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天抬頭看著眼前麵若冰霜的田灝,無法理解。明明是他得到了山骨龍血的恩惠,明明山骨龍都在他麵前逝去了,可他卻連一絲絲感激,一絲絲哀悼之意都沒有,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到的就隻有毫無溫度的冰冷。
“為什麼……你能夠無動於衷!”不知何處冒騰起來的怒火占據了張昊天的理智,讓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和田灝之間的實力的差距,龍文符已經握在手中。
“喉結火,口閉熱——”張昊天的符咒才念了一半邊曳然而止。
田灝隻是伸出手對空一抓,一隻虛化的金龍爪浮現,牢牢地將張昊天抓在爪中,張昊天根本無法動作,跟彆說是使用符咒了。同樣是龍血皿,可是兩人的實力之差卻有天地之遙。
田灝冷笑了出來:“喉結火?你想用來乾什麼?砸我嗎?你連進階的符術都不會多少還想攻擊我?你未免太天真了一些吧。”
“為什麼……你要將身上的血換成山骨前輩的血?”張昊天隻能田灝真的會告訴他這個答案。
“龍血皿,龍血皿,容納龍血的器皿用來裝龍血不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總有一天你也會希望自己變成這樣的。看到了嗎?擁有了龍血,我們就跟真正的龍靈一般,不需要道符就能施展龍靈的符術。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變得更為強大!才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你憑什麼換山骨前輩的血,因為你,山骨前輩他……”張昊天絕望地衝田灝嘶喊著,竭力得有些失聲。
“你是不是耳朵有些問題,山骨不是跟你說了麼,他根本熬不過今晚的。況且他巴不得將龍血給我,本來我就和他約好在他死去之日換取他的龍血,我可沒有強奪他的龍血。
“嘖嘖嘖,看看你這張怨恨我的臉,是不是很恨我,你有資格恨我嗎?我幫了你多少次?嗯?你就這樣對幫過你的人嗎?就算你恨我,你有實力打敗我嗎?”田灝儘情地嘲笑著張昊天,每嘲笑一次,張昊天臉上便會多上一絲怨毒。
“還真是讓人討厭的表情呢,不過比起你來,還是我更加討厭你哦,張昊天!這具肉體之下的靈魂是多麼的醜陋而無趣……”田灝笑著笑著,臉便變得向惡鬼一般猙獰惡毒。
張昊天能夠感覺到,田灝是真的在憎恨著他,真的恨不得要殺了他,無窮的殺意仿佛在時間的長河中發酵了數十年。
金龍爪大手一揮,將張昊天扔到了一邊,張昊天倒在了地上,猛烈的撞擊讓他一時間痛得動彈不得,但是身體實際上受的傷並不嚴重。
田灝揮散金龍爪,走下了山骨龍地,此時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了,那是他絕不會展露於人前的表情,並不是剛剛展露在張昊天麵前的那種猙獰,而是揮之不去的悲涼。
“永彆了,山骨。”
這一句告彆,便是田灝最後對山骨龍的告彆,沒有人知道田灝與山骨龍以前的故事,隻有田灝一個人會深深地埋藏於心中,世人所知的不過是無情的田灝而已。
痛覺漸漸地消失,蜷縮著身體慢慢地可以重新舒展,張昊天勉強著自己爬向山骨龍,他深知自己非常無力,能夠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少,他唯一能夠為山骨龍做的就隻有好好地跪在山骨龍永遠垂下的龍首下,一個人靜靜地默哀著。
張昊天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夜晚時間的流逝總是讓人無法察覺,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多了一個人站在了他的身邊。
“山骨果然走了……”鐘老滄桑的聲音在張昊天耳邊響起,今晚的他失去了一位能夠暢所欲談的忘年交。
“宗主?”張昊天抬頭望著鐘老,他沒有想到鐘老也會來到此處。
“昊天,你不必感到悲傷,沒有生命可以拒絕死亡,死亡也隻不過是道靈回歸大地的儀式罷了,道靈才是我們真正的生命,他們永生不息,山骨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留在我們身邊。”鐘老如此安慰張昊天。
“前輩逝去後,青城山不就沒有支撐了嗎?宗主不擔心嗎?前輩他數千年來一直支撐著青城山,我無法想象這數千年的時間究竟有多麼漫長,可前輩他卻真的經曆過那悠久的時間,他經曆了那麼久的時間,真的就甘願將自己的龍血拱手相讓嗎?我想不明白。”
“那就不必去想,昊天,你不過十一歲,沒有必要去想這些。那個換走龍血的人,本應就是我們長輩應該去應付的,還不用你一個孩子為我們擔憂。我們是為了你們的成長而去鋪路的人,而不是給你們留下麻煩的人。”鐘老勸慰最終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張昊天心裡好受了一些。
“宗主……”張昊天望著鐘老,心底不由地升起一絲感激。
“況且山骨他可不是什麼都沒有留給青城山,昊天,你看。”鐘老指向山骨龍的龍首,張昊天被淚水弄得有些朦朧的雙眼看到龍首下似乎有什麼在散發著模糊柔和的光。
鐘老讓張昊天站起身來,隨他走過去一看。跪的時間太長,張昊天雙腳有些麻了,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緩緩地跟著鐘老向著那團光走過去。
就在山骨龍的龍首旁邊,靜靜地睡著一條小龍,小龍沒有肉身,隻有一身白骨,看上去卻反倒充滿生機,他的全身都散發出讓人覺得溫柔的白光。
“宗主,這是……”張昊天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這便是山骨給青城遺留之物,昊天。這小骨龍並非龍靈,而是山骨龍滿布道靈的身骨靈化而生的妖靈。”
“他是妖靈?”張昊天實在難以置信,他生在滅妖世家,卻因老師教導而不信滅妖之道,此刻見到新生妖靈,更是為此等玄妙之事而歡欣。
“妖靈的誕生可謂是世間最為奇妙之事,若不是三水同我說過,我恐怕對此靈妙仍舊不知。”鐘老感歎。
“是老師告訴宗主的嗎?”張昊天睜大眼睛問。
鐘老回以微笑:“三水是我帶出來的學生,後來他因故進了雪城雪花派修習符器之道,之後遇到生命中最為重要之人才讓他洞悉了妖靈之秘。是三水讓青城知悉對妖靈的誤解,我想,那個孩子希望的是讓整個道界都重新認識妖靈吧。”
“我能夠幫上老師的忙?”張昊天聽到此處,欲為張水做些什麼,可他卻沒有信心能夠做到。
“昊天,你告訴我,你姓什麼?”
