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白。”宗主看著坐在麵前的好友,忍不住笑著道:“今日怎麼親自去宗門大典了?我還以為你是為了那個新弟子前去的,要說此子的天賦,的確是驚人,即便是與當年的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烏行白坐在茶案對麵,他一向話少,宗主也習慣了好友這個樣子。
“隻是今日你似乎看起來並不想收奚堯為徒,這是為何?好在觀棋懂事,才沒讓你錯失一個好徒弟啊。”宗主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笑著道:“不會是因為之前的承諾,所以才不願意收第四名親傳弟子吧?”
“不是。”烏行白在聽到季觀棋的名字時,握著茶盞的手稍稍停頓了一瞬,神情有點不自然地說道:“今日他……他們似乎對我有些敬而遠之。”
“他們?”宗主頓時反應過來指的是誰,便道:“你的性格向來不近人情,且常年閉關,你的那些弟子們有些敬畏你是正常的,往常也是這般,怎麼沒見你多問?”
“往常……”往常蕭堂情和喬遊是這樣,可是他的首徒不是,季觀棋一向會在他出關之前就在外等候,會在他出關之後接手他的一應生活起居,向來不假借他人之手。
可是如今,他出關至今,除了那日對方和喬遊打起來,來過殿中,便再也沒看到對方來自己這裡。
烏行白有些不解,更是有些煩悶,他垂眸盯著手中茶盞,平靜道:“大概是還在生氣吧。”
“什麼生氣?誰敢生你的氣啊?”宗主沒懂這個意思,還以為烏行白指的是喬遊,便隨意一揮手笑道:“你是說場上你把喬遊禁言的事情嗎?哎,那孩子口無遮攔,禁言也好,他向來大大咧咧,不會記仇,更不敢對你生氣的。”
烏行白指的當然不是喬遊,他指的是另一個要求他收奚堯為第四位真傳弟子的人。
他想到對方半跪在地上的模樣,心中微微一顫,有點想要起身去看季觀棋,但最後還是繼續坐在茶案旁,隻是道:“你覺得觀棋如何?”
難得烏行白會主動提起這個問題,宗主先是一愣,而後才道:“觀棋當然是很好的,品行端方,配得上他那把君子劍,劍如其名,我知道你一直介意著當年讓他成為你宗門首徒之事,隻是你信我,這件事情你不會後悔的。”
見烏行白沒有吭聲,宗主便繼續道:“他雖資質比不得另外兩個,但日日苦修,心智堅韌,日日天不亮就開始起來練劍,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未懈怠過,如今修為也算上等了,行白你聽我說,再繼續了解一下觀棋,你會明白他的好處的。”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烏行白頓了頓,片刻後才道:“他很好。”
季觀棋很好,但是那個很好的季觀棋現在似乎已經不願意跟他多說什麼,甚至不願意多看他一眼,烏行白縱橫多年,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他無法形容自己看到季觀棋和其他幾人湊在一塊的時候,心裡有多麼不爽利。
“你的方天畫戟呢?”宗主忽然想起來,道:“難得看你沒把那把武器帶上。”
烏行白手中茶盞微微一顫,熱水潑在了他的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他垂下眼眸,語調平緩道:“沒帶。”
屋子外麵傳來了一陣吵鬨聲,宗主本不欲開口,準備讓旁邊人去處理一下,卻不想吵鬨者直接闖了進來,張口便喊道:“爹!今日那個季觀棋他——”
來者正是喬遊,隻是這桀驁不馴的公子哥在看到自家師尊也坐在這裡時,頓時沒了聲音,立刻訕訕道:“師尊……”
“你又為何事吵吵鬨鬨,成何體統?”宗主看到自家這個逆子就心煩,揮了揮手道:“長幼有序,觀棋是你的師兄,按道理你應該敬重他,怎可張口閉口就喚師兄名諱?”
