:“我……昏迷了多久?我們應該還在埃爾芬島上吧?陸凜你有什麼打算?”
一連三個問題,陸凜聽見了沒覺得煩,而是平靜的一個一個回答。
“你已經昏迷了五天。”
“我們確實還在埃爾芬島上,不過你放心,這座島上的人類全都被實驗體清理乾淨了。”
“仇報了,我沒有什麼打算,你有嗎?”
陸凜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便沒有再接觸過正常人,就連心智其實都不太成熟,他的所作所為也頗有一點天真又殘忍的勁兒。
大仇得報並沒有給他太多快慰,反倒是仇恨消弭之後的空洞,更令他煩惱。
他突然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蝴蝶沉睡的五天裡,他看著實驗體不斷依靠著仇恨的本能吞噬人類,直到埃爾芬島幸存的人類全都死亡,整個島嶼成了實驗體的天堂後,這種迷茫不減反增,讓他困惑,讓他的身體像是定在了原地,他好像依舊活著,又好像已經死了。
他隻能呆立在蝴蝶跟前,給她用蛛絲做了一個輕軟的巢穴,盯著她微微顫抖的觸角,還有呼吸間一緊一縮的腹部。
她如此鮮活,讓陸凜看得都入迷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失去所有,蝴蝶還在他身邊。
這突然的醒悟讓他腦子如撥雲見月,思維變得清晰起來。
於是,在虞真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時,他下意識的便想要去做蝴蝶喜歡的事情。
這樣,好像他也跟著活著一般。
虞真順著陸凜的意思好好想了想,眼神落在了躲在角落鬼鬼祟祟看著這邊的實驗體。
他們有著迥異的外表,或好看或怪異,或可愛或令人恐懼,全都是實驗的產物。
他們並沒有太多人類的思維,全都懵懵懂懂的隻剩下生物的本能反應。
他們有些懼怕她的白大褂,但眼神中卻又有著恨意。
這種恨意並不針對虞真,而純粹是針對她穿著白大褂時代表的意義。
“陸凜,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這裡。”
虞真低頭想了想,認真說:“我也不喜歡這裡。”
“所以我們走吧,”她伸手拉了拉陸凜的手,輕輕的,像微風:“你喜歡之前我們呆著的島嶼嗎?坐著輪船又遊過去的地方?”
“你喜歡?”陸凜反問。
他其實沒有喜歡的地方,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
除開眼前的蝴蝶之外,他想象不到自己還會喜歡什麼東西。
那座島嶼帶給蝴蝶的是饑餓和危機,但自從他殺死那頭巨大的怪物後,她再也不會挨餓了。
他會保護她。
虞真點點頭:“那裡雖然有點危險,但確實是一個避世的好地方。”
“埃爾芬島徹底淪陷後,陸地那邊的人類察覺到不對肯定會派人過來。”
“我們雖然並不懼怕他們,但他們也有著無窮無儘的手段想要再次利用我們、掌控我們。”
“雖然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人類社會中肯定也有好人,但咱們現在賭不起。”
“陸凜,”她伸手輕輕撫摸著陸凜的臉:“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嗎?”
“等我們徹底安頓好了,我就帶你去陸地上玩兒怎麼樣?”
“陸地……”陸凜從記憶深處回想起來,母親還在的時候拉著他的手承諾著說要帶他去遊樂園,吃冰激淩,那個時候,世界對於他來說是彩色的,而現在,在蝴蝶的訴說下,世界好像再次從萬籟寂靜中開出了鮮豔的花來。
他沒有再猶豫,而是順應著自己想要靠近蝴蝶的本能,說:“你不會離開我對嗎?”
“不會。”
陸凜勾了勾唇角,他笑得不太熟練,但能看出他眼底真實的快樂:“好,我們一起去島上,一起去陸地。”
蝴蝶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他好像越來越喜歡蝴蝶了。
[愛意值+10]
冷不丁聽見係統的播報,虞真忍不住笑了出來。
陸凜還真的一點都不吝嗇他的愛。
“那在此之前,我們要先給自己找一些幫手。”
虞真拉著他的手,點了點那些對她呲牙咧嘴的實驗體:“你覺得他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