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空俯瞰大地,兩支規模龐大的軍團,就像古老的凶獸蘇醒般,緩緩舒展開身軀。
庫爾德部落民出身的德瑞姆,如今已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敕令騎士了,他騎在一匹健馬背上,領著一眾庫爾德輕騎,在曠野中飛奔而過。
他現在的職務是第三斥候騎兵旗隊長,負責在戰前勘探出敵方軍陣的布局。
兩座龐大的軍陣中間,如今已成了斥候們互相廝殺的絞肉場,隨著兩方軍陣緩緩靠近,中間的空隙也被壓縮得越來越狹小,斥候間的戰鬥也越發頻繁。
“頭兒,薩拉森人的獵鷹來了。”
“朱諾,射下那頭畜生。”
“在!”
德瑞姆大喊了一聲,一員騎兵立刻應道,他縱馬來到隊伍前,摘下馬鞍掛著的接近一人高,以生命之樹樹枝和藤蔓製成的長弓。
他彎弓搭箭,瞄準了天空中的雄鷹,隻聽鏗一聲弦驚,天空中盤旋著的獵鷹,竟被一箭射落。
隊伍裡立刻響起一連串的叫好聲。
德瑞姆也誇讚道:“好一個射雕手,不比試煉裡那些草原騎兵差了!”
這裡說的試煉,是那場明元之戰。
“頭兒,按照薩拉森人的作風,咱們殺了他們的獵鷹,他們估計很快就要派出那些黑皮騎兵對我們進行包夾了。”
談及那些努比亞騎兵,庫爾德騎兵們不免有些心有餘悸,倒不是說他們這些敢跟著阿卜杜拉,在敘利亞扯旗造反的精銳膽小,實在是那些努比亞人當中,有不少人都會邪術。
之前就有一支斥候騎兵旗隊被努比亞人召喚來的活死人軍團圍攻,險些全軍覆沒。
就連德瑞姆自己,也曾在砍壞了一個努比亞騎兵貼身攜帶的木偶之後,上吐下瀉,大病了一場,他喝下一碗聖拉撒路教團的草藥以後,大吐特吐了一場,嘔吐物裡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小蟲,令人想起就感覺頭皮發麻。
“不急,再等等!”
德瑞姆來到一座視野良好的土坡之上,極目遠眺,迅速取來一張紙,在上麵繪著對麵軍陣上空飄揚的幾麵旗幟,邊繪邊說道:“知道那麵蠍子旗幟代表什麼嗎?”
“薩拉森人不允許動物崇拜,那麵蠍子旗幟應該是科普特人組成的沙蠍軍團,這說明敵人左翼的防禦很薄弱。”
他絮絮念叨著,手上迅速勾勒了幾筆。
“埃及人向來不擅長戰鬥。希臘人征服埃及以後,托勒密王朝的軍隊裡,幾乎都是希臘人和外族雇傭軍,後麵也是一樣,這是個食草的族群,薩拉森人拿這些埃及人充當側翼,說明他們這所謂的十萬大軍,水分高得很!”
“頭兒,您懂得真多!”
德瑞姆潦草幾筆畫完,輕舒了一口氣:“這都是大人的恩賜,不然我大字不識一個,哪裡懂得這些?”
說著,又道:“我們的任務完成了,立刻撤退!”
話音剛落下,前方一處矮坡之下,便躥出了十餘騎膚色黝黑的努比亞騎兵,他們有些人脖頸上還戴著人骨項鏈,未曾著甲,怪叫著衝了上來。
德瑞姆沒有跟這些人糾纏的念頭,大喊道:“彆管他們,立刻撤退!”
邊說邊摘下騎弓,回身射擊敵人。
他原本是不怕這些努比亞人的,但經過那次遭遇以後,他打心眼兒不想跟這些黑膚騎兵們近戰。
好在這隊騎兵裡,有不少庫爾德老兵,騎術出眾,射術驚人,那些努比亞輕騎又不喜著甲,很快就有數騎被射落馬背,不敢再作追擊。
但就在這時,前方兩翼之處又有煙塵滾滾,天空中傳來一聲嘹亮的鷹唳,竟是兩隊努比亞騎兵從兩翼包夾過來。
“不好,頭兒,咱們要被包夾了!”
“閉嘴,我又不傻!”
