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侯不是一個好操控的男人。
秦微舒嫁給溫侯十數年,深知自家夫君掌軍多年自然不是易與之人,但他常年不在京城,求的就是一個家宅平安,知道續弦繼母難當,也十分體恤秦微舒,便是略有不合,都點到為止即可。
可一旦涉及兒女之事,他卻不讓分毫,溫雲沐那弦外之音,他聽得都明白,明麵上說的是自己屋裡,可意思卻說秦微舒刻薄了趙姨娘母女。
秦微舒心中氣惱之極,麵上卻做嬌弱愧疚之色,退後一步正要跪,就被溫侯扶住了,“院子裡都有人看著,你跪了我,彆平白地讓人覺得你我不合,我知你事忙,家大業大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但過幾日我便要去秋巡,不在京中,兒女之事,夫人務必要放在心上。”
秦微舒略略擦下眼角熱淚,“得侯爺體恤,微舒也不覺得冤屈了,此事本是沐姐兒疏於往趙姨娘院裡去,是以才不知情的,倒不是我薄待她們娘倆。”
“哦?是出了什麼事?”
“十來天前雲秀那邊是報了兩個病死的,這幾日正在采買,畢竟雲秀和趙姨娘精通醫術的,她們的丫鬟婆子也需得識字,可識字的多都是些壞了事的前官眷,采買甄彆需要時間,不過這下好了,有唐王殿下送的這批女使頂上,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病死?”
“嗯,家宅事多,病死一兩個也是有的。”
溫侯不再追問,隻道:“辛苦夫人。”
“都是應該做的。”
秦微舒和溫侯並排走著,挽了他的胳膊,心事翻騰不止,唐王什麼時候不好送禮,偏偏就今日送,什麼東西不好送,偏偏就送來人?
自家夫君麵上不提,心裡自然是清楚的,兒子女兒連帶著一個外人攛掇起事,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不信這個繼母?
一個溫雲秀,也配成為棋子?橫豎早晚都是要收拾的,既然如此,晚收拾,不如早收拾!秦氏默默想。
“夫人。”一屋子丫鬟婆子伺候著溫侯梳洗出門之後,馮媽媽將人打發乾淨,過來稟事,“之前拉出去的那個,出斑了。”
秦微舒停了手中的事望過來,見她不做聲,馮媽媽繼續道:“老奴找了個遊醫去勘察過,那遊醫一口咬定說人是毒死的,舌下、手指都有毒斑,便是去了衙門,他也敢做證。”
“那就是無誤了?”
“夫人放心,一點破綻也無。”
這毒藥也是厲害——秦微舒的手指繞著茶盞口打轉,心中有些得意,這娘倆仗著會些醫術,又謹慎,總難下手,派去的那些人也不中用,本以為再沒機會了,誰承想還有這麼個厲害東西!
“那遊醫呢?”
遊醫?馮媽媽愣一下。
秦微舒頓時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盞一跳,最終還是翻傾了。
“你老糊塗了嗎?難道是把人放了?”
“沒有沒有,就怕夫人還有什麼用處,所以找了個由頭把人留了下來。”馮媽媽忙辯解著。
“不要留活口。”秦微舒抬眼,有些不耐煩,“做了多少年事了,這麼點小事還需要我囑咐你?”
可是——馮媽媽不解:“去了衙門難道不需要人做個見證嗎?”
“做什麼見證?衙門有的是仵作來查,多一個人知道就多生一樁事端,既然是遊醫,搖鈴天下,在哪座荒山上跌死了,也正常吧?”秦微舒一字一頓,“找手腳乾淨的人去乾。”
“是,夫人。”
馮媽媽走了,秦微舒站起來把瓶子裡的花摘出兩支去,自家女兒過於熱烈,乾什麼事都要滿溢出來,就連插花都插出鑼鼓喧天的架勢,熱鬨得讓人心煩。
小女孩家,真是隻看得到情情愛愛這點小心思。
若不是為了更大的圖謀,衛彥這種朝三暮四的兒郎,她可看不上,不過話說回來,過日子嘛,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像溫侯這樣的倒是少。
好是好,就是誰也不愛。
“娘親。”
溫雲婉從外間探出個頭來,見秦微舒滿臉喜氣,這才靠過來撒嬌,“娘親,你能不能彆讓溫雲秀去家塾了?”
“又怎麼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和溫雲沐在一起,勾搭殿下和衛三郎的模樣!”溫雲婉搖著秦微舒的胳膊。
秦微舒笑著把自己女兒推到小桌旁,在四色點心盒裡摘出一粒話梅蜜餞來,“前幾日吵著要吃話梅蜜餞,我讓人做了些,嘗嘗對不對胃口。”
話梅蜜餞又什麼好吃?又酸又齁甜,若不是為了衛三郎,誰稀罕吃這種東西?溫雲婉撚著蜜餞看了兩眼,又放下了,隻來央秦微舒,“娘親——”
“看來你愛吃的也不是話梅蜜餞,不過是想跟那兩個一爭長短罷了,是為了衛彥吧?”
葉垂雲與那倆兄妹從小一起長大,親得如同手足,孩子之間也就早早劃了陣營,何況人家是皇子,溫雲婉知道自己高攀不起,看來看去也就隻剩衛彥這個外男了。
“你自己搞不定,就來喊娘親幫忙,溫雲秀有什麼?也配同你爭?”秦微舒挑眉,自家女兒竟然是爛泥糊不上牆的,溫雲沐也倒罷了,是個嫡長女,還有同溫雲婉有一較高下的資格,可現如今如臨大敵的對象,居然是一個小小庶女?
“娘親!”
“你且安分些,過幾日,自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娘親,你打算做什麼?”溫雲婉一下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問。
“不做什麼,盧家長子盧家安過陣子要來家塾讀書了,既然雲秀這麼想給人做妾,給衛三郎是做妾,給盧家的一樣是做妾,一個庶女,還能由著她定?”
“娘親。”溫雲婉靠在秦微舒肩膀上,嬌憨笑道:“我聽聞盧家那位公子與他夫人非常恩愛,定是不肯納妾的,但我們侯府也不會放過他,與其爭來爭去隻用來對付五妹妹,那豈不是大材小用了?若是他與我那二姐姐看對了眼,他怎麼辦?總不能納二姐姐做妾吧?”
“自是不能,侯府的嫡長女,怎麼可能嫁給他盧家做妾?”秦微舒捏捏溫雲婉的下巴,“平日憨憨的,今天還算出了個不錯的主意!”
“那二姐姐怎麼辦?顏麵儘失去投河?還是說我們逼著盧家休妻,盧家真休妻了,盧公子會不會恨死二姐姐?”溫雲婉笑起來,天真得仿佛不諳世事,“娘親,是投河死了痛快,還是給人家做正頭娘子痛快啊?”
“那自然是給人做正頭娘子痛快啊,畢竟——要風光幾十年呢!”
“娘親,你會這麼做的吧?”
秦微舒點點花瓶,“君臣佐使,你差了一支君,去選一支來,好好選,好好看,好好學。”
“是,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