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
“原地休息!”
風塵仆仆的庫爾德騎兵隊,於荒漠中停下腳步,這裡無片葉遮蔭,實在不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阿卜杜拉神情凝重地仰起頭,說道:“那隻鷹,在我們頭頂盤旋很久了。”
在隊伍頭頂,一隻雄鷹來回盤旋。
的確已有好一段時間了。
洛薩詢問道:“能射下來它嗎?”
“不行,這隻扁毛畜牲很狡猾,飛得很高。”
阿卜杜拉挽起馬鞍袋上懸掛的弓箭,試著瞄準了些,搖了搖頭:“看來,接下來我們會迎來一場血戰。”
“但願隻是巧合。”
“不,洛薩,戰場上沒有巧合一詞,如果有,就把它當成敵人的謀劃來處理。而且馴鷹,是阿拉伯人的傳統。”
“在這片荒漠中,除了經過專門訓練的獵鷹,是不會有猛禽追著活人隊伍的頭頂盤旋的。”
“我明白了。”
洛薩從善如流,立刻高喊著下達命令:“休整隊伍,換乘坐騎,準備迎敵。”
這支庫爾德騎兵隊名義上的指揮官是他,他也從不吝於發號施令。
儘管他知道隻要阿卜杜拉一聲令下,這支騎兵隊立刻會拋棄他這個空頭指揮官,轉而聽從阿卜杜拉的命令。
但他依舊宛如擠乾水分的海綿般,從這寶貴的實踐機會中汲取經驗和教訓。
他希望自己能儘快了解——該如何擔任一個合格的騎兵指揮官,以及該如何在這片荒漠上戰鬥。
阿卜杜拉也很清楚這一點,一直毫無保留地教導著洛薩。
當然,若洛薩是一個驕矜自負,自以為是的十字軍貴族子弟,則斷然不可能有這種待遇。
如果他過分指手畫腳,胡亂下令的話,甚至還很有可能被這些名義上的“屬下”,毫不猶豫殺死在這片荒漠上。
洛薩取出馬鞍袋上的精飼料,給坐騎補充體力。
連番趕路,這匹雄壯的阿拉伯戰馬體表出了一層細汗,連鬃毛都浸濕了一大片,肯定是無法再載著他進行衝鋒了。
哪怕是換乘的,沒有載人的那匹,此時的狀態也遠遠算不上良好。
“這支疲憊之師,又該如何對敵?”
洛薩眉頭緊鎖,看向騎槍上的燕尾旗,有它的話,亡命狂奔甩脫敵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問題在於,接下來若是再碰上敵人該怎麼辦?
這裡距離阿尤布在敘利亞統治的核心地帶可不遠。
這時,洛薩的神情突然微變:“果然來了。”
隻見遠方,塵埃漫天。
沉重的馬蹄聲,震得地麵上砂石微顫。
係統的提示音響起:
激活裡程碑:一騎當百(以一己之力,成功鑿穿一支規模在一百人以上的騎兵隊)。
洛薩心中暗罵:我可去你的一騎當百吧,真當我是呂奉先在世?
阿卜杜拉於洛薩身邊站定,低聲用高盧語說道:“為將者,不可喜怒哀懼形於色,無論何時,你得有信心。”
洛薩猛然一驚,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
一百餘名騎兵,帶著滾滾黃沙,於不遠處停下腳步。
鐵甲熠熠,刀槍如林。
在騎兵隊的身後,還有一支規模龐大的駝隊,伴隨著悠揚的鈴鐺聲,緩緩跟來。
很顯然,這隊騎兵是乘坐駱駝趕來,在附近才換乘了戰馬。
在荒漠中,駱駝遠比戰馬更具耐力,負載也要高的多,更適合長途跋涉。
也就是說,他們坐騎的體力,現在還很充沛。
洛薩仔細觀察著對方的衣甲和裝備,見大多雜亂無章,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不是馬穆魯克那樣的精銳。
這隊騎兵的成分很複雜,裝備也是五花八門。
短矛,錘矛,彎刀,直劍,複合弓...
