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阿禾?”
輕聲溫柔的呼喚聲響起,由遠及近。
眼前透出絲絲縷縷的光亮,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沈禾緩緩睜開眼。
日光從窗欞鋪灑在紅木雕雲紋床榻上,熟悉的陳列,赫然是她出嫁前的閨房。
她、這是?
沈禾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指甲狠狠掐進肉裡。
疼痛讓她渾身猛然一激。
不是夢。
她重生了?!
床邊的女人一臉擔憂,輕輕用手指撫上她的額頭。
“阿禾,哪裡不舒服?”
沈禾目光緩慢落在對方臉上,顫抖著手握住她的手指。
“姑姑……”
話不過半句,便哽在喉頭,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淚水如雨般落下。
她拚命抓住那溫熱乾燥的掌心,生怕隻是自己的幻覺。
姑姑溫熱的手指回握住她,在旁邊坐下,一手輕拍著她的背。
“夢魘嗎?沒事了,姑姑在呢。”
沈禾身體顫抖,拚命點頭。
臨死前那種令人窒息的冰冷感揮之不去,她幾乎是貪戀地嗅著姑姑身上好聞的梔子花香。
前世,隻因她一念之差,姑姑落得個慘死的下場,還連累沈家全數流放。
直到死她才明白,蕭景壬早和她的繼妹串通好。
如何讓她動心,如何將她騙入宮去。
又何如利用沈家功勳,助他一步一步奪嫡。
她就像個笑話一般,以為是真心換真心。
卻不想,自己不過是一把刀。
一把奪嫡利刃。
沈禾閉眼,滿腦子都是蕭景壬肆意惡毒的笑。
上一世她輸得徹底,不過是因為她真誠。
既然給她一次重頭來過的機會,她定要將那對男女,碎屍萬段。
沈禾抹了把眼淚,穩下心神。
姑姑沈黎琴緩緩起身,抬手招了侍女來,吩咐道:“今日太後壽宴,為姑娘好好梳妝吧,著素些。”
晌午剛過,將軍府出了馬車入宮。
過了宮門,換上步輦,沒一會便到了太後居所懿承宮。
小時她父親在外征戰,沈禾便是跟著太後長大。
這是皇家隆恩,也不失為掣肘。
跟在太後身邊多年,直到父親收服西北後才回家。
再加上幼時她聰慧過人,凡事一點就通,更得太後歡心。
沈禾下了步輦往懿承宮後花園走去。
往日零星記憶閃過,她目光一寸一寸掃過春日之景,隻覺徹骨寒涼。
上一世,太後壽宴。
太後有意讓她擇夫,從幾位年齡尚可的皇子中選一位,她親自指婚。
沈禾與蕭景壬的關係眾人皆知,隻是太後偏袒,特意為她尋了個賜婚的名頭,讓她嫁的更為風光些。
隻是那時,她早已被蕭景壬蒙蔽,旁人便是看也不會看一眼。
沈禾明豔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霾。
隨著太監的一聲通傳,亭廊瞬間靜了片刻。
沈禾攆著碎步穿過連廊,至宴席後,帶著淡淡的笑意與皇上和太後行禮。
禮畢,方才輕輕招了招手,道,“今日太後壽辰,臣女知曉太後一心向佛,便命人在民間尋了一顆舍利。”
說著,便有侍女將舍利奉上。
雕花楠木的盒子半開,裡麵金絲絨布裹著一顆紅色舍利子,在日光下圓潤飽滿。
太後眼前一亮,立刻拿到麵前來看。
皇上瞥了眼太後的喜色,笑道:“阿禾有心了,賞。”
“謝陛下。”
沈禾福身行禮,方才有小太監引著入座。
剛一落座,她便立刻察覺到一抹難以忽視的目光。
四目交彙,沈禾呼吸一滯。
對麵,蕭景壬正衝她微微舉杯,帶著謙謙笑意。
此時的他,還隻是三皇子。
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沈禾指甲深深嵌進肉裡,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回應了他一個極淡的笑。
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這枚舍利,便是蕭景壬費勁千方百計尋來,特意借她之手,獻給太後。
蕭景壬出身不好,皇帝一次醉酒臨幸宮女,這才有了他。
但沒多久,那宮女便自行了斷了。
宮中之事不必明說,到底還是皇帝為了顧及皇家名譽,不忍蒙羞。
因此蕭景壬從出生開始,就不得太後歡心。
彆說奪嫡,就連能在宮中活下來,都是奢望。
如今蕭景壬靠著自己的籌謀倒是得了不少支持,但這些支持大多也都不可靠。
因此,他便是想要借沈禾之手,為自己鞏固地位,在皇帝麵前博些好感,讓那些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沈禾心下冷笑,彆過眼去。
太後這些年禮佛,奉於節儉。雖是壽宴,但歌舞樂便也省了。
及至宴中,太後抿了口茶,目光掃視一圈,落在沈禾身上。
沈禾心頭一跳。
“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阿禾也長大了。”太後笑盈盈看著她,眉眼慈愛。
沈禾起身行禮,明眸微垂:“謝太後關懷。”
“哀家聽聞,阿禾已有意中人了,可是真的?”太後明知故問似的,淡淡掃了一眼蕭景壬。
沈禾故作害羞,雙頰染上一抹紅暈:“太後又取笑臣女。”
在座的眾人心知肚明,跟著紛紛打趣。
皇上明白太後的意思,便也開口:“朕這七個兒子都是人中龍鳳,阿禾看上了誰,朕便替你賜婚。”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少人的目光都心照不宣轉向了蕭景壬。
蕭景壬無聲舉了舉杯,臉上帶著誌在必得的笑容。
對麵七人麵色各不相同,有淡漠的,有戲謔的,亦有輕蔑的。
沈禾掃視周圍一圈,目光一一停頓,忽地一滯,定格下來。
邊緣的角落中,一道陰翳的目光頓時吸引她的視線。
那人生得極豔,烏黑深邃的眼眸,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
他目光如利刃般死死凝著她,看得沈禾心頭一跳。
對上目光的片刻,他幾乎是瞬間恢複了往日的癡傻模樣,仿佛剛剛那一瞬隻是她的錯覺。
六皇子蕭景遲。
六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熱,便心智不全,智力始終停留在六歲。
沈禾眉頭微皺。
她依稀記得上一世,此時蕭景遲因經曆刺殺尚在休息,未曾在宴中見過他。怎麼今日出來了?
沈禾沒有時間細想。
眼下要做出選擇,其他皇子若非能力不足,便是風流浪蕩。
這蕭景遲雖說常年患病,但也因此躲過了上一世的奪嫡之爭。
若是此時她帶著母家勢力嫁入王府,且不說日後奪嫡,但起碼此人好控製,不會像蕭景壬那條毒蛇般反噬。
她可以贏一次,就可以贏第二次。
況且,她已經知道日後的大事。
沈禾目光流轉,纖纖細指微抬。
在蕭景壬期待的目光中,遙遙看了看角落裡的另個人。
“臣女對六皇子,一見鐘情,情根深種。望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