德瑞姆暗罵了一句,心中盤算著敵我雙方的速度,意識到逃走根本沒戲,把之前畫下的草圖直接塞給射雕手朱諾:“待會兒我們為你創造機會,糾纏住敵人以後,你立刻逃跑!”
朱諾沒有猶豫,趕忙點頭,對於斥候而言,情報無疑比性命更加重要。
德瑞姆摘下騎槍,大聲為夥伴們鼓著勁:“夥計們,是時候打一場硬仗了,彆怕那些努比亞人,他們除了會一兩手臟的,戰鬥力根本不值一提!”
他說著,又騰出一手舉起胸前掛著的十字架:“上帝在注視著我們,是時候叫敵人看看,我們庫爾德人的勇氣了!”
“為了上帝!”
“上帝萬歲!”
一眾騎兵們紛紛怪叫了起來,原本還體恤著馬力的他們,紛紛夾緊馬腹,瞅準了一路包夾來的努比亞騎兵們便發起了決死的衝鋒。
雙方的距離迅速拉近,德瑞姆他們這一眾本就視力驚人的騎射手們相隔這麼遠,甚至都能看到對方那黝黑皮膚上的汗珠,為首那努比亞騎兵,更是像一座黑色鐵塔,打著赤膊,脖子上赫然掛著一圈不知用什麼方法,風乾縮小到拳頭大小的人類頭顱。
德瑞姆的心情猛得一沉,這兩支包夾來的努比亞騎兵們,每一支數目都在三十以上,遠勝於他們這支十餘人的斥候旗隊。
他們身為斥候,此行又沒裝備重甲,都是輕裝作戰,就算他們能衝垮敵方一支騎兵,也會被敵人糾纏住。
“隻能但願朱諾這小子能衝出去了。”
德瑞姆輕聲呢喃著,將麵罩拉下。
砰——
雙方直接撞在了一起,血肉橫飛間,德瑞姆一槍戳中敵人那掛著頭顱項鏈的頭領,但那人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傷口一片青黑,沒有流下半滴血水,巨大的狼牙棒直接砸在德瑞姆的胸甲上,將他掃落在地。
他隻覺胸口痛得厲害,但根本無暇顧及傷勢,拚命向邊上一躲,閃開重重踩下的馬蹄。
“頭兒,這邊!”
一聲高呼,他幾乎是不假思索抓住了遞來的騎矛,身子淩空飛起,落在了一名庫爾德騎兵的馬背之上,兩人同乘一馬穿過了敵陣,環顧四周,德瑞姆才發現就這一個衝鋒間,己方原本十六名騎兵,就已隻剩下七個人了,就這七個人裡,也是人人帶傷。
“這群努比亞人不好惹啊。”
德瑞姆下意識看向那鐵塔般的黑膚壯漢,這家夥的傷口處此時覆蓋了一片令人作嘔的蒼蠅,那人卻渾不在意,伸手一撫,那些蒼蠅原本所處的傷口,竟完美愈合了,連一道疤痕都看不到。
這時,敵方另外兩隊努比亞騎兵也趕了過來,三方彙合,足有五十人之多,而他這邊隻剩下寥寥七人。
“朱諾,你跑吧,我們為你爭取時間!”
德瑞姆咬了咬牙,大喊道:“衝鋒!以上帝之名!以聖洛薩之名!”
一眾庫爾德騎兵紛紛應和著,毫不猶豫跟了上去,他們中許多人甚至都沒改信天主教,對什麼以上帝之名毫不感冒,但他們依舊沒有退後一步。
這時,德瑞姆卻驚訝發現,這些努比亞騎兵們仿佛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竟驚慌地開始後撤。
“他們怕了,他們怕了!”
德瑞姆興奮地呐喊著,他的臉色漲得通紅,奮力催動著方才換乘的戰馬。
但那些努比亞人顯然沒有跟他們繼續戰鬥下去的想法,紛紛開始後撤,任由他們追上,殺死了幾人,依舊頭也不敢回一下。
“我們庫爾德人,天下無敵啊!”
“區區努比亞奴隸,根本不值一提!”
德瑞姆抒發了一陣情緒,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被旁人拍了拍肩膀:“頭兒,咱們的大部隊來了。”
驀然回首。
無數高舉的雙頭鷹與十字架旗幟映入眼簾。
成排的甲騎,宛如鋼鐵洪流,馬蹄激起的煙塵遮蔽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