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王元澄快吃飽了不見李長史回來,便看了身邊的馬舍人一眼,馬舍人明白,讓趙芷帶路去李長史的馬車停靠地。
趙芷單手抓了五張大餅帶路,元澄看著她背影發笑,他終於清晰回想起在皇信堂見到趙芷的情景……把曹丕的“丕”念成“不”,不就“強弩將軍”官職,還在皇信堂外頭掌摑元誌。
這次元澄能迅速召趙芷為護衛,多虧了治書侍禦史李煥。太和二十年穆泰謀反被擒,便是李煥和趙芷聯係上,在穆泰逃跑的路上將其活捉。所以元澄才能在短短幾天裡,從一座擁有數十萬人口的洛陽城中找到趙芷一家的下落。
馬舍人快步返回,壓著顫抖聲稟述:“仆射去李長史馬車那看看吧。”
任城王第一個念頭就是趙修把李宣茂打死了。
他陰鬱著臉,邊走邊問:“趙芷呢?”
“她看著車。”
“嗯。”沒和趙修打起來就好。
到了停車地,半掩的車門一開,任城王愣了,李宣茂臉色雖不好看,但人是好的。
“趙修呢?”
李宣茂下巴哆嗦、手哆嗦,指下方的車板。
元澄傻眼。
為了防刺殺,他有時會和李宣茂換車而乘,他乘的主車、對方乘的次車在打造時,均在車板做了個隔層,能讓體格魁偉的他躺進去。
“回府。”任城王鎮靜下令。
一行人不急不慌回王府,隔層打開,親隨把趙修的屍體檢查個遍,沒找到任何新存的外傷。
李宣茂現在還跟在噩夢裡一樣,恨不能把心剖給仆射看:“屬下才坐上車,趙侍衛就趴屬下肩膀上了。”
元澄問:“那時他已經死了?”
李宣茂腦袋搖成撥浪鼓,如實講述當時場景:“他跟屬下說了一個字"揪",又學了聲羊叫,然後死的。屬下試探他沒氣後,才反應過來他朝屬下說的應該是"救命"二字,屬下怕有人誤闖進車,隻能先把屍體藏進隔層。”
元澄又問趙芷:“趙修上車時,氣息可穩?周圍有無人跟蹤他?”
“穩。沒人。”
李宣茂多瞄趙芷兩眼,看來此婦真是天生嘴拙,回仆射話也斂眉寡言的。
他卻不知,任城王在事發地已經懷疑是趙芷殺了趙修,現在更加確定了。元澄繞屍一圈,走近趙芷問:“之前有仇?”
“無仇。他句句蔑視李長史,便是蔑視仆射,所以我殺了他。”
天哪,蔑視就蔑視唄!後頭的李宣茂目瞪口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趙修除了不敢蔑視陛下,其餘者全蔑視!
但是任城王居高位慣了,聽到這番忠心話語十分舒坦。“事既然做了,就做乾淨,得死無對證。”
李宣茂回神,知道再不發言,長史之職就彆想做了!
他立即分析:“趙修此來行跡遮掩,首先他自己就想避開被人跟蹤。他來找屬下,無非是遇到思索不清的事,讓屬下幫忙出主意。趙修在陛下跟前最得寵,能遇上什麼難事呢?很可能是在陛下那說錯了話、辦錯了事,被攆出齋宮了。”
元澄滿意點頭。
李宣茂繼續道:“陛下的親信有王顯、王遇、茹皓、薛直孝等人,哪個都恨不能成為第一寵臣,如果趙修真被斥責攆出了齋宮,那王顯等人是最希望趙修死的。所以就算有人看到趙修上了咱們王府的車,日後問起,屬下可應對……趙修讓屬下把他載到偏僻地方下車走了。趙修之來,仆射怎會預知?趙修之失蹤,更跟仆射沒有關係。”
“好。”元澄拍下李宣茂的肩。
新帝跟前的第一佞臣趙修,就這麼死無葬身之地。
隔日,尉茂和陸葆真陪伴尉窈去縣署詢問誦授講師的消息,這次王文吏從廨舍迎了出來。“好事,大好事!女郎被留用為常教講師了,試守期一年,明早便可去宮學詢問具體職責事宜,據我所知,這批朝廷征召的講師裡,年少儒生隻有女郎一人有試守考核,哈哈。”
“試守”是考核為官必須要經曆的,期限通常為一年,如果沒通過考核,尉窈一年後仍舊為常教講師。直白講,“試守”就是告訴尉窈,朝廷很滿意她的講學,除了升為常教講師外,朝廷還要賜她官位,但是得等合適她的官位騰出來,這段等待期最長為一年。
好朋友同甘歡歌,尉窈三人沿著城外的大道馳騁,他們還是去國子學遺址,繼續抄寫石碑上的經文。
這回是陸葆真念,尉窈書寫,尉茂警覺周圍,他防備著上次覬覦窈窈的那人再出現,天道輪回的是,這一世尉窈家越順,宗隱家就越倒黴。
洛水北岸有個崇虛寺。
此寺在遷京的初始就建了,建寺的原因是當地百姓總在睡覺時聽到怪聲、見到鬼影,為了安撫百姓,官府才允許在此地營造了崇虛寺。
宗隱的母親渾漁娘今日來祈願拜佛,抽了個下下簽後崩潰大哭,殿外的掃地僧人道句“慈悲”,攙扶著渾漁娘到樹下涼蔭地,勸道:“人生萬般難,很快會過去這一坎的。”
渾漁娘這幾天悲傷壞了,淚眼中把這個僧人當成了下凡神仙,告知自家的苦難:“我的長子想求娶一女郎,提了兩回親,對方都不答應,我兒就一病不起,連藥都喂不進了,嗚——我可憐的兒啊——”
僧人道:“我聞聽有人家提親提了六次的,終於能全了心願。”
渾漁娘搖頭:“神仙不知,那女郎是才從平城搬來洛陽的,我不知她現在住哪,如何再去提親?”
僧人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渾漁娘瞧出來了,慌忙乞求:“神仙有辦法為我兒解除厄難嗎?神仙啊,救救我一家吧!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願做!”
僧人:“此法雖有用,但是要挪我玄門氣運。罷了,出家人慈悲為懷,施主隨我來。”
他帶渾漁娘穿過一道院,來到一口井邊,說道:“此井鎮壓著一頭妖獸,施主告知妖獸那位女郎的所有事,再向井中施功德錢,待妖獸被功德感動,便會告訴施主往哪個方向尋女郎。”
“啊?可我今日沒帶多少錢,明日、不,我這就返家,傍晚前過來行嗎?”
僧人搖頭:“凡人隻有一次機緣。何謂機緣?撞上之時便是。”
“那怎麼辦?”
“唉,今日真是為難我,這樣吧,施主可向過路這裡的第一位赤足僧借功德錢,如果等到日落,無赤足僧過路,那便是施主與妖獸井無機緣。我還要去前院掃地,施主耐心等待。”
病急亂投醫,加之長久的迷信神佛,渾漁娘根本沒往騙子方麵想,她如願“等”到了赤足僧,稀裡糊塗在借契上摁了手印,並且讓人抄去了身份竹牌上的家人情況。
渾漁娘往井裡扔了足足兩萬錢,井底終於傳出“妖獸”聲音:“或在宜年裡,或在永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