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旭日初升,城內,城外駐紮的十字軍各部,也從沉睡當中蘇醒。
隨軍的神職者,捧著金質的,銀質的,銅質的,或是木質的拉丁十字架,東正十字架,科普特十字架,甚至還有稀罕的亞美尼亞十字架,齊聚一堂。
麻衣,赤足的苦修士和頭戴金頂主教冠,手握權杖的主教們,紛紛拿起來到軍營裡,帶領士兵們做起了晨禱,讚頌基督耶穌的複生,懺悔自己犯下的罪孽。
樞機主教塞巴蒂斯安脫下了平日裡穿著的黑色長袍,換上了一身紅色法衣,披上紅鬥篷,以彰顯自己“紅衣主教”的顯赫身份。
但很可惜,這家夥似乎並不受人愛戴,圍在他身邊的,始終隻有他教會地產上的護衛騎士,以及那夥亞平寧傭兵當中的精銳。
“這些人寧肯相信異端神仆,王公私設的教職者,也不願聆聽正信的教誨,我已開始懷疑,來到聖地的十字軍們,還是否依舊保持虔誠,亦或是早已被惡魔所蠱惑。”
說起“惡魔”,塞巴斯蒂安有些嫉恨地看了一眼遠方,那些來自聖拉撒路教團的苦修士們,以及圍繞在他們身邊,祈求上帝恩澤的十字軍士兵們。
其實他倒不是不受歡迎。
底層士兵們哪裡知曉教會上層的肮臟,還有他同洛薩公爵間的齟齬,隻是覺得他衣著華麗,地位尊崇,敬而遠之罷了。
而消息靈通的貴族老爺們,同樣也不願跟這個空有個虛名,為大元帥所不喜的樞機主教搭上什麼關係。
連兩位地位尊崇的國王,都已態度明確地認可了大元帥的地位,萬一招來了大元帥的厭惡,都不用什麼陰謀手段,隻需了人的命。
大元帥雖正直,但誰還沒個親疏遠近了?
到時候,同樣是立下功勞,要被封為一方王公,亞曆山大公爵跟毗鄰的錫瓦公爵那能算是一碼事嗎?
洛薩穿戴整齊了盔甲,來到庭院裡,一眾作為近衛的翼騎兵們,立刻停下了手頭的事務,紛紛看向了他。
一聲馬嘶。
高大的日蝕便從一群翼騎兵的頭頂淩空飛躍了數十米,躥到了洛薩跟前,它高高揚起馬蹄,發出陣陣興奮的嘶鳴,雙眼中寫滿了躍躍欲試。
照料它的馬夫一臉無奈地看著手中被掙脫的韁繩,留在原地也不是,想要上前告罪又根本擠不過那些穿戴整齊的鐵甲騎兵。
洛薩輕拍了下日蝕的大腦袋,翻身上馬,揮手下令:
“出發。”
隨他一聲令下,翼騎兵們紛紛翻身上馬。
宅邸的大門洞開,洛薩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答應阿迪勒約戰的原因很簡單,在魔龍麵前,城牆根本沒有任何用處,這不是昨日巨艦世界裡,內嵌魔法陣的狄奧多西牆。
想要依托城牆防守,整個城市很輕易就會被付之一炬,到那時還得出城搦戰,但真到了那個時候,城外有利地形已經全被占據,反而不利於數以萬計的十字軍展開陣勢。
查理男爵正點檢著麾下的騎兵們,他手下的騎兵,除了弗蘭德斯騎士和他們的扈從以外,還包括許多投靠洛薩的來自弗蘭德斯·瓦隆地區的無地騎士。
洛薩將這些人統統交給了他來統帥,總計得有三百餘重裝騎兵,命名為弗蘭德斯·瓦隆聯隊。
“諸位,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你們當中,大多數都跟我一樣,是家中不受重視的次子,或者乾脆就是破產騎士,除了家傳的甲與矛,什麼都繼承不到。”
“如果是在歐洲,我們可能會死在一場毫無正義可言的領地衝突上,奮戰一輩子也拿不到一塊封土,但現在我們在聖地,在埃及,在為解放聖地,保衛基督的偉大事業而戰。”
“我們所效忠的,是素以慷慨著稱的洛薩公爵,即便是曾經一文不值的農夫,立下功勳也能被拔為騎士,難道你們認為我們這些貴族,會比不過那些剛放下農具不久的新兵蛋子嗎?”
查理男爵臉色漲紅,激情演說,似是已得了洛薩三分真傳。
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身黑色劄甲,人馬具裝,宛如鐵塔般威風凜凜的鐵浮屠騎兵,還有裝備著類似風格,相對輕裝的怯薛騎兵,他們皆背負弓箭,排成蜿蜒的行軍隊伍,後麵跟隨著輜重馬車。
領頭的,赫然是一位騎著三米多高的陸行龍,帶有鮮明突厥相貌的陌生男人。
“這不是大人麾下的重裝騎兵連隊嗎?怎麼來了個沒見過麵的人領隊?”
查理男爵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家夥,但偏偏骨子裡有種兩人“血脈相連”的錯覺,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位應該就是陛下新提拔的眷屬了。
“查理男爵?”
來人居高臨下,他胯下那頭巨龍,肌肉鼓漲,一對雙爪探出將近兩米長的蜿蜒刀鋒,就算穿上三層甲胄,怕是也要被輕易攔腰斬斷。
“對,我是。”
他走上前去。
來人骨子裡透出一股貴氣,神態淡然道:“我是奧爾汗·切萊比,陛下命我擔任漢斯爵爺的副手,漢斯爵爺有令,命你我即刻率領麾下輕重騎兵集合。”
“陛下?”
