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灰色長發隨風飄舞,裹著白色鬥篷的少女,筆直站在加沙的城頭。
遠方,能夠看到已經掛上青果的柑橘種植園。
以及更遠處,那一望無際的戈壁。
加沙是個好地方,距離洛薩領地的治所希伯倫僅有五十公裡,離海岸線也很近,自帝國時代便是新月沃地承接埃及糧倉的重要貿易樞紐。
往日裡,在薩拉森人跟十字軍和睦相處的年頭裡,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商隊從此處門戶,進入到十字軍掌控的地盤。
隻是隨著戰火點燃,昔日絡繹不絕的商隊也隨之消失了。
西比拉公主是這裡名義上的統治者,但實際上這裡是由“圖盧茲的羅貝爾男爵”掌控,男爵不算是西比拉公主的封臣,隻是代管加沙領地。
啪嗒。
少女動作嫻熟地用大拇指頂開一個馬口鐵盒,靈巧纖細的手指從裡麵撚出一根巧克力餅乾塞進嘴裡。
甜味使她微微眯起眼睛。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沾上了嗜甜食的毛病的呢?
有些記不清了。
或許是剛到薩盧佐的時候。
因為經常在試煉中輸給瓦倫汀,被懲罰飯食減半,又被一群排外的薩盧佐狼族排斥,結果在床上餓得兩眼發慌的時候,瓦倫汀遞給了她一盒奶糖。
也可能是還沒到薩盧佐的時候,每次去新大陸探望族人們,總能得到一大把的五顏六色的糖果吃,使得糖果在她的印象中,跟溫暖的家鄉劃成了等號。
想起這些記憶。
切利尼娜抿起嘴角,眼神中的溫柔像是微風吹過山間光滑如鏡的湖麵,所掀起的層層漣漪。
這是很罕見的好風光。
在一旁觀察許久的貴族青年看得有些呆住了,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他是羅貝爾男爵的長子,雖然沒有頭銜,但也可被尊稱為“爵士”。
“切利尼娜小姐!”
青年的臉色通紅,鼓起勇氣喊道。
切利尼娜偏過頭,皺起眉道:“怎麼了?”
她當然不是沒注意到這個小家夥,隻是沒放在心上罷了。
青年支支吾吾道:“你吃飯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可以去吃一份番紅花烤肉,再喝上兩杯甘甜可口的蜜酒——或是你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切利尼娜有些興致缺缺地轉回頭:“我不餓。”
青年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
他斟酌了下用詞,又道:“那晚上呢,美麗的小姐,如果你願意賞光的話,我保證,我會準備一場彆開生麵的宴會。”
切利尼娜將手肘撐在牆磚上,微風吹拂著她柔順飄逸的藍灰長發,她輕描淡寫道:“你是喜歡我嗎?”
“啊?”
青年無與倫比起來:“不不不,啊不對,是這樣的沒錯,但…”
“好了,不需要再說下去了,我對你沒興趣。”
切利尼娜的麵容精致卻淡漠,像是絲毫不含情緒的泥塑木雕,常人麵對她,哪怕再青睞她的容貌,也會油然而生一種不敢靠近,自慚形穢之感。
青年原先也是這樣。
奈何少女無意識間展露出的風景實在太過動人。
青年有些不甘心道:“小姐,我知道這很唐突,但我確信自己在見到你的第一麵時,便深深被你吸引了,請你務必給我一個展示真心的機會。”
切利尼娜的眼球變成金色,黑漆漆如針尖般的豎瞳,使她由之前的冷若冰山,迅速轉變為了一頭充滿野性的母豹。
她的身影如穿梭了時空一般,憑空出現在了青年的麵前,鏗——長劍出鞘,劍尖抵住了青年的喉嚨,少女保持著這樣的動作,麵無表情道:“現在呢?”
青年被嚇了一跳。
對方身上傳來的徹骨殺意,使他有種仿佛墜入冰窟般的錯覺。
她是真的要殺我?
就因為我貿然提出了要追求她?
青年一瞬間,心中的委屈快要如汪洋大海,淹沒掉原先恐懼的情緒。
兩人對峙片刻。
切利尼娜還是散去了催動的狼族血脈,收回了出鞘的利刃。
她重新站到跟青年相距數米的地方,原先展露出的殺意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青年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道:“切利尼娜小姐,我早就知道你是侯爵大人的女巫顧問,沒必要這麼嚇唬我吧?”
“我可不是在嚇唬你。”
切利尼娜的語氣淡淡的,她藏於帽簷下的獸耳微微顫了下,皺起眉,眺向遠方。
順著切利尼娜的視線看了許久,青年才隱約看到,似乎是有一員斥候正疾馳而來。
等到離得近了些,才發現不僅有一個十字軍的斥候,還有數十名輕裝的薩拉森騎兵綴在斥候身後,時不時彎弓搭箭,自斥候的背後放冷箭。
隻是騎弓的準頭力道都很有限,幾次連射,數十支箭矢,竟是沒有一支能命中這名斥候的。
“天父在上,是那些該死的薩拉森人,果然不出洛薩侯爵所料,他們真的來了!”