風箏盾,圓盾。
金色劄甲,黑色的鱗甲,土黃色的布麵甲。
絕非馬穆魯克這種裝備和戰法都相當統一的精銳之師。
但這不代表他們就好對付了。
洛薩回頭看了一眼眾人,果然,這些身經百戰的庫爾德騎兵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
他們很清楚自己這支疲敝之師,很難與以逸待勞,數目還遠在他們之上的敵人相抗衡。
事情顯而易見,考克卜麾下的人,用獵鷹通知了這夥敵人來攔截他們。
隻是洛薩有些不明白。
為什麼在薩珊和阿尤布交界的這塊,多為牆頭草的邊疆地帶,還會有人冒著得罪薩拉丁的風險來截殺他們這支精銳隊伍?
投入與產出完全不成正比!
“聖火在上,我們是薩拉丁王麾下的騎兵,你們是什麼人?”
阿卜杜拉縱馬上前,洪亮的聲音在戈壁灘上回蕩。
對方的首領,一個穿著金色劄甲的男人,催動坐騎,緩緩走上前來。
他揚起馬鞭,怒斥道:
“果然是你們這群薩拉丁的走狗,這裡是萬王之王統治下的帝國領土,你們貿然越境,襲殺帝國總督,罪不容赦。若是把你們從考克卜那裡搶來的財物拿出來,或許我還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洛薩催馬上前,喊道:
“懦夫,你敢報出你的名號嗎?前方不遠處,就是薩伏丁大人親自駐守的伊爾比德,你敢對我們動手,薩伏丁大人是不會饒恕你的。”
洛薩完全放棄了逃跑的想法,因為一旦耗儘了坐騎的體力,整支騎兵隊就再也沒有反擊的能力了。
而且,這裡距離伊爾比德,起碼還有一百裡的距離。他們也並非真正的薩拉丁麾下。
但敵人的首領很顯然不知道這一點,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洛薩口中的“薩伏丁大人”是薩拉丁的侄子。
也是薩拉丁委任的敘利亞總督,前不久還向著埃德薩伯國曾經的領土進軍過,懾服了幾位突厥王公。
在這片地界,可謂聲名赫赫。
“這蹩腳的庫爾德語,你是法蘭克人吧,什麼時候薩拉丁的軍隊,輪得到一名馬穆魯克做主了?”
敵人首領滿臉輕蔑道。
法蘭克人其實是阿拉伯人對高盧,阿爾比恩,日耳曼人的統稱。
洛薩沒料到自己苦心練習的庫爾德語,竟一下子就被看出了蹩腳之處。
至於對方之所以把自己認作是馬穆魯克,是因為這時薩拉丁麾下的馬穆魯克,有相當一批都是被拐賣而來的法蘭克人。
尤其是窮人十字軍,他們身無長物,唯一的財富就是他們自己。
因此被盤踞於小亞細亞的突厥騎兵們劫掠後,往往變賣為奴,出售給薩珊,阿尤布,乃至北非的一些王公貴族。
洛薩不再說話,跟阿卜杜拉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對方拖延時間,便退回到了隊伍中。
一個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使自己都相信這個謊言。
洛薩此刻仿佛都把自己當成了薩伏丁的親信屬下,唯一目標就是拖延時間,好等待薩伏丁派出軍隊救援。
“閣下真的鐵了心想要與吾主為敵了嗎?”
阿卜杜拉抽出手中的那把大馬士革彎刀:“我們隻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就攻陷了考克卜的城堡,你覺得你們需要多長時間來解決我們?”
敵人首領眉頭深皺。
他張開手。
一聲清脆的鷹唳。
獵鷹從天而落,鋒利的爪子扣住他手臂上的皮甲。
阿卜杜拉火上澆油道:“我們總共才這麼點人,能帶走多少財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仍留在考克特的木堡中。”
“閣下如果是聰明人,就應該知道現在應該如何抉擇。”
“是對我們這支人數雖少,但難啃的骨頭下手,還是去吃真正肥美的鮮肉,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下一刻,庫爾德騎兵們紛紛抽出刀劍,騎矛,齊聲高呼了句庫爾德語。
絲毫沒有連日趕路的疲憊模樣。
一股悍勇之氣,令對麵的敵人不由為之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