查理男爵心頭一凜,這家夥還真會拍馬屁,咱家大人可還沒加冕為王呢。
他點頭道:“我已點齊人馬,稍作整備,便能出發。”
奧爾汗掃過對麵還算齊整的騎兵,以及他們正牽來馬匹,馱畜,馬車的侍從們,那上麵裝著騎士和坐騎所需食物,水罐,換用的騎槍,戰時需穿戴的重甲等輜重。
看來陛下在這世界,手底下的人才也不少。
“夥計,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你胯下這頭龍,是大人發給咱們眷屬的嗎?為什麼我沒有?”
查理男爵很是眼饞,還試著伸手拍了拍這大塊頭,而奧爾汗胯下的這頭利爪龍,顯然也沒有傷害這個有著熟悉氣息的龍王眷屬,隻是不耐煩地甩了甩腦袋。
“發?”
奧爾汗覺得這個詞倒也貼切:“也算是大人發給我的吧,你的話你又沒有馴龍血脈。”
“馴龍血脈,類似於坦格利安家族血脈的那種?”
查理男爵好奇極了,在這個世界,他可沒聽說過有什麼龍騎士。
這次輪到奧爾汗好奇了:“坦格利安是哪個家族?”
查理男爵一臉詫異道:“坦格利安不是哪個家族,是大人寫的小說凜冬與炎夏之歌裡虛構的家族——你連大人的著作都沒看過,該不會是薩拉森人派來的間諜吧?”
他語氣微頓:“怪不得我看你一副突厥樣貌,不會是馬穆魯克吧?”
奧爾汗正想解釋,就看到查理男爵一臉笑意:“哈哈哈,開個玩笑罷了,咱們都血脈相連了,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哪可能懷疑你是奸細?”
“漢斯爵爺,陛下在這個世界裡的軍隊,似乎有些一般啊。”
看著正源源不斷彙入大營內的各部軍隊,喬瓦尼·朱斯蒂尼亞尼皺眉道。
比如新編的由科普特士兵組成的長劍連隊,他們的裝備大多是來自薩拉森士兵的繳獲,雖說經過了一定的速成訓練,但在喬瓦尼看來,還不如當初守衛君士坦丁堡的民兵們,更彆提耶尼切裡了。
雖說,他們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已經算得上不錯的步兵連隊了,比薩拉森人拉來的那群老農強太多了,但那也僅僅隻是比爛罷了。
對比板甲早已普及,已出現敕令甲胄騎兵,匈牙利黑軍等這種精銳常備軍的文藝複興時期,就差得遠了。
“時代不同而已。”
漢斯語氣微頓,語氣不軟不硬地回了句:“若換做是我那個時代的條頓騎士團,隻需一名擲彈兵,攜帶裝有白水晶粉末的榴彈,便能殺傷數十上百名鐵甲騎兵。”
喬瓦尼笑了笑:“閣下誤會了,我沒有指責你不擅練兵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依照陛下的性情,如果是自己的嫡係軍隊,是不會吝嗇於為他們提供最好的裝備,最精的訓練的。”
漢斯微微點頭:“你說的倒也沒錯,隻是情況不允許啊,陛下從來到聖地,到創下這番基業,加起來還不到一年時間,這支長劍連隊,自組建起來,還不到一個月,他們此前要麼是裝卸工,搬運工,農夫,連個獵戶都少見,根本沒接觸過武器,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這一點倒是我無知了。”
喬瓦尼笑了笑,打量了漢斯一陣,才詢問道:“漢斯爵爺來自哪個家族?”
漢斯搖了搖頭:“我沒有家族。”
他是真沒家族,但喬瓦尼聽了他這麼說,眼神中的善意卻更明顯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詢問道:“漢斯爵爺,在你們那個時代,流浪狼族的處境怎麼樣了?”
漢斯搖頭道:“這種事閣下其實更應該去問切裡妮娜小姐,她是巴斯利卡塔家的公主,他們家族在新大陸,一個叫做德克薩斯的地方開辟了新家園,並且宣稱,所有狼族不拘出身,均可加入成為德克薩斯狼族的一員。”
喬瓦尼有些詫異:“不是騙流浪狼族們為他們當奴隸的?”
“不是,流浪狼族又不是蠢貨,他們宣稱狼族平等,觸怒了狼主,還引得狼主派出了以亞克西家族為主導的遠征軍進行討伐,可惜在我們的乾涉下失敗了。”
漢斯很是自豪,這種大事,他可也是參與其中的,雖說沒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狼族平等”
喬瓦尼忍不住細細咀嚼著這個詞彙,眼前閃過了一絲憧憬:“聽你這麼說,倒是真想去你們那條時間線去看看。”
在他所處的時間線裡,流浪狼族們大多居住在他的封地,利姆諾斯島,希俄斯島等地,雖說有羅馬庇護,不再像之前那樣寄居在熱那亞人手下,做一群顛沛流離的傭兵。
但隨著陛下和薇薇安娜小姐先後離去,羅馬已經失去了最大的威懾武器,奧爾汗那家夥,胯下的利爪龍雖然成長了不少,但哪能跟昔日三首魔龍,銅角紅龍,薇薇安娜小姐的紅黑之龍相提並論?
狼主這個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恐怖存在,始終是壓在所有流浪狼族們頭頂的一座大山。
“大人來了!”
漢斯突然高聲道。
遠方,塵土飛揚,一杆雙頭鷹的旗幟高舉,喬瓦尼看著這麵熟悉的旗幟,昔年塵封的記憶紛紛跳了出來,有些出神。
“真是榮幸啊,陛下,能有幸能再在這麵旗幟之下,同您並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