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老庫房出身,管家看賬是一把好手,幾十年來沒磕過一顆老牙,瞞得了彆人還瞞得過他?
如果祁聰是外人,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向夫人戳穿他。
可那是祁姨娘的胞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祁姨娘的兒子陸眾望,比起夫人的敗家兒子陸瀾更有出息。
陸眾望在藏器書院名氣高漲,比梅湘寒還小兩歲,卻同年中舉。
外界將陸眾望、梅湘寒、楊成庸並稱為“藏器三友”。
陸瀾考了兩次才中舉,幾年前氣死授業恩師之後被除名,到現在還沒有書院肯收他。
兩相對比,誰才是譽國公府未來的主子,隻要不瞎都知道。
不過忠伯識人斷物的本事老辣,他今日仔細觀察陸瀾,一整個下午都在看賬本,連口水都沒喝。
以前倒是真沒發現,世子爺的毅力如此頑強。
等到天蒙蒙黑的時候,譽國公府門口傳來一陣粗魯的叫罵聲:
“放開我,瞎了你們的狗眼,知道老子是誰嗎?”
鹹魚敷衍的應道:
“知道知道,祁舅爺,我們這些當下人的,要是沒有主子的命令,哪裡敢把您綁回來。您就消停消停,吵了一路,小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
“呸!狗殺才,等著啊,你們等著,回頭我讓我姐姐弄死你們。”
不一會兒,祁聰就被送到陸瀾跟前。
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錦衣的穩重男子,是陸瀾專程讓鹹魚去找過來的。
祁聰是被抬進來的,整個人用麻袋裝著就露出一隻大腦袋,再用麻繩捆上幾圈。
陸瀾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嘴角上揚。
“喲,舅爺,你怎麼了這是?”
怒氣滔天的祁聰一見到陸瀾,心裡那團火頓時就熄滅。
也停止狺狺狂吠。
“世,世子爺?”
敢情抓他來的人是陸瀾?
這廢物膿包抓他作甚?
難道陸瀾查出賬目有問題?
不可能,像陸瀾這種敗家子,上街喝豆漿都得點雙份,喝一碗,倒一碗。
他懂個屁賬目!
陸瀾看向鹹魚:“怎麼回事兒?我讓你們把舅爺請回來,怎麼弄成這樣了?”
“世子爺,祁舅爺是屬泥鰍的,我們一抓他就跑,隻好捆回來了。”
鹹魚跟著陸瀾時間長,知道他的行事風格。
對於要教訓的人,先給三分顏色。
“鬆開鬆開,不像話!”鬆綁之後,陸瀾親自將他扶起來,賠笑著,“舅爺,府上的奴才沒規矩,對不住了啊!”
祁聰強忍著一口怒氣,歪著腦袋拱手問道:
“世子爺抓我回來,是什麼緣由?”
“沒有,外甥我就是單純想見見您了。”
祁聰見事兒不大,立刻端起架子來,鼻孔朝天,冷哼道:“你能想起舅爺,舅爺很高興。但是你這做事的方式,舅爺很不喜歡。”
陸瀾嘴角一扯,誇你胖,你還喘起來了。
直接無視他,轉頭看向門口位置的那個穿錦衣的中年男子。
“你是牙行的牙商?”
男子恭敬的上前行禮,語氣沉穩淡定,見過大世麵:
“回世子爺的話,小的叫馬濯,是天和牙行的掌櫃。”
天和牙行的名頭一喊出來,祁聰整個人瑟瑟發抖,仿佛頭頂上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每一個行業都有天花板的存在,天和牙行就是牙行界的金字招牌。
整個盛京城所有的宅院、莊子、鋪子、碼頭、山林、田地、奴仆等資產價格,幾乎都以天和牙行的定價作為參考基線,堪稱行業風向標。
而馬濯更是牙行界的老資曆,眼毒,心細。
祁聰已經猜到陸瀾想乾嘛了。
大禍臨頭啊!他鑽國公府老鼠洞的事情敗露了。
得想辦法找人通知他姐姐祁雪芙。
否則今日他就死定了。
“呲呲!呲呲!”
他給忠伯使眼色,忠伯哪裡敢啊。
且不論忠伯已經看出陸瀾手段不簡單,他還是嚴時月的心腹呢,怎麼會幫祁聰。
見忠伯不理他,祁聰心氣兒立馬下去半截。
陸瀾拿著賬本,念出一個宅子。
“馬掌櫃,城南有一處宅子,占地二十七畝,分東、西二路院落,五進五出,房舍三百餘間。院內有一座小湖,湖邊楊柳依依,百花爭豔,閒暇時可以泛舟湖中。像這樣的一處宅子,你們天和牙行估價多少?”
陸瀾的話一出來,馬濯和祁聰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一處。
上柱國府。
上柱國是南楚國的開國功臣,後來家道中落,那宅子幾經輾轉,落到了陸家先輩的手中。
雖過百年,但依舊是盛京城豪門宅院的標杆之作,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而前世,這座宅院最後落到太子墨溟的手裡,用來豢養金絲雀顧星晚。
陸瀾對它分外熟悉。
“世子爺說的可是上柱國府?”
“嗯!”陸瀾眼角瞥向祁聰,“馬掌櫃,開價吧!”
馬濯知道同行之間,照例不互相拆台。
尤其慶豐源牙行最近幾年得了譽國公府的勢,在牙行界已經打出名堂,大家彼此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如果陸瀾是一個好糊弄的主,馬濯真的願意賣一個人情給祁聰,把價錢稍稍報低一些,讓他少受點罪。
可馬濯眼力何等的老辣,從進門到現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已經看出陸瀾並非外界傳聞那般膿包窩囊,反而做事直中要害,入木三分。
此人糊弄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