聽到鐘老的話,張昊天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向鐘老回以一笑。
青城山下,冥王森在夜色下更顯的幽暗,田灝停在冥王森的空區中,麵前掛在樹上的木牌被風吹動,發出吱呀的聲音,木牌上麵寫著“非冥王森生存賽時間青城弟子禁入,藍階琴通以下符術師禁入。”
田灝對於牌子上寫的內容並不在意,而是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上懸浮在半空中的青城山,巨大的青城山遮蔽了半片夜空,若不是有山骨龍作為青城山骨,那青城山又何來道界第一山之名。
那仿佛是因為山骨龍逝去而降下的雨水浸濕了田灝全身,天空中的雲層還帶著泛泛的金光,偶爾會有幾束閃電點亮雲層,可能夠聽到的雷聲卻像被雲層蒙住,十分低沉。
“山骨隕,骨妖誕。”望著青城山的田灝喃喃道,此刻他的臉上看不出剛剛在山骨龍地時的瘋狂,反倒一臉迷茫不知自己是錯是對。
“我應承你們的,一定會去做,但你們就一定是對的嗎?”
田灝轉身向著冥王森走過去,低聲吟詠著龍文符咒:“四方壤,皆附道靈,無龍心不達之土,吾選之地,明譚城兒家!”
話語剛落,田灝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瞬息之間,田灝便出現在遙遠的東域明譚城的兒家大院中,單憑自身便能在瞬息之間來往如此遙遠兩地的生物,恐怕就隻有剩下仍舊活著的龍靈和田灝一人可以做到了。
田灝落下的地方便是兒家中兒燕閨房前的院子,回到這裡田灝明顯覺得自己放鬆了許多,不像剛剛那般壓抑,這裡說不定是唯一可以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他向兒燕的房間望過去,發現兒燕閨房的燈仍舊亮著,田灝笑著搖頭:“這丫頭還沒有睡嗎?要是被她爹看到可少不了一頓罵。”
說罷,田灝走向了兒燕的閨房,停在了她房間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門:“兒燕,灝灝回來看你了。”
“灝灝!”兒燕開門的速度可把田灝嚇了一跳,仿佛她每個晚上都一直在等著似的。
一把抱住田灝的兒燕雙手扣得緊緊的,似乎一刻都不想鬆開田灝。
“好啦好啦,你抱那麼緊,灝灝會很痛的。”等兒燕抱夠,一臉歡喜地笑出來後,田灝便讓她鬆開手。
田灝抓住兒燕雙手蹲下來,望著眼前兒燕,兒燕興奮之後顯得有些委屈,剛剛的笑顏又收斂起來,似乎是在和田灝鬨彆扭:“灝灝這一個多月都到哪裡去了?都沒有人陪燕兒玩,爹爹罵我的時候都沒有人替我說話了。”
“灝灝呢,和第一次見到燕兒的時候一樣,都迷路了,為了找到回來的路,灝灝我就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所以才讓燕兒你等了那麼久。”
“那灝灝以後還會迷路嗎?”
田灝搖搖頭,笑得很溫暖:“不會了,我就呆在兒家那也不去,陪著燕兒玩,好不好。”
“好!”兒燕興奮了一小下之後馬上又耷拉下去,“可是爹爹讓燕兒以後好好修煉八符之術,不能去玩了,還讓我以後去參加獸靈塔大會,可是燕兒不想練符術,也不想到那個塔裡麵去。”
看著兒燕委屈的小臉,田灝覺得自己也有些難受,他望向了兒燕心臟所在的位置,一想到那裡有著一個隻有死亡才能剝離的咒印刻印在上麵,便感到一陣心痛。
田灝沒有讓自己的心痛表現在臉上,讓兒燕看到的仍是那個暖心的笑容,這樣的笑容他可能隻對兒燕展露過:“就算是要修煉符術也沒有關係的,我會好好地陪著燕兒修煉符術的,怎樣?”
“真的一直陪著我修煉術?”聽到田灝這句話,兒燕看起來心情好了些了。
“嗯,我保證會一直陪著你的。”
田灝許下了這樣的承諾,儘管他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年的時間可以陪在兒燕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