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齊嬤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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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趙寶珠怎麼找,可憐他的小破布包就那麼大點兒,在他的暴力翻找下直接破成了幾片碎布,他的東西總共就五、六樣,被趙寶珠平鋪在桌麵上,愣是缺了那張最重要的名帖。

名、名帖怎麼會不見了?

趙寶珠登時慌了神。要知道名帖是由各府學政下方,能夠證明考生身份的唯一文件。沒了名帖可是連春闈考場都進不去的。

趙寶珠想出門去找,但他反應過來名帖丟失時已入了夜,院子裡黑洞洞的,他辯不明方向,不敢貿然亂走。

難、難道是在掉在路上的什麼地方了?

趙寶珠想起他數次被打出客棧,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時候,說不定就是那是名帖從包裡掉了出來——

這可怎麼辦啊!

趙寶珠腦中浮現出京城擠滿行人和商販的道路,若是他的名帖掉在了那種地方,怕是再難尋回來了!

趙寶珠手足無措地坐在床邊,腦中胡思亂想著是否是掉在客棧中的某處了,如果是掉在外麵,那又要到什麼地方去尋?他枯坐在床邊,因著連日趕路留下來的疲憊,終是在某一刻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

方理手上拿著名冊,站在院中的一顆大榕樹下,狹長的眼眸向上挑起,看向趙寶珠:“……你做出這幅樣子乾什麼?”

趙寶珠失魂落魄,臉色蒼白,在方理看來很嬌小的身體搖搖晃晃。聞言,趙寶珠如夢初醒地抬起頭:“什、什麼?”

方理眉頭打結,盯著趙寶珠茫然的臉,心想這小孩昨天還挺機靈的,今天怎麼就癡傻了?

“打起精神來。” 方理收斂神情,語氣有些嚴厲:“你是來這乾活的,明白了嗎?”

看在趙寶珠年齡小的份上,他已經嘴下留情了。趙寶珠聞言也嚴肅了些,將心神從名帖上收了回來,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 隨後道:“方哥哥,我今天要乾什麼活?”

方理被他叫得噎了一下。看了趙寶珠兩眼,認定他是在故意撒嬌想躲懶,沒好氣地將名冊翻得唰唰作響:

“你以後就在農莊裡做事。” 方理冷聲道:“喂鴨,喂雞,清掃農舍和後院,每日給水槽添水——”

他順著名單上列出的任務一個個往下讀,越讀到後麵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葉家家大業大,饒是這置在幽避處的外宅,上上下下的仆人也不少。葉家作為京城門楣最高的請貴之一,伺候仆人哪個不是擠破了頭,經過層層挑選才進來的?因而眾仆昨日聽說少爺在路邊隨意撿了個乞兒進門,皆是憤憤不平——要知道碰瓷有用,他們給牙人打通關係的金銀又算什麼?

抱著對趙寶珠不忿,他們昨日聚起來商議了一番,各人都將手裡最不喜的活路撇了出來,彙總在一起分配給趙寶珠做。

用那些下等仆人的話來說——就是趙寶珠這種流民丐類,做起農活來應當是很順手的!

方理作為管事看不上這等行徑,但也同樣看不上趙寶珠,便也未出言製止,誰知——

他話頭微頓,看了眼趙寶珠。見人仰著小臉,一雙貓兒眼直直盯著他,十分乖巧的摸樣。

要讓他將這麼個水靈靈的人兒遣去那醃臢烏糟的地方,饒是鐵石心腸如方理,都在道德層麵感到了些許不易。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默默略過名單最後的兩項任務,放下右手:

“就這些。” 他抬起下頜,看著趙寶珠道:“你……若是有什麼不滿,可以現在提出來。”

他是故意空了這個口子,等著趙寶珠將對工量的抱怨提出來,這樣、他說不準可以從名單上再拿掉一兩個——

誰知趙寶珠仰著下巴,脆聲道:“我沒有不滿。”

方理愕然地看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趙寶珠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方理不信任自己,認真地說:“我在家裡就是做這些的,我保證會做好的。”

方理將他兩隻眼睛水汪汪的,一副一定要說服他的樣子,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心中還莫名泛起了一絲愧疚。片刻後,他猶豫地開口:

“你……”

然而還沒等他將話說完,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便插進來:“小方!”

趙寶珠循聲望去,見一個穿著粗布短衣的嬤嬤正從院門外走來。在他看到對方的同時,那嬤嬤也看到了他,登時眼前一亮。

“哎呀!這是哪家來的孩子?”

趙寶珠突然被捉住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見那老嬤低下頭,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接著便抬手不客氣地捏了把趙寶珠的臉蛋:

“好靈秀的小兒郎——” 她將趙寶珠揉搓了一番,才在少年的眉眼間看出幾分熟悉,頓時訝然道:“你是昨日的小乞丐?”