“快,快通知下去,薩拉森的軍隊到了,所有人都要履行保衛城池的職責!”
貴族青年大聲喊道。
城頭守衛的士兵們立刻動作起來,拉動城頭用於警報的銅鈴。
青年吩咐完,剛想問問切利尼娜究竟該怎麼辦,可回頭一看,卻發現切利尼娜已站在城牆上,縱身一躍。
他趕忙跑上前去。
卻發現切利尼娜竟是如一片楓葉,逆著風,飄然向狂奔而來的斥候迎去。
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
切利尼娜越過斥候,來到了他的背後。
“我替你斷後。”
狂亂的氣流,吹起滾滾黃沙。
薩拉森騎兵們看著這鬼魅般的身影,臉色大變,止住腳步,不敢再靠近,隻是停住坐騎,彎弓搭箭射向切利尼娜和背對著他們的十字軍斥候。
然而,切利尼娜沒有任何動作。
便看到所有射向她的箭矢,已如被風暴裹挾了一般,繞著切利尼娜開始極速旋轉。
切利尼娜的身影一閃即逝。
再出現時,已是來到了追兵們的身後。
她整理了下因劇烈活動而變得有些褶皺的袍子,身後,幾乎每一名薩拉森士兵的脖頸上都插了一支羽箭,箭矢深入脖頸,連一點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招,叫禦風劍術。”
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回過頭時。
切利尼娜的眼神正對上城頭,被震撼到閉不上嘴巴的年輕貴族,她招了招手,隨即,頭也不回走向了茫茫戈壁當中——薩拉色人的斥候已經抵達,這說明,敵人也已經快到邊境了。
刺殺計劃,要提前展開了。
艾拉港。
看著氣勢雄渾的沙約部老頭子們,穆勒有些感慨道:“這些老骨頭還真有精神,我記得,他們是烏爾姆親自安置的庫爾德部落民吧?”
“是,一群經驗豐富的老戰士。”
安德裡亞斯穿上了全套的翼騎兵裝備,包括背後那英武的羽飾,這勢必會使他成為敵人的眾矢之的,但也是混戰中能使己方士兵們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所在的重要手段。
“安德裡亞斯,你就穿這麼一身?”
穆勒有些驚訝,他雖然也穿了全套的敕令騎士板甲,但卻用罩袍遮掩住了,站在人群裡的話,一點也不顯眼。
“總要有個當靶子的,這是身為翼騎兵的榮耀,穆勒大人。”
安德裡亞斯笑著敷衍道。
心中想的卻是——“吸血鬼應該沒那麼容易死吧?”
接受庫爾斯的初擁之後,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感官,動作,身體素質都有了顯著的提升,手上劃破一道口子,要不了一刻鐘的時間就會愈合得完好如初。
而且,得知今天要有一場苦戰,昨晚的時候,他還特意親自處決了一名因為犯有強盜罪名的死囚——過程雖然血腥,但這可是他擁抱新生之後的第一頓飽餐。
“我們敕令騎士可不會輸給你!”
穆勒有些不服輸,想要卸去偽裝,被安德裡亞斯趕忙製止了,老穆勒年事已高,戰鬥力就算有敕令騎士的加成,也就是中等偏上的十字軍騎士水準。
更何況這還是步戰。
他是真的很擔心自家大人親自任命的艾拉港稅務署長官,兼遠洋開拓艦隊總管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初便被敵人殺死。
這意味著接下來,整個外約旦聯軍的物資輜重,就要由他一個人來想辦法解決了。
敵人的艦隊離得越發近了。
足足十餘艘大型槳帆戰艦,根本就是艾拉港草創的岸防艦隊無法匹敵的龐然大物,船隊上的水手們也早已把船隻停泊在隱蔽的港口中,在陸地上跟城鎮衛兵們並肩作戰了。
“這些人,好像不太對勁。”
安德裡亞斯皺起眉。
隻見最先的兩艘槳帆船,一頭撞進泊位,艦船還沒停穩,便有人放下了踏板,向岸邊衝來,仿佛海麵下潛藏著一頭無比恐怖的惡獸。
有一艘槳帆船,艄尾都被弩炮貫穿了,巨大的孔洞,甲板上的血漬,都說明了這艘槳帆船剛剛經曆了一場劫後餘生的大戰。
薩拉森士兵們終於踏上了陸地。
雖然仍舊有些驚魂甫定,但薩拉森士兵們還是排成了有序的隊形,撐起一麵麵像是黑傘的盾牌,如同古典時代的希臘重步兵們那般,組成了一堵長矛之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