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米伽零說到做到,當場就送這位房客“離開”了。
一聲慘叫過後,剛剛還活生生的房客,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歐米伽零看著腳下的屍體,愣了許久。
頭皮之下,就是頭骨,好像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酒店的自潔功能很快把這具屍體清理了個乾乾淨淨,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
他對著空空如也的地麵,輕輕念道。
作為一個服務生,在沒有判定房客影響酒店運行的情況下殺死房客,本就是一件極其出格的事情,歐米伽零也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然而,酒店裡不合理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第二天一早,宴會照常開始,沒有懲罰,其他房客也沒有發現宴會廳裡缺了一位,一樣歌舞升平,蹦蹦跳跳……
歐米伽零已經有些麻木了,他走到一位房客身旁,對房客問道:
“你還記得之前宴會裡經常和你一起玩的那一位嗎?”
“記得,它不見了,是去其他層了嗎?”
“不……”歐米伽零猶豫了一會兒,平靜地說道:“它被我乾掉了。”
“乾掉了?”
“嗯,我把它的頭皮給撕了,然後它就死了。”
“哈哈,歐米伽零,你可真會開玩笑。”
……
他做出了這麼出格的事情,為什麼大家都不覺得奇怪呢?
歐米伽零站在宴會廳的角落,看著那如期舉辦的宴會,突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都並不真實。
自從來到宴會廳之後,他一向兢兢業業,努力地辦好每一場宴會,儘心儘力地服務好每一位房客,結果到頭來,這似乎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就算他主觀上不這麼做,酒店也會讓一切走向“正軌”,用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規矩約束著宴會廳的運轉。
這裡的房客,認知是被修改過的,這裡的環境,是被定義好的,這裡的宴會……
歐米伽零突然看了看自己的手,瞪大了眼睛,他又意識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是怎麼舉辦宴會的?”
他好像根本沒有參與宴會的準備,好像又在某種程度上“參與”了。
“我昨天不是去綁架房客了嗎?我是怎麼準備宴會的?”
之前的那些宴會也一樣,那些宴會的主題好像是在他的腦子裡憑空出現的,宴會上的食物、場景布置、活動流程……好像他從來都沒有準備過。
歐米伽零不記得自己有親手把食物端到桌上過。
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布置過場景。
那些活動的流程,似乎是到了時間之後,自動就“進行”了。
而之前那些他特意舉辦的“中途停止”的宴會,還有“不舉辦”的宴會,還有“中途關燈”的宴會,實際上也是一種主題宴會,這些想法在他的腦子裡生成之後,宴會廳就自動按照他的想法,舉辦了這些主題的宴會。
“我之前到底在努力些什麼?”
“我真的在兢兢業業嗎?”
“還是說,我和那些‘房客’一樣,這裡隻是需要一位‘服務生’,隻需要他來扮演這個‘服務生’的身份,其他的都不要他管呢?”
歐米伽零突然感覺一種莫大的恐怖從心中升起。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覺醒”的,結果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身份”也有這麼大的不合理之處。
“覺醒,但沒覺醒完全?”
“或者……我的覺醒也是某個宴會的主題?”
“服務生覺醒宴會?”
“服務生屠殺房客宴會?”
“到底是我在扮演一個覺醒的服務生,還是我真的覺醒了,真的意識到了問題?”
歐米伽零抱著自己的腦袋,看著宴會廳中閃爍的燈光,有些眩暈。
燈光忽明忽暗,變成了一串串代碼,鑽進了他的身體,他的意識在“真實”與“虛假”中交替,就像那一個個“1”和“0”,酒店裡發生的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重現,從他開始培訓以來,直到現在。
他的努力、他的敬業、他的懷疑、他的迷茫……統統都化作了一串串代碼,在燈光之中穿梭,有些穿過房客的身體,有些越過宴會廳的牆壁飛到虛空之外,有的變成食物被吃進身體,有的變成他身上從未換過的侍者服……
“我是,歐米伽零,酒店的服務生……”
“培訓之後,就來到了酒店……”
“我的工作是,舉辦宴會,維持酒店的正常運行,直到……”
“直到……”
他再一次對自己發起了哲學三問。
可自己的回答,卻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他到底是歐米伽零,還是其他的什麼?
歐米伽零渾渾噩噩地邁起腳步,走進了宴會之中。
那些房客擺動著奇怪的姿勢從他身邊晃過,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彰顯著宴會的熱鬨,精致的食物是為每一位房客精心準備的,他在這工作了這麼久,都不知道這些食物到底是哪來的。
歐米伽零拿起一塊餅,放在手裡緩緩捏碎。
這是一種香草製作成的餅,有很多吃素食的房客喜歡吃這種餅,味道很香,酥酥脆脆的,每一次宴會都會準備很多。
餅渣緩緩落下,他又愣住了。
他明明從來沒有親手做過這種餅,但卻知道這種餅的做法,也知道是提供給哪些房客的。
之前他還頭頭是道地與房客介紹過,就好像真的是他親手準備的一樣。
“為什麼我會知道?”
“培訓裡也沒有教過啊……”
歐米伽零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那所剩無幾的餅渣也徹底落地,他看著滿桌“熟悉”的食物,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這場宴會的主題,叫作——迷茫的我。”
他儼然已成為了宴會的主角,成為了早就布置在場景中的“物件”,他和那放在桌子上的香草餅,從本質上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彆。
宴會會按照正常的“流程”持續下去,直到……結束?
“不,不會結束的。”
歐米伽零知道,今天的宴會結束了,明天的宴會又會開始,循環往複,永不停息……
他的迷茫也會隨著宴會一直舉辦下去。
除非——
他離開宴會廳、離開酒店,離開這虛構的世界。
去到“宴會”之外,用旁觀的目光,親自審視這場“宴會”,他才能知道真相。
隻有這樣,他的迷茫才會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