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應,但囈語聲卻是越發真切了。難道是風寒又加重了,沒道理啊,陛下的病在她的調理下明明已經好了大半了。
她不再多想,推門而入,不禁一下子打了個寒噤。明明是宮殿內,卻沒覺得比外麵溫暖多少。她信手撚過前門旁的燭火,輕提起裙擺,借著昏暗的幽光向裡行去,越行至裡頭與越覺得溫度與在門旁毫無二差。
她明白了,這麼大的一個寢殿,居然沒有燒炭火!
怪不得這麼冷呢!
正來不及多想,她已經看到蜷縮在床上一角,努力將被褥把自己包裹起來的許清。
“母後……你不是答應過要陪兒臣過生辰嗎……”
“母後,你說話不算話……”
當她終於聽到許清口中閃爍出的斷斷續續語句的同時,手撫上他的額頭,更是一陣滾燙。
果然是發熱了。
誒,樓紅綾心裡歎氣,許清生母文惠皇後在他即位前便去世了,死因是突發惡疾,前世她就覺不妥,想來這件事與那鄧太後估計脫不了乾係,她心裡暗暗記下,沒準以後能成為扳倒鄧太後的一個契機。
她正想扭頭去接一盆熱水為許清驅驅寒氣,就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慣力太大差點讓她滑倒,一下子俯身趴在了他床頭。
於是她輕聲道:
“陛下,奴婢去為您接一盆熱水。”
她的聲音終於喚醒了許清的神智,片刻後他鬆開了手,睜開了眼睛:
“是你……”
“對,是我,陛下您先不要起來,奴婢馬上回來。”
許清微微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話。
待到樓紅綾回來時,許清卻已經自己起身,點亮了周遭的燭柱,殿內的溫度終於有些許上升,此時的許清正端坐在案前看書打發時間,他的臉色還有些許蒼白,隻是已經不似剛才那般虛弱。
樓紅綾這才將盆放置在一旁,仔細用帕子沾濕熱水為許清擦過他額頭的冷汗,她沒有多問,動作也做的自然而然。
她全神貫注地為他擦拭額頭,正當帕子行至許清的臉龐時,正好對上了他劍眉下的深邃的眸裡幽幽的眼神,辨認不出情緒。
樓紅綾手一頓,突然她想起自己好像逾越了規矩。遭了,宮內禁止宮女擅自近身帝王,自己這舉動不會被當成諂媚君主吧。
於是她退了一步,連忙跪倒在地:
“請陛下恕罪。”
“無妨。”
許清低聲開口,轉而又道:
“這裡除了宣銘,也隻有你才把朕真正當皇帝了。”
他默默開口道。
忽然她終於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瞬間直起身子來望著他:
“陛下,您宮殿的炭火呢?”
許清一愣,才回答道:
“琳琅她們說最近銀絲炭緊供長樂宮,供量不足,隻有這種木炭先頂頂,可是它的味道難聞得很,朕的鼻子吸了難受。”
樓紅綾心有疑惑,便拿起燭火,湊近三足鼎立紋路精美的青銅炭盆,打開鏤空的蓋子查看了一翻,接著便憤然道:
“什麼啊,這不是宮女們才用的土炭的!”
她就說銀絲炭怎得會供數不足,畢竟她家也是富過的好吧,從前樓府雖然不喜奢華,但為了她和娘親都是女眷著想,每到冬天,父親便將每月府裡按俸領取的銀絲炭都緊捎她們用,連日常的王公大臣都可以用上的東西,堂堂九五之尊,怎會有“不足”這一說呢?
她原本想立刻回頭跟許清解釋其中的緣由,可一看到許清無奈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十分清楚其中的貓膩。
想到這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生出莫名的正義感,提起裙袂便要往外麵衝。
“陛下你等我一會。”
許清見她要走,出聲說道:
“那個,等會……”
“紅綾去去就回。”
說完後甚至覺得連行禮都懶得了,急步離開了寢殿。
“等會你……記得合門。”
刷——
回應許清聲音的,隻有一陣灌進來的冷風,讓他再次打了個冷顫。
許清又吸了吸鼻子,將氈毯裹得自己更嚴實些,默默往燈火旁挪動了幾步。
好吧,把他當皇帝了,但沒完全當。
哐當——
樓紅綾直步去到偏殿,直接衝進琳琅的房間,巨大的開門聲將她瞬間驚醒,睜眼看清來人後琳琅更是氣得直罵人:
“樓紅綾!你找死啊!”
“找死?是我找死還是你找死?”
樓紅綾毫不客氣地從炕底抽出炭盆,此時的炭木正冉冉燃燒,隻稍一靠近,便溫暖非常,精美錯落的燃紋鮮紅欲滴,讓人一眼便能瞧出非同俗物。
“這是什麼?陛下禦用的銀絲炭也是你配用的?”
樓紅綾直直地瞪著她質問道。
“這……這是陛下賞我的?”
“賞你的?”
樓紅綾語氣中充滿嘲諷:
“你的意思是,陛下自己屈尊用土炭,然後將珍貴的銀絲炭給你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陛下跟前問問?”
“你……”
琳琅目光閃爍,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辯解。
樓紅綾二話不說,衝去她的床旁,果然發現了剩餘的銀絲炭。琳琅心虛到說不出話,樓紅綾也懶得跟她廢話,全部打包準備帶走。
這巨大的動靜引來了隔壁的佩玉和玳瑁等一行人,望著眼前這一幕,門外的人都驚呆了。
她毫不客氣地回視佩玉玳瑁二人,目光在他們之中流連:
“你們房裡呢,需要我去搜一搜嗎?”
“你你你胡說……我才沒有呢?”
玳瑁被她周身的氣場給鎮住了。
佩玉卻先一步泄了氣:
“我……現在去把剩下的都送你門口。”
琳琅和玳瑁都恨鐵不成鋼地望向佩玉,佩玉不敢多言,連忙逃離現場回自己房間尋炭了。
一堆炭擺在她跟前,等樓紅綾清點完眼下的銀絲炭,掐指估量了一下一月內所需的量,不滿意地搖搖頭:
“不夠,少了。”
琳琅她們睜大眼睛:
“全都在這裡了”
“嗬——”
樓紅綾上前便快準狠地賞了她一巴掌,等琳琅坐倒在地後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張臉又是一巴掌。
她本就是習武之人,手勁自然不必說,琳琅的嘴角溢出血,平日囂張的氣焰在此刻絕對實力的碾壓下消失殆儘,她驚恐地望著樓紅綾居高臨下的表情,冷如冰雪:
“天子用物讓你們私自獨吞了就敢就此算了?”
開玩笑,她上輩子好歹也是活過一遭,在宮廷中為前朝之事處心謀劃的人,這麼幾個小嘍囉她都對付不了?
許清的身子本就底子不好,平日裡她們懶散也就罷了,就算要欺負她,她也都可以忍,如今竟在這種事上也敢做手腳。
幾條命?她要保的人也敢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