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本不想答應,但是這轉念一想,大仙最忌諱的就是“不信”二字。
在仙家看來,你都信不著我,我為什麼要幫你?
我爺要是敢搖頭,眼前這個人說不定就能看著我死。
於是我爺一咬牙:“大仙,你說怎麼割?”
那人從身上抽出一把短劍:“用這個割,貼著肉往下割就行了。”
我爺把我放在了供桌上,一隻手抓住了我腳上的肉瘤,一隻手握著短劍,把劍刃貼在瘤子下麵,深吸一口氣往自己懷裡一帶,當即把瘤子給割了下來。
我爺趕緊往我身上看了過去,我腳上除了一個紅印子之外連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被我爺握在手裡的瘤子卻在這個時候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還在使勁往出掙,那樣子就像是還要往我身上貼。
我爺一開始還能握著肉瘤,沒一會兒就感覺到那顆瘤子在啃他手心,尖銳的牙齒在他手心裡撓過,把手掌劃得生疼。
站在遠處的那人輕輕拍了拍手,廟門外麵忽然竄進來一隻一尺多長的山鼠。
那人隨之說了一聲:“扔地上!”
我爺甩手就把瘤子扔了出去,原本還是趴在地上山鼠一躍而起,淩空咬住那顆瘤子就往外跑,隻是眨眼間的工夫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我爺早就看傻了眼,過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道:“大仙……這是啥回事?”
那人說道:“你繼續往下割瘤子,彆耽誤工夫,割下來就往出扔,那邊有山耗子接著。”
我爺再不遲疑,舉著短劍往我身上割了下去。
那人卻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孫子身上的瘤子,不是長出來的,而是附上去的,所以割了也不會出血。”
“彆看你婆娘隻抓了幾把死人土,但是她這一把土卻是抓在了死人必爭的正位上。那裡埋著十幾個死人的骨頭渣子,那土把抓出來,就把死人全都帶回來了。”
“十多個死人埋在地底下的時候想搶正位,到了人身上就想搶這個人,搶不到也要先占了位置。你不把瘤子割下去,他們就得一直在這孩子身上打架,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我爺把最後一個瘤子甩出去之後,才擦了把汗:“大仙,我孫子這就沒事兒了吧?”
那人說道:“這隻是開始,那些山耗子會叼著瘤子一直跑,跑到累死的時候為止,能跑多遠,跑到什麼地方?就看你孫子的機緣了。”
“而且,那些人隻是被帶走,並沒打散魂魄,早晚還得找回來,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才是真正要命的時候。”
我爺一聽這話嚇得跪了下來:“大仙,求你救救我孫子啊!”
那人說道:“當年,你對我有恩,這件事我可以管。但是要分怎麼管?”
我爺頓時呆住了,那位仙家明顯是話裡有話。
有那麼一瞬間,我爺甚至在想,他對仙家的恩情夠不夠對方全力護我周全?
我爺是鄉裡有名的獸醫,雖然是退休了但是也在外麵跑私活,他不在家那段時間基本就是出去乾私活去了,要是他在家,也不會由著我奶去挖死人土。
我爺年輕時候遇上過一件事,那時候,他剛出師不久,就被分到村裡大隊乾活兒。
有天晚上,他睡得正香的時候,就聽見有人敲門,等他穿上衣服扒著門縫往外一看,卻看見有人背對著大門站在院子裡。
我爺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沒多想,順口問了一句:“你乾啥?”
那人說道:“我家牛難產,找你過去幫個忙。”
大隊那時候還有個老師父帶著乾活兒,但是老師父不在,牛在農村又是大牲口,在那個年月裡牛可比人值錢,耽誤了人家事情也不好交代,我爺趕緊收拾東西跟那個人走了。
我爺不知道的是,他已經犯了獸醫的大忌。
獸醫不是晚上不出診,但是一定要看清來找你的人是誰,看不清對方的臉,彆說不能跟著他出診,就是連大門都不能出。
不過那時候這些忌諱隊裡的老師父不敢講,出師前的老師也不敢教,要不然被扣上一個封建迷信的帽子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隊裡的老師父得是跟新人在一起時間長了,確定了人品才會慢慢告訴你。
我爺哪知道這些忌諱,走了一路一眼都沒往那人手和腳上看。
那人把我爺領到了河邊往前麵一指:“那就是我家牛,你去接生吧!”
我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他說的那牛,不就是早年裡官府放在河邊上的“鎮水青牛石”嗎?
那青牛石雖然是天生地長的靈物,可也不能下小牛啊!
我爺頓時來氣了:“你這人怎麼回事兒?大半夜找我鬨笑話呢?”
那人的聲音忽然變了:“我說它能生,就是能生。今天,你要是不接這活兒就跟他一樣。”
我爺順著那人手指方向一看,卻看見了河裡露著一隻人手。
那人也不知道掉進河裡多久了,隻是一手被繩子綁在了石牛的犄角上才沒沉進水裡。
從河裡露出來那隻手指甲全都磨掉了,手上的皮也被泡得發白,可是,手腕子上的表卻是我爺師傅的東西?
我爺的師傅也被人帶過來給石牛接生了?還被淹死在河裡了?
我爺頭發一陣發麻的時候,卻看見那人轉過了身來,眯著一雙眼睛往我爺身上看了過來。
我爺頓時就得一股子從自己脊梁上躥了起來——那人的臉上連一點血色都看不著,兩隻眼睛卻帶著一股子凶勁兒,盯在人身上的時候就像是有刀子往你心窩子裡捅,誰看了能不害怕。
我爺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在背後說道:“這位大夫,我想請你去給我妻子接生。”
我爺回頭看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已經站在了他側不遠的地方。
而把我爺領過的那個人卻是冷笑道:“姓胡的,你不是最講規矩嗎?請大夫講究的就是先來後到,我這邊的事情沒完,你家就算是有人要死了,也得給我等著。”
對麵那人說道“這方圓百十來裡就兩個大夫,一個已經死了,一個被你叫到了這兒,我不請他請誰?”
“我不管,你要強槍就是壞了規矩!”
白衣男子微微握拳道:“他還沒接你的生意呢,願不願意跟我去,他能自己決定。”
那人哈哈笑道:“那好,你問問他敢不敢去?”
那人說完之後,就惡狠狠的盯住了我爺:“你敢去嗎?”
我爺是歲數大了之後才變得謹慎,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抬頭就說了一聲:“我敢去!”
那人頓時愣在了原地,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邊已經死了一個人,我爺還敢跟他對著來。
我爺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他也不能反駁。
白衣男子頓時鬆了口氣:“這位大夫,你跟我走吧!”
我爺轉頭就跟著白衣男子走了,看都沒看那人一眼。等他走出去之後心裡才泛起了嘀咕。
我爺是被一個死人領到了河邊,那人卻害怕眼前這個白衣男子。
這個人是誰?
又為什麼要找他給自己妻子接生?
要知道,我爺隻是個獸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