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沈知凝都臥床不起,活動範圍也隻是自己的芳菲苑。
期間沈母和沈父到是來看過幾次,無外乎都是多送些補品,真要論起對錯來,也沒人敢說那位來自京中的裴公子半分不是。
沈知凝自己也知道,深夜私自出府確實是自己的錯,隻是千不該萬不該讓裴之在中間橫插一腳。
時間長了,眾人見她安靜了一段時日,便都以為她對裴之的怨恨已消。
隻有沈知凝自己知道,前世今生,裴之對她的樁樁件件,罊竹難書。
此仇,必報。
雲安縣是雲州府轄內的第一大縣,雖然麵積廣闊,但是人口卻不多,依山傍水,是難得的清淨之地。
而裴之送來的舒痕膏果然也不是一般的東西,隻抹了三日,身上的鞭痕便已然消了大半,就連玉珠身上的傷痕也全好了。
這日,沈知凝剛用完早膳,玉珠就匆匆忙忙地采了一籃子花回來。
“你這是乾什麼?”
沈知凝隨手從籃筐中挑出一枝花來問到。
玉珠嘿嘿一笑說道:“小姐,這是最近上京那邊流出的新風向,用這鳳仙花加點白礬包在指甲上好看極了,最近城裡好多太太小姐都染了指甲呢。”
沈知凝當然知道這個染指甲的法子,隻不過從上京傳到這雲安縣,怕是上京那邊已經過時了。
她上一世入宮後因著日日都要帶護甲,便是再也沒有用過鳳仙花染指甲。
還沒等沈知凝反應過來,玉珠已經輾好了花瓣,正等著大展身手。
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沈知凝倒有些不忍心打斷。
算了橫豎在府裡閒著沒事乾,體驗些閨閣樂趣倒也是不錯。
玉珠將所有工具擺在院中的亭內,又貼心的為沈知凝泡了杯花茶後,這才開始在自家小姐手上忙碌。
微風和煦,連太陽也暖洋洋的。
雲安縣屬於水鄉,倒是很少有這樣和煦的陽光。沈知凝曬了會太陽,隻覺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不由滿足的喟歎一聲,眼皮也愈發的沉重起來。
玉珠剛解開包指甲的花葉,便看到沈知凝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
“小姐也真是的,這樣睡著涼了可怎麼辦。”
雖是責怪,語氣中卻不乏寵溺。
一陣微風吹過,遠處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
裴之穿著一身竹青色長袍,帶著幾卷書就這樣出現在了沈知凝麵前。
他看著眼前熟睡的小女娘,隻見沈知凝睫毛卷翹而濃密,此刻閉著眼睛,就像一把精致的黑羽扇。
小小的朱唇因著呼吸有些輕微的浮動,陽光灑下,連她臉上尚未褪去的胎毛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長發披散在肩上,睡著的沈知凝,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乖巧。
與那日跪在祠堂中的她判若兩人。
裴之心中又不免想起那日沈知凝的倔強與她嬌嫩肌膚上的鞭印。
也不知道落雪送去的舒痕膏她好好用著沒有,那可是宮裡才能用的秘藥
他的眼神正欲往下探去時,卻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
玉珠抱著毯子出來時,正好看到裴之站在石桌前對著沈知凝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表少爺不會又想罰小姐吧
玉珠趕緊把最近小姐犯下的罪責一一回想了一遍。
上個月從學堂翹課,上周同王公子偷溜出去玩
最近的就是前幾日深夜私自出府
可這幾次小姐都已經挨過罰了啊,這幾日因著有傷,小姐都沒出過門。
“玉珠,不要怕!你現在是小姐最堅硬的盾牌!不管表少爺問什麼罪,你都攬下來就行了!”
玉珠一邊在心底給自己打氣,一邊緩緩靠近裴之小聲道:“表少爺,小姐因為傷勢已經好幾日沒睡好了,這會才剛睡著沒多久。要是有什麼事,您傳達給我,等小姐醒了,奴婢就第一時間告訴小姐也是一樣的。”
玉珠說話的聲音不算大,卻剛好夠亭內的人聽到。
睡著了?裴之微微眯眼看向沈知凝。
裡頭似乎有觀察,有審視,甚至有一絲疑心。
他總感覺沈知凝似乎是醒著的,隻是裝睡不願意麵對自己罷了,難道就因為前幾日自己對她行家法嗎
裴之沉默片刻,又平聲道:“並無大事,城內的學堂近日放假,堂內的書童今日送來了表妹的書,我剛好在府門外碰見,想著表妹傷勢應該還未大好,應是不便行走,順道便送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躺在石桌上裝睡的沈知凝後背不由驚出一片冷汗。
她總覺得這是裴之在敲打自己。
“既然書已經送到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
很快,那道腳步聲便由近及遠的消失了。
裴之剛走,沈知凝就迫不及待的睜開雙眼。
總算送走這個瘟神了
“小姐,原來你沒睡著啊那奴婢先把毯子放回屋裡去。”
“慢著!”
玉珠剛邁出左腳就聽見沈知凝冷聲道:“把表少爺拿來的書也一並扔了去。”
任何沾了裴之氣味的東西她都不想要。
沈知凝看著桌上的那摞書,隻覺反胃之至。
她從裴之踏進院門的第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他的腳步聲,他的味道,沈知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無數次令她頭疼的鬆柏香味。
沈知凝又想起來前世自己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一杯毒酒下毒,在自己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她好像看到了身穿官服的裴之大人,聞到了那股縈繞自己一生的可怖氣味。
那味道,真是令人作嘔。
“這女人還真是不識好歹!虧著少爺親自去給她送書,她還這般不識抬舉!”
落雪站在沈知凝看不見的牆簷上默默吐槽著,等會自己回去就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少爺,看這表小姐能囂張到幾時。
回憶結束,沈知凝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嵌到肉裡,手指慘白,隻剩被鳳仙花染過的指尖滲出淡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