趙寶珠眨了眨眼睛,道:“我不是乞丐。” 他剛想解釋自己是進京來趕考的考生,卻想起自己丟失的名帖。就算他現在說出來,沒有名帖,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

趙寶珠停頓了一下,轉而道:“我、我是……我是來投奔親戚的。”他隨便找了個借口。

“哦?” 聞言,方理好奇地挑起眉:“那你投奔的親戚在哪呢?“

他生性高傲,目下無塵,語氣中自然帶著淡淡的嘲諷。趙寶珠聞言不說話了,抿起嘴角,神情有些許窘迫。

見他的樣子,老嬤嬤心疼地將少年摟入懷中,先瞪了方理一眼,接著摸了摸趙寶珠的臉,連勝安慰道道:

“乖孩兒,咱彆理他。” 她抱著趙寶珠哄道:“以前的事情都不去想了,以後有齊嬤嬤疼你。”

趙寶珠被女人溫暖而有力的手臂摟在懷裡,抬起眼,見方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齊嬤嬤沒管他,隻一心哄著趙寶珠:“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趙寶珠眨了眨眼睛,道:“我叫趙寶珠。”說罷,他又乖順道:“齊嬤嬤好。”

齊嬤嬤見他禮數周全,心裡更是喜歡,抱著他狠狠揉搓了一番,又細細問了趙寶珠家裡的情況。聽聞他母親早逝,隻有一個老父親留在家鄉,登時心疼地恨不得將趙寶珠直接接回家裡當自己的孫子養了。他們這邊一問一答融洽如真正的祖孫般,反而方理顯得格格不入。

他在旁邊站了半響,見沒人理他,麵上掛不住,硬邦邦地說了句:“我一會兒回來考察,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便轉身走了。

趙寶珠抬頭看他,齊嬤嬤按住他,呶了呶嘴道:“咱們不理他。人沒多大點,擺譜倒是一套一套的!”

說罷,她攬著趙寶珠轉了個彎,用哄自家小孫子的語氣道:“走,嬤嬤帶你去看小雞小鴨。“

小雞小鴨……趙寶珠有些無奈。但他感受得到齊嬤嬤對自己的好意,便十分乖順地跟著對方,一路走到了圈養牲畜的後院裡麵。從交談中,趙寶珠了解到齊嬤嬤是從鄉下的農莊上來京城的。因此對畜養牲畜和各種農活都很熟悉:

“這兒地方小,養不了多少。” 齊嬤指了指前方被院牆圍住,大約有一畝多的地方:“就喂了些雞,鴨” 她又指了指另一邊與園子相連的小路:“從這邊走,那邊是馬棚。”

說罷,她便要領著趙寶珠去看馬,可惜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高昂的女聲從後麵傳來:“齊嬤嬤,您乾什麼呢?後門送菜的還等著呢!”

趙寶珠被這又尖又細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臉去,便見一挑眉削肩,著皂白衣裙的丫頭站在廊下。她雙手插著腰,臉色有些許不忿。

齊嬤嬤回過頭,見是她立即變皺起了眉:“叫什麼叫?!大清早呢就在這吵吵,又不是第一次來送菜,什麼章程你們不知道嗎?”

那丫頭被齊嬤嬤頂了一句,眉毛頓時挑的更高,掐著嗓子道:“喲,平日裡是個什麼章程我們這些人怎麼知道啊?誰都知道這後院是您齊嬤嬤在管的。前幾日不過是那姓黃的小子來,您貴人事忙,我們幫您簽了單子的,偏生今天來的是那姓馬的大爺,指名道姓除了您誰的話都不管用。我們這些下頭的人怕誤了事,這才叫了您來的嗎?”

她的語速快,聲音又尖利,這麼一大串聽得人腦仁發痛。齊嬤嬤皺起眉,抬手趕蚊子似的在臉邊揮了揮:“行了行了,說你一句有十句等著。”

說罷,她回頭朝趙寶珠道:“你先在那樹蔭下等著,我去去就來。”

那丫頭見站在廊下,滿眼嫌棄地看著齊嬤嬤牽著裙尾動作笨拙地往上走,嘴裡還在小聲嘟嘟囔囔。一看就是個不饒人的性子。這時,她偏過視線,才注意到了站在齊嬤嬤身後的趙寶珠。

在看到他的臉時,丫頭驟然愣了愣,片刻後,才偏頭向齊嬤道:“那人是誰?”

齊嬤嬤好不容易爬到階梯上方,彎著腰有些氣喘:“你腦子糊塗啦?那是少爺昨天撿回來的乞兒。叫趙寶珠。”

那丫頭聞言頓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雙吊梢眼,詫異地看了眼趙寶珠:“是他?!”

她聲音一尖起來齊嬤嬤就心煩:“又吵吵什麼!不是還要去接菜嗎、還不快走?”

丫頭聞言不得不回過頭,跟在齊嬤嬤身後往後院門走,同時卻頻頻回頭看趙寶珠。趙寶珠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這看著像侍女摸樣的人在看什麼。那吊梢眼丫頭自己心裡卻清楚,她就是那聯合起來排擠趙寶珠的仆人之一。先前他們隻知道趙寶珠是南方逃難來的乞丐,沒成想今天打眼一看,這乞丐竟然長成這麼個樣子!

這樣看來,那天少爺莫不是……丫頭想到了什麼,心裡打了個突。又用力晃了晃頭,不管長成什麼樣子都還是個乞丐,少爺能給他一口飯吃就已經是發了大善心了。他們家少爺可是時不時要進宮去伴駕的人物,哪裡會想得起隨手撿的這個乞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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