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癌晚期,隻剩最後三個月。
姚珊捏著手機坐在公園裡,空洞的眼神茫然的盯著不遠處。
濕意湧現。
一個月前,她去外地出差暈倒,醫院說是胃癌,她當時以為是誤診,今天出差回來,一下飛機就直奔本市最大的三甲醫院。
結果不變。
心底不可抑製的絕望和無措,她死了,丈夫和兒子怎麼辦?
她捂著臉,指間溢出淚水。
良久,她情緒穩定許多,才撥通丈夫的手機號。
“祁州……”
“姚小姐嗎?抱歉哦,我不是祁州哥,他正在廚房做飯,現在不方便接你電話,你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
電話裡傳出少女活潑開朗的聲音。
“裴祁州、在做飯?”
她虛弱的聲音還帶著哭過之後的微顫。
結婚七年,她從來不知道裴祁州會做飯,饒是她發燒病重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下過廚。
他和兒子不喜歡吃外賣,還記得三年前她手術,父子倆可憐兮兮說是吃夠了外賣,想吃她做的飯。
她拖著尚未痊愈的身體回家給他們做飯,最後傷口裂開,硬生生多住了一周醫院。
饒是那時候,裴祁州都沒為她下過一次廚。
現在卻有一個女孩子用習以為常的口吻告訴她,裴祁州在做飯……
姚珊臉色又白了幾分。
“你把手機給他,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苗苗媽咪,最後一道菜做好咯,爸爸讓我叫你唱生日歌,快來啊!”
電話裡忽然傳出稚嫩歡快的聲音。
姚珊不可置信。
她不會聽錯,那是她兒子裴亦的聲音。
他居然叫另一個女人媽咪……
她不願意多想,可心底藏不住的慌亂,聲音不免嚴厲起來,“把手機給裴祁州!”
接著傳來電話掉在地上的聲音。
還有少女的輕微的抽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姚珊,你做什麼?我剛才在忙,才讓徐苗幫我接電話,你至於發這麼脾氣的嗎?”裴祁州斥責的聲音傳來。
絲毫沒有關心她為什麼打電話。
更不在意她出差在外會不會遇上什麼事情,才會找他們。
就連裴亦都在電話裡抱怨:“媽媽好討厭,為什麼一直打電話啊?煩不煩!爸爸,你彆理她,苗苗媽咪哭的好傷心,快來哄苗苗媽咪!”
姚珊呼吸一窒,不敢相信這是裴亦說出的話。
她張張嘴,艱難發出聲音,“裴祁州,我不計較那個女人是誰,你現在能出來一趟嗎?”
她不想在電話裡說,不想讓裴亦聽見,他還那麼小,她害怕他承受不住。
卻不想……
“姚珊,我知道你想鬨什麼,苗苗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彆把自己肮臟的想法加注在彆人身上。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什麼事情晚上再打電話說吧。”
裴祁州聲音充滿不耐煩。
姚珊心涼了大半,可還是不肯死心,“如果、如果我說要快死了,也沒有你給彆的女人過生日重要嗎?”
“你不是還沒死嗎?”
沒等來裴祁州的回複,姚珊卻聽見裴亦氣呼呼的奶音傳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煩?我和爸爸在給苗苗媽咪過生日呢,你掛了吧!”
“小亦……”
她急切的叫住兒子,可電話還是被無情切斷。
姚珊保持著打電話的姿勢,失神的坐在那裡,淚如雨下。
這就是她青梅竹馬,從校服到婚紗的丈夫,和她懷胎十月,難產大出血生下的兒子。
曾幾何時,他們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港灣。
如今,卻成了扼殺她全部希望的劊子手。
她再次把電話撥出去,響了許久都無人接聽,她執著的打兒子的電話手表,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裴亦拉入了黑名單。
她臉色灰白的癱在長椅上……
手機忽然響了,她眼底瞬間注入希望,慌忙不跌的接起視頻,“老公……”
視頻裡沒人說話,隻有安靜的畫麵。
她的丈夫和兒子給徐苗唱生日歌,切蛋糕,祝她長命百歲,還親吻她的臉頰。
不遠處,是裴祁州前些日子讓她同事瞞著她郵寄回來的禮物。
彼時他們還被打趣她人生幸福。
所有人都以為那些禮物是要送給她的。
如今卻在另一個女人家裡。
姚珊木然的看著。
可看著看著,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滿屏的歡呼雀躍聲中,她聽見徐苗問裴亦許了什麼願望。
她搭進去半條命才生下的兒子,好大聲說:“我希望媽媽出差永遠不要回來,希望苗苗媽咪能住進我家裡,一直一直陪在我和爸爸身邊!希望我們才是一家人!”
刺骨的寒風透過風衣吹進身體裡,化成刀子一下一下砍在她心頭。
痛入骨髓,血肉模糊。
“爸爸,你也希望苗苗媽咪做我的新媽媽對嗎?”
裴亦眼神亮閃閃,充滿了希冀。
姚珊呼吸一窒。
希冀丈夫能出口否認,希冀他能糾正兒子的錯誤想法。
她攥緊手機等了許久。
卻看見男人幾不可見的點了頭。
刹那,像是有什麼在她身體裡徹底碎裂了。
嘔——
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
不知道是身體難受還是精神受創,她扶著樹一直吐。
一天沒吃東西,能吐出什麼,不過是發苦的黃疸水,還摻雜著鹹澀的眼淚。
裴祁州有空搭理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姚珊在公園坐了四個小時,凍得手腳發麻。
裴祁州沒問她這幾個小時在哪兒,隻說,“小亦想吃雪綿豆沙,拔絲紅薯。”
頓了頓,他似乎在問還要吃什麼,電話裡傳出期待的聲音,“可以嗎?我想吃糖醋的,什麼都好,糖醋魚也很好吃。”
姚珊心微微顫抖。
她聽得清楚,是徐苗的聲音,不是裴亦想吃,想吃的是徐苗。
“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去趟超市,今晚家裡有客人,喜歡糖醋口,你想想做什麼。另外,還有件事情,等你回來再說。”
裴祁州是出了名的難搞傲慢,從來不會在意彆人的感受,更不會在吃喝這種小事上關注旁人。
但對於徐苗,他破了例。
姚珊回去的路上買了食材,隻是神情有些恍惚,差點出車禍。
她被對方車主指著鼻子罵了半小時,盯著散落一車的蔬果和肉類,再也控製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哭的撕心裂肺。
她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要讓她知道這麼不堪的事情?
她恨自己為什麼要生病?更恨為什麼不死的快點?
直到手機響起。
是媽媽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