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他們口中那個夫子?”
“應該是吧。”程衡靦腆的笑笑,掩飾下自己的尷尬。轉過身去又拎起手邊的書卷遞給前者,“既然這麼巧,認識一下,我叫程衡,學戲曲編導的。”
說到這裡,程衡也覺得自己混得有些落魄。做編導沒辦法帶著同學們據理力爭,把該要的錢要回來,成了個夫子,還要被人家說自己離經叛道。
“不是說你還能說誰?”管殷接過眼前人遞過來的書卷,歎了口氣,隻覺得這人實在是有點小孩子氣:“除了你以外,又還有誰會給學生們講《西廂記》?”
“你好,管殷,實習初中曆史老師。”粗略的掃了一眼書卷上的文字,管殷伸出右手和程衡握了握手。
“給他們講西廂,難道不怕在會被人告到官府去?”管殷可不覺得這些做編導的學了戲曲史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有多大風險,“你難道就不怕死在這裡也回不去麼?”
岸本笑嗬嗬的程衡聽見這句話,整個人的身子往旁邊錯了三步,靠在不大的書桌上,極力用不屑掩飾自己的頹唐。
繼而,就隻剩下回避。
“要是活著也回不去呢?”在管殷的耐心就要逼著她主動開口的之前,程衡就像是看出了老師心思的學生,張口時依舊在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就算是死了,做一番驚天動地的誰事業也不錯。”
管殷很想提醒這個“傻孩子”,有一句話叫做“出師未捷身先死”。可似乎這個時候再戳破一個本就脆弱的人,也有些不道德。
“那你呢?你在做什麼?”程衡把話題甩了回來,“我倒是上無老,下無小,除了教學生,沒的什麼好擔心暴露。”
自己不戳對方心窩子,沒想到反而被戳了一遭,管殷覺得自己現在如果可以發個表情包,那一定是嘴角吐下一道血痕那種……
“實不相瞞,我現在做的工作應該算得上是古時候的編劇,可是我確實是編不出來。”或許遇到程衡就是為了解決自己這件事,管殷知道遲則生變的道理,決定開門見山的把自己的情況說給程衡聽。
“和你不一樣,我現在是個……有老婆的人。”
程衡借著前者說話的功夫,本身給自己伺候了半杯茶,又倒了半杯端在手裡,正要遞給管殷。
“噗!”一口茶噴了出來,程衡趕緊伸直了手臂,把手上的杯子拿遠了些。
“你說什麼?”
短暫的震驚過後,程衡八卦的心思終於占據了上風。把手裡的水倒在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女穿男?”
收獲了麵前人一個白眼之後,程衡收起了自己吃瓜的心思,說話也正經了些:“嘗嘗這茶,學生家長送的,說是他們家就是賣茶的。”
“哦。”
眼看管殷又不是很高興的樣子,程衡緊接著解釋了一句:“民風就重視教育,也不是我想收。”
傳道受業解惑的夫子,在古時候和現在的老師還不是一個概念,管殷並沒有揪著這件事和程衡講什麼道理。
接過程衡遞過來的杯子,一股蘭香幽幽的順著毛孔鑽進肌膚,管殷挑了挑眉,把茶水喝了下去。
“所以她是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程衡終於說了一句在正題上的話。
“可能知道。”
“原身也是個女的?”
“對,而且看起來她們之間是有故事的。”
一個編劇給自己推理一下劇情也是不錯的。其實管殷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怎麼把那個雜劇寫下去,免得還不上錢餓死。
“不會是……”
“不是。”管殷覺得自己真的會被這些做文字工作人的腦洞無語住。斬釘截鐵的否認了程衡之後,管殷繼續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下去,“原身家裡似乎是被陷害的,流落教坊之後,靠著這些文字工作生活。”
寫文章的穿越成教書的,教書的穿越成寫文章的,都是拿知識改變社會的工作,可是二者哪個也不像是旁人以為的那麼容易。
“那你寫的出來麼?”
“寫不出來。”管殷知道程衡沒有嘲弄自己的意思,靠在桌子上坐下來,“可是原身不知道為什麼,已經收了錢,如今我也找不到哪裡……她的傷寒似乎還是因為落水。”
轉過頭來看著正沉思著什麼的程衡,管殷的語調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覺得,這件事恐怕也和這錢有關係。”
“那應該包有的。”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管殷也不知道該說麵前這個人是心態太好,還是太沒心沒肺了些:“你這樣教書,就不怕出事情麼?”
“他們尊師重道,是不會輕易把我怎麼樣的。”
“講些四書五經,你也不是不會吧?”麵前的程衡就是嘴硬,管殷早就看出前者也不是有恃無恐,“你怎麼好把私貨夾帶的那麼明顯?”
四書五經也可以講講“忠君”是忠於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可以說說讀聖賢書不是為了聖賢,聖賢之所以成為聖賢,是因為什麼……
“總之,你不要嘗試用一己之力改變曆史進程。”作為曆史專業的管殷知道這件事有多難,也知道在生產力不匹配的前提條件下,或許對於老百姓而言,反而會帶來滅頂之災。
“社會曆史進程有自己的必然。”
“那你知不知道我們做文藝工作的,就是要發現社會的問題,給社會前進設想一個可能?”一股火藥味不知在什麼時候蔓延開了。
或許是因為管殷看了幾千年的沉浮,已經倒頭沉淪在那些“不可變”裡,兒程衡又恰恰帶了些文藝青年的亢奮,兩個人愈發的開始有些話不投機起來。
“你知道那些孩子說了什麼,才逼得我不得不講一講這些明擺著可能害死我自己的東西麼?”
“就算是這個世界和我可能沒有什麼關係……算了,人各有誌。”
管殷很想解釋自己並不是否認程衡的做法。可後者似乎已經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我可能不會做一個老師,可我想老師也不是單純的護著一群孩子不受傷害就好。”
“可你想過這些思維改變不了社會的時候,反而會害死他們麼?”
原本氣勢洶洶的程衡也沉默了。
門外雷聲“轟隆隆”的響起來,程衡的嘟囔也被蓋了過去,管殷嘗試了幾次,依舊聽不清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