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是一方矗立在塵世間的小世界,在這裡見證生、離、死、彆。
去食堂打飯的路上,或喜悅或愁容的家屬擦肩而過,讓江長遠生出一種尚在前世的錯覺。
直到‘吱呀’聲響,病房門推開。
陽光透過大開的門戶照在他的臉上,要去打飯的蘇瑩瑩看到門口的江長遠,神情微怔。
“江長遠,你……?”
蘇瑩瑩遲疑開口,她剛才在那張臉上看到了懨懨,可下一秒江長遠又恢複成她認識中的那個陽光的他。
快的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給你們打的飯。”
“我、我又欠你了。”
一次又一次的幫助,讓蘇瑩瑩很不好意思。
她幫江長遠補課,但拿的補課費比市麵上專業補課老師一樣的費用,說來是她占了大便宜。
“都是同學,客氣什麼?”
“假期結束你再給我補課吧,這段時間好好陪你媽媽,我先走了。”
“你不在這裡吃嗎?”
看著江長遠手裡另一份飯盒,蘇瑩瑩語速飛快的問完,自己先臉紅了。
江長遠會不會認為,自己留下他,是為了後續治療出現問題好讓他繼續掏錢?
“不了,你媽媽手術時我再過來,飯還熱著,回去吧。”
望著他揮手離開的背影,蘇瑩瑩唇角翕動,細不可聞的道謝聲掩於靜默。
與此同時,主任辦公室,沈榆一邊劈裡啪啦敲著鍵盤,一邊忍著饑餓蛐蛐。
“兔崽子,拿了我的錢就不管我了,飯點也不知道送點吃的!”
“狗東西,下次再遇到你,我一定……”
啪嗒。
門打開,江長遠一臉無語的走進來。
“榆姐,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君子所為。”
“呀!你給我送飯了?算你有良心。”
沈榆屁股往後一挪椅子,小跑過去要拿飯盒。
江長遠突然抬起手臂,幽幽的俯視著她。
“下次遇到我,你要怎樣?”
“我一定誇你心地善良,北寧第一帥。”
蹦蹦跳跳的沈榆夠不著飯盒,瞬間從心。
為了乾飯,也是個能屈能伸的。
江長遠拿出其中一份飯菜遞過去,不料沈榆直接搶過他手裡端著的那盒。
“這盒是我的。”
“哼,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另一盒肯定有蔥花!”
禦姐款的沈榆有著頑固的挑食,江長遠確實特意打了份帶蔥花的,不曾想這女人聰明了。
看到另一盒飯菜裡的蔥花,沈榆皺鼻退後。
“臭小子還想騙我?哼,這種當上一次就夠了。”
“切。”
江長遠翻了個白眼坐下,然後認命的挑蔥花。
正要享用午餐的沈榆見此,不禁有些納悶。
“你不是不挑食嗎?”
“婦唱夫隨,有問題嗎?”
這話堵的沈榆心梗,是她握不動手術刀了,還是江長遠膽肥了?
接下來氣氛沉默,隻有細碎的咀嚼聲。
“你不會一直在醫院陪著你那位女同學吧?”
“吃完我就走,她就拜托你照顧了。”
“不是,那是你同學又不是我的……”
沈榆撇嘴,驀地眼中發光發亮。
“我看那個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很讓人有保護欲,你就沒點什麼想法?”
“設想一下,從高中到大學,從校園戀愛再到畢業結婚,多麼浪漫的愛情故事啊!”
她循循善誘的說著,心兒已經飛到天外。
既然反抗不了包辦婚姻,那麼他們二人有個人勇敢的站出來‘劈腿’,也不失為破局的辦法。
而江長遠是最適合的人選。
畢竟她爸老古董,她敢劈腿,明天就有可能斷腿。
江長遠嘛,被江父打多了,不缺這一頓打。
“大白天的做什麼夢?”
江長遠看智障似的看著沈榆,男主的女人她都敢安排?
“呸,彆以為我看不出你對那小姑娘不一樣,要是換個女生,彆說幫忙了,你不把人嚇哭就不錯了。”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你?好人?”
沈榆笑的花枝亂顫,這話不亞於雙腿骨折的病人,突然說要給她表演個後空翻。
“好了,這幾天你就多照顧照顧她們吧。”
“你把事情甩給我,我是你江家的老媽子嗎?”
“反正沒人敢娶你,最後還是我收拾爛攤子,你提前付點利息沒毛病。”
江長遠優雅的擦了擦嘴角,說出去的話氣的沈榆牙癢癢。
“想娶我的外麵有的是,不勞你費心。”
“哦,上次過度騷擾你的那位,是不是再也沒來醫院鬨過?”
剛要回懟的沈榆聞言,表情怔愣住。
之前有位患者對她窮追猛打的追求,著實讓她很苦惱,可在醫院這個位置上,她隻能言語拒絕。
某次鐘晴出差回來,故意把帶給江長遠的禮物拿給了她,後者來醫院取時正巧碰到她被騷擾。
至此之後那人再也沒出現過……
“你是不是……”
“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長遠起身,抬腿向外走去。
“飯盒送你了,洗洗還能用。”
“誰要用你舔過的飯盒!”
門關上的破壞聲令沈榆秀眉微蹙,先前她覺得江長遠變了,現在看來他還是那個他。
又蠢又壞!
隻是一直把江長遠當弟弟看待的她,也是真心實意的為其考慮、擔憂,更想把他拉回正途。
“這小子怎麼回事?怎麼感覺不對勁呢?”
“不行,我得給鐘阿姨告狀!”
快步離開的江長遠絲毫不知道,有仇必報的沈榆已經撥通電話,正在向他媽訴苦說他欺負她。
走出醫院,江長遠心底那股壓抑的心情才稍稍緩解。
他一點也不喜歡醫院,會讓他想起上輩子躺在醫院最後那半年。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一切都是空洞蒼涼的白色。
病痛折磨著身體,但,最讓人絕望的是家財被最親近的人卷走,求生無門,眼睜睜的等著死亡降臨。
他的生命曾停留在青春年華,卻在最後半年見識到了一生才能窺見的人性薄涼。
汽車鳴笛聲孜孜不倦,陽光灑下斑駁的馬路像極了前世的最後一幕。
風吹過依舊帶著悶熱的氣息,吹不透那顆被緊緊包裹著要溺水的心。
而陽光照拂著,沒在他眼中留下一片溫暖。
叮鈴鈴。
手機鈴聲讓江長遠突然驚醒,看到鐘晴來電他忙接起。
“媽,榆姐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