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胡烏屋跳上了牛車。
尉窈見道旁野花顏色好,進到草叢裡采摘,郭蘊現在是尉窈走在哪,她跟在哪。“大狩獵的時候就看出你喜歡花,我幫你采。”
“咱倆多摘些,擰成花環遮陽。”
“好主意,我其實不怕累,就怕曬黑。阿窈,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胡烏屋?”
“談不上。隻是從她剛才來來回回說的話,讓我想起柳夫子養的有來、有去。”不用郭蘊問為什麼,尉窈接著說道:“兩隻鸚鵡羽毛顏色幾乎一樣,可柳夫子最喜歡有來,原因就是……全憑一張會說的嘴。”
“啊?哈哈,哈哈哈哈。”笑過之後,郭蘊說:“你覺得另個侍童被利用了,是胡烏屋自己不願步行了想坐牛車?”
尉窈點頭:“不管大事小事,倘若我們隻聽一麵之詞,就會懷偏頗之意。拿這件事來說,我們連另名侍童叫什麼都不知道,便被胡烏屋的話引導,覺得另名侍童嬌氣,行事不大方。”
郭蘊思考著道:“阿窈,你真是警醒了我,由小見大,小事都偏頗,遇到大事豈非更糊塗!不如我們實踐一回,去問問另名侍童,怎麼樣?”
“正有此意,空說無憑嘛。不過我先跟你說一件要緊事,阿蘊你這樣……”尉窈附耳一陣。
郭蘊聽完更加佩服好友:“這是好事啊!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二人摘花枝的過程,也隨著隊伍前進,隻不過走的速度稍慢。宗隱幾次想湊過去,都被訓義學舍好幾雙眼睛威脅住,尤其元靜容,把牛腚當成宗隱的臉,抽得牛總尥蹶子踢她。
摘完花枝了,尉窈兩個有心落後到另名侍童的位置,由尉窈問邢航:“胡烏屋說你腳疼,快走不了路了,想坐會兒牛車卻不敢過去找我們。其實不要緊的,腳傷了和我們直說就可以,可千萬彆逞能。”
郭蘊附和:“就是,要趕一個月的路呢。”
邢航可不笨,嘴也不拙,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立即解釋:“我沒說過,她怎麼整天編瞎話!對了,你是尉女郎吧,你在唱詩社石亭裡的那天,便是胡烏屋出的主意給你送草蟈蟈,我們都勸她彆那樣做,可她非一意孤行不可,然後害我們全挨了打。”
郭蘊愕然呢喃:“果然不能隻聽一人說的。”
邢航進一步為自己證明:“我經常走路,在唱詩社也時常繞著院牆走,我若是怕吃苦,就不會跟來遊曆了。而且二位女郎看我現在,像走不動的樣子嗎?”
郭蘊氣極,剛要再說話,尉窈說到她前麵:“那好吧,咱們這次出行的女郎就那麼幾個,你要遇到困難,記著找我們。”
“嗯。謝二位女郎。”
尉窈拉著郭蘊走,後者惱道:“應該讓她二人對質,拆穿胡烏屋的謊話!”
“我就知道你要這樣,才阻止你說的。”
“為什麼?”
“侍童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不然也托不到關係來崔學館。咱們心知肚明就行了,以後又不跟她們交往,何必摻和到她們的矛盾裡。再者,這名侍童講的就全是真的嗎?有沒有拿咱們當矛使,幫她對付胡烏屋?”
郭蘊懊惱地拿花枝捂臉:“我又聽信一麵之詞了。”
平城,尉氏學館。
尉茂下了課去往大學館那邊的夫子院,時間剛好,和正要去取飯的尉駰遇上。“尉夫子,我讓家仆煮了飯送來,還熱著,我能和你一起吃麼?”
尉駰笑:“坐。”
“我們學舍來新夫子了,他講詩太快,我有好幾處沒聽明白,但是兩堂課結束,我忘了第一堂課裡的疑問了。”尉茂臉上充滿沮喪。
“哈哈,我幼年也這樣。不怕,咱們快些吃,吃完我給你講一遍,今天學的是《唐風》篇的《揚之水》?”
“看出夫子關心窈同門了,連我們學到哪都知道。”
尉駰夾一筷子菜,細細咀嚼。
片刻沉默後,尉茂問:“聽說洛陽來了嘉獎新學令的朝臣,也因此,我聽說洛陽不管官學還是私學,都遠不如平城。夫子有聽說麼?”
“也聽說了。你要想確認,可寫信問你阿父。有去洛陽的想法了?”
“我怕到了那裡耽誤學業。夫子一家以後會去洛陽嗎?如果夫子一家去了,我就不怕了。”
以尉駰的年紀與城府,豈能不知這猴崽子在試探什麼。他一語帶過:“待窈兒把《詩經》讀完再看。”然後他意有所指,“尉茂,你給你阿父去信時,可再詢問朝廷的種種改革,將來要入仕,哪能隻通經文。不要隻問近些年的改革,從太和七年開始吧。”
“是,謝尉夫子指點。但有的事,我不便問我阿父,怕他誤會。”
尉駰一勺勺喝羹,不搭茬。
尉茂:“所以我還是問夫子吧。”
“哎,我又堵不上你的嘴,問吧。”
“如果我家有交好的長者,膝下無子,不姓尉,我能過繼……”
“咳咳咳……”尉慶賓怎麼生出這種逆子!
平城東北郊。
中午過後,孔夫子令學子們緩慢步行,不必急於趕至高柳縣。“都向遠看,讓你們的心隨目力一起向遠!遊曆就是要在路途中見識之前沒見過的,聽之前聽不到的,如民生疾苦,如風雨天象。把你們所見、所聽,和書裡學的相聯係,隻要感悟加深,便不負此行!”
夫子的激勵也僅能抵消片刻的炎熱,學子們渾身汗透,元珩、元凝恨不能光膀子,一個個邊走,邊用樹葉當扇子。
胡烏屋坐在牛車上並不舒服,郊野道路不平,把人顛得說話都帶顫音:“唱詩社才教了新詩歌,我唱給諸位女郎聽吧,這首的曲調很好學。”
都沒人回她,崔琬婉沒精打采敷衍:“行,你唱吧。”
胡烏屋清一下嗓,歌聲一起,婉轉清揚:“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
元靜容鞭梢擦著胡女郎發頂打向牛腚:“換一首。”
“啊?為……”
“換一首!還是想挨抽?!”
元女郎為尉窈仗義出頭,尉窈怎能不說話:“胡女郎想問為什麼?我回答你,我名字裡有個‘窈’字,平時你教唱這首詩無妨,如今情形下唱,要是被昨天擾我的人學了,時常唱詩擾我,我會不高興的,也違了此詩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