喬遊本來是來告狀的,結果被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總是有些不爽,但看到師尊在旁邊,之前被扔出去的傷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隻一眼就立刻清醒過來,不敢多話。
“我和鎮南仙尊還有事情要說,你退下吧。”宗主頗為煩心。
喬遊隻能看了眼自己親爹,又看了眼師尊,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我就說這逆子整日都在闖禍。”宗主也是對喬遊沒辦法,這才舔著老臉找了烏行白,把喬遊丟給了烏行白,畢竟也隻有對方能鎮得住自家這個逆子了。
隻是宗主卻沒聽到烏行白的回應,抬頭看去,隻見好友盯著茶盞發愣,片刻後豁然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便也沒管宗主,徑自離開了殿中,隻留下宗主一人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這一下,可有得鬨騰了。”
奚堯成為了鎮南仙尊座下第四名真傳弟子的消息頃刻就傳遍了整個玄天宗,乃至修真界,而比這個消息更讓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季觀棋台下一跪。
誰人不知季觀棋從未被鎮南仙尊放在眼裡,如今卻聽他一言,竟然再次收徒,足以讓旁人驚掉下巴了。
而不管如何,奚堯成為真傳弟子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行李都由其他弟子拿到了小木屋這邊來了。
“屋舍不多,一共隻有四個,正好咱們四個住。”喬遊帶著奚堯來的時候,他一揮手,隨手指著最大的屋子,道:“這是我的,旁邊是蕭堂情的,最那邊的就是季觀棋的,你少往那邊走,季觀棋最近吃錯了藥,看誰都不順眼。”
之前宗主才讓他對季觀棋放尊重點,顯然自家親爹的話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奚堯來的時候正好季觀棋也出來了,他立刻十分恭敬道:“大師兄。”
這上輩子的樣子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季觀棋覺得沒什麼新鮮的,點了點頭後按照流程問了聲:“去見過師尊了嗎?”
“師尊去宗主那裡了,讓我明日再去。”奚堯聲音很溫和輕緩,聽著便讓人覺得舒服。
季觀棋其實並不關心這些,也隻是隨意問一下,在得到了回答之後,他想著明天還得找個機會避開跟烏行白的見麵才行,他一點都不想看到那柄方天畫戟,更不想看到烏行白。
如今宗門大典已經結束,接下來就得下山遊曆,算起來也就這兩日,羅鎮那邊的人便會來報了。
“奚堯你不用管他,你的天賦遠在他之上,你若修煉一天,是他苦修一年都比不上的。”喬遊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根本不顧及旁人看法,他直接道:“對他那麼客氣乾什麼,若非是走了大運,否則就憑他……當個外門弟子都難。”
季觀棋傷了經脈之後,雖然天賦的確下降很多,但也沒到喬遊說的這種地步。
一旁的蕭堂情有些聽不下去了,輕輕踹了一腳喬遊,對方這才閉嘴了。
若是喬遊和季觀棋在同一起跑線,他還真不一定打得過季觀棋,可世間就是如此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能什麼都擁有,而有的人卻隻能埋頭苦修,勉強才能踏入上等行列,這已經算是極大的幸運。
季觀棋任由喬遊逞著口舌之能,隻要對方不動手,他就不動手,其他的多說無益,他低聲告誡自己:“勿要動怒,勿要動氣,離開這裡才是最重要的,切勿多生事端。”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季觀棋這樣,他每日避開其他三個人,倒也算是平安無事,可擋不住其他人會挑事,這日季觀棋剛剛才從林中練劍出來,就看到有弟子匆匆來報道:“大師兄,您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什麼事?”季觀棋問道。
能讓對方跑到這裡來,無非就是那三個惹事兒了,他真是不太想理會。
“奚堯師弟和執法隊起了衝突,本來隻是口舌之爭,倒也無事,可偏偏被喬師兄看到了。”這名弟子跑的很急,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喬師兄二話不說,就將執法隊的人給打了,如今執法隊的領頭人圍著他們不讓走,喬師兄拿出了追月弓,眼看就要打成一團。”
“追月弓都出來了?”季觀棋頓住了腳步,他擰起眉頭,道:“執法隊帶頭是誰?”
“是江相南江師兄。”這名弟子說道。
季觀棋的臉色頓時變了,幾乎是立刻轉身禦劍而行,朝著發生事端的方向去了。
江相南,與季觀棋其實並無瓜葛,甚至可以說兩人之間毫無關係,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被奚堯誣陷的時候,曾經仗義執言,但這人最後是隕落於一個秘境之中,死無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