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元鎮將怒發衝冠。
趙芷目射寒光,五指成鉤。
元鎮將懷抱食案,口噴血色唾沫催促:“山個孩紙啊!枕不找說,勇士快去。元誌!!你敢煮攔,山過我這關。呼哧、呼哧、呼哧……”哎嘛,天皇天姥,臉疼,小小腹比臉還疼!
“既然元鎮將都發話……”
趙芷等不了刺史囉嗦完,向孔夫子抱下拳大步流星離帳。
咣當!食案滾落,元鎮將虛弱伸手:“快,扶我,你重哪得的猛士?差點給我斷紙絕孫。”
諸族部眾所在的營帳區,有人提前睡了,有人細細碎語閒聊,有人走來走去,不時和相熟的人笑語招呼,他們渾然不知百步外的黑暗裡,多了重重更加黑暗的人牆。
此位置是界限,兵演準備就緒!
扮成柔然蠻匪的為武川鎮兵卒,他們的兵器是弓箭、木棍。
防禦一方……代郡五縣(平城、武周、高柳、永固、鼓城)兵卒,他們的兵器是弓箭、長矛。
所有武器均為邊陲戰士連年征戰的淘汰品。
即將開戰的場地:諸族休息營。
一輛敞棚小牛車裡,尉窈突然坐起,她疑惑地問郭蘊:“你覺沒覺得風聲變了。”
“啊?我……沒覺得啊。”
“剛才一直偶有鳥聲,現在沒了。”
“是、是不是夜深的緣故,它們也要睡了?”可是郭蘊已經被夥伴說得緊張,也坐起來。
其實比尉窈警覺還早的大有人在。
不說那些參加過遠途狩獵的,單說和她年齡相近的。
尉茂知道出事了,他周圍站起來好多人,全是四顧打量的姿態,還有人叫出營帳裡已經睡下的。尉茂先將火把在地麵滾滅,越來越強的不安感令他加快行走,不斷壓著聲音呼喚:“尉窈?尉窈你在哪?尉窈——尉窈!”
另個方向,奚驕、元子直幾乎同時停住腳步。
“不對勁。”奚驕從就近的火盆旁揀起一根長木柴,遞給空著手的周泰。
與他們兩丈相隔的人堆裡,有人提醒:“滅火盆,快、滅掉火盆!”
“都滅掉火盆。”
“聽!”
“風聲不對!”
嗚——
號角起。
嗚——嗚——
“襲營!柔然軍襲營!所有人進營……啊!”黑暗裡的嘶吼戛然而止。
箭聲、衝營聲取而代之!
“殺——”
“殺!”
壯碩的人牆終於冒出視線可及的範圍,他們朝著營地奔跑的速度如狼如虎,跑在最前的尤其碩壯可怖。
尖叫聲、逃命聲、奮勇拚殺聲瞬間充斥於尉窈她們周圍,白天已然熟悉的環境變成陌生,郭蘊跟著她跳下車,一下跌倒。
尉窈半扶半抱才把渾身打抖的夥伴拽起來。
“襲營,我們為什麼會遇到柔然軍襲營?阿窈我們往哪逃?”郭蘊害怕到哭,她聽長輩說過,遇到柔然人如果一下被打死反倒是幸運,就怕死無好死,活無好活。
尉窈也強不到哪去,她是重生為人,不是重生為神!不過她還有理智,一直摁著郭蘊,防備郭蘊站直了成為箭殺目標,她剛指最近的營帳,結果數隻帶火的弓箭射到營帳上。
“郭蘊、尉窈!”是孔毨,他被兩名崔族人拉著跑。
尉窈趕緊拉郭蘊追對方。“快,咱們跟上孔同門。”
每個人都跑得毫無章法,朝各個方向的都有,火盆在人們腳下踢來翻去,許多營帳著火並不是被火箭所射,而是被火盆點著。
恒州的兵已經衝進休息區,接住“柔然兵”的第一撥衝鋒。
孔毨又被那倆崔族人架回來,尉窈、郭蘊顧不得問,也掉頭跟著跑。
“殺!”
十幾“柔然兵”從他們剛才逃跑的帳道中湧出,為首武官向尉窈二女郎的背影獰笑,下令:“抓那倆!”
砰!一名恒州兵在尉窈的視野裡被狠狠扛摔。
“當當當!”木棍與矛硬拚的聲音四處都是,每一下都響疼耳朵,力道能敲斷骨頭。
離尉窈還遠的地方,尉茂被一“柔然兵”撲倒。他畢竟還小,被壓住的霎那險些磕暈。
“小崽子,再跑啊!”
按照兵演規則,他應該把尉茂逮進就近的氈帳,告知兵演後,作為“戰俘”的尉茂在氈帳裡等待兵演結束就行了。
可這個鎮兵惡念已生,一手鉗住少年的雙手,每譏諷一句後,另隻手跟一巴掌:“再跑啊?怎麼不跑了?”
奚驕他們比尉茂還慘。
武川鎮兵的來源,從高宗時期有很大一部分是“恕死”的罪犯,這就造成他們的後人被迫成為鎮兵後,十分仇恨權貴。奚驕、元子直這些帝室子穿得鮮豔潔淨,一看就是紈絝。
好容易冒充一回柔然匪的鎮兵,怎可能放棄折磨紈絝的機會。哪疼他們打哪,哪處最屈辱他們扯哪,伴隨著更加放肆的侮辱話。
“那邊的氈帳沒人,把他們拖進去?”
被拖進氈帳就真完了!奚驕想往腰間掏,豈料壓製他的鎮兵早等著了,他藏的小刀被鎮兵奪在手。
按照元鎮將發布的兵演規則,遇到博命招數時,允許鎮兵過度防衛,隻要不殺人,怎麼回擊都可。
因此一群兵匪得意哄笑。
“就你這伎倆!我早發現了,就等你殺我。”
有些話不能亂說。
嗖!
一隻箭呼嘯而來,射中此兵麵門,箭所攜的力量太大,他中箭時頸骨也向後折斷。
嗖!
又一兵卒倒下。
嗖、嗖、嗖!
弓不虛發,雷動焱至。
裘衣、風帽的趙芷手挽大弓,救下奚驕、元子直五少年。她身後跟著爾朱榮,此童拖著兩把弓,且挽著幾支長箭,氣喘籲籲,卻又神采飛揚。
趙芷告知眾少年:“今晚兵演,他們不是柔然兵,是鎮兵。你們速去主軍營帳。”
她是順路救人,豈會再浪費時間,爾朱榮小跑著跟上她,很快,又有違反兵演的鎮兵被她射殺,一高一矮消失於黑暗。
奚驕對夥伴們說:“你們去主軍營吧。”
周泰急了:“阿驕你想乾什麼?這可不是爭氣鬥毆,剛才差點就……”
“有人比我更弱,比我剛才更屈辱。”奚驕簡單解釋,振奮精神走出幾步後,向夥伴們告彆,“能救一個不虧,救兩個賺一個。如果我死了,幫我告訴我阿父,把我葬在平城!”
元子直啐口血水:“我陪你!”
周泰破口大罵:“你就是個混蛋!狗日的,我交友不慎!”他衝上前攬住奚驕。
啥也不說了,好朋友,患難相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