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的可能性不大,天府是個很謹慎的人,他知道一旦通道被發現,特務處勢必會進行大規模的摸排,船隻來源就是很好的方向。
那船隻能是他自己的,可船隻不是小物件,天府不使用時將它放在哪,總不能帶回自己的家中,那樣傻子也知道這裡麵有問題了。
偽裝後藏在河邊?
在野外的河流邊這麼做問題不大,可這裡不是荒郊野外,這是人口稠密的金陵,沿河都是居民區,船隻藏在河邊隻會有兩個結果。
被人發現,或者被人偷走。
再看天府這麼熟練的進出閔蘋的住所,就說明他早有計劃,那麼船隻必然也是提前準備好的,藏了這麼久,船隻為什麼沒被發現。
“啪。”
左重打死停在胳膊上的一隻蚊子,看著對岸珠江路上的微弱燈光,很自然想到了兩種可能,要麼是這艘船體積小,要麼是重量輕。
這事很好理解,體積小,藏起來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主意;重量請,方便轉移到比較偏僻的地方隱藏,等需要使用時再拖到河邊。
又或者這兩點皆有,既好隱藏又好移動,有這樣的水上交通工具嗎,有,比如金陵周圍鄉村摘菱角的農婦,就是用木盆作為船隻。
這種木盆平時可以洗澡,需要時又是生產工具,一個成年女性可以輕鬆的扛著它走街串巷,這點重量對於一個職業特務更加輕鬆。
不過這玩意可不好操控,就算是老手也會經常翻覆,同時它的漂浮更多是靠菱角等水草在支撐,在空曠水麵上很容易翻個底朝天。
天府使用這種工具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一個醫生,扛著一個大澡盆招搖過市,這是怕彆人不懷疑嗎,潛伏人員應當儘量低調。
那會是什麼呢。
左重回憶著各種輕巧船隻,很快就想到一個東西,那就是可充放氣的橡皮艇,隻有這玩意才同時符合體積小、重量輕這兩個特點。
自從十九世紀前半葉出現了硫化橡膠技術,就有無數探險家、發明家想利用橡膠製作船隻,其中英國在這方麵進行了大量的實驗。
根據左重得到的相關情報,帶英的腦洞還是很大的,比如用於極地探險的鬥篷橡皮艇,原料是塗抹了一些橡膠的織物,非常輕巧。
充氣之前鬥篷船可以作為防雨蓬使用,充氣之後變成單人充氣船,風箱僅僅有一個手提箱大小,手杖加上葉片就變成了劃船的槳。
這麼多年發展下來,加上上次大戰帶來的科技大爆炸,甚至出現了放在背包裡的雙人船,雖然還比不了後世,但足夠天府使用了。
(圖在彩蛋,非杜撰。)
這條小河又不是大西洋,何況上個世紀就有四個人劃著橡皮艇橫渡了大西洋,成功的從紐約到達了英國,從技術上說不存在問題。
並且任何技術都是最先運用在軍事上,作為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情報戰場同樣是各種新技術的試驗場,日本人有橡皮艇不奇怪。
如果左重沒記錯,未來日本在侵略戰爭中就靠這東西在河網密布的江南地區如入無人之境,抓到天府後,倒是可以拿來參考參考。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點可以推導出另一件事,天府應該有一輛汽車,來源暫時未知,汽車跟船不一樣,借用沒有那麼顯眼和突兀。
他做出這個判斷的原因也很簡單,首先對方不可能從很遠的地方劃著橡皮艇到這裡,距離越長,時間越長,被發現的幾率就越大。
對方也不可能從很近的地方下水,天府建立秘密通道的目的為了躲避可能的監視,他要是在對岸下水,這個通道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他需要從將橡皮艇從某個地方運到合適的位置,坐黃包車會有證人,自行車不一定能承載的動橡皮艇,最有可能的就是汽車。
左重仰起頭喝了一口帶著醋味的涼水,坐在木樁上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不過除了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外,什麼都沒有聽見。
天府應該已經撤離了,想來也是,他最多在事前多做些偵查,完成甄彆後沒必要逗留太長時間,除非是確認有問題準備守株待兔。
左重借著朦朧的月光觀察起棧橋,這是一座簡易棧橋,做法是在水中打入兩排木樁,中間搭上木板,橋麵和水麵之間有一定距離。
這也就是風平浪靜的內河,要是放在風浪較大的外河,一陣大風就能把它掀翻,可就是這座不起眼的小棧橋,造成了巨大的隱患。
假如閔蘋沒有騙過天府,那留給情報科的隻會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就算閔蘋有機會呼救又能怎麼樣,天府敢出現必然就有準備。
萬幸,事情沒到那步。
左重單手撐著膝蓋站起來在橋上走了走,橋體頓時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他在棧橋儘頭停住了步子,然後微微低頭向腳下看去。
沒有任何水跡或者痕跡。
看來天府登岸和撤離時非常小心,或者撤離時做了清理工作,這就有點難辦了,他之前想的那些都是推測,缺少支撐推測的證據。
沒有確鑿的證據,就不能百分百確定這條秘密通道究竟在哪,不能確定這條通道在哪,就代表著閔蘋隨時都有可能麵臨生命危險。
總不能讓人貼身保護她,那樣還不如舉個牌子告訴所有人,有個日本間諜被特務處策反了,到時候天府縮回去,再想找到就難了。
想了好一會。
左重將目光停在了破破爛爛的橋麵上,並輕輕踩了踩空懸的木板,人的痕跡查不到,那就查船的痕跡,沒人能違反物質交換定律。
天府去見閔蘋,橡皮艇不可能隨身帶著,最有可能的就是扣在棧橋上,船體和木樁摩擦會不會留下痕跡,淤泥會不會有剮蹭痕跡。
這些都有可能,不過現在肯定沒辦法勘察現場,至少要等到天亮才好派人秘密過來搜尋,還要防止日諜在周圍窺視,這事不容易。
最好從其他方麵找出橡皮艇存在的證據,該從哪入手,以天府表現出的狡猾,恐怕不會留下太多的證據,除非是無法清除的痕跡。
無法清除的痕跡。
左重若有所思,痕跡簡單點說指事物經過後,可察覺的形影或印跡,比如走路的痕跡,比如航船的航跡,這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的。
除此之外,還有肉眼不可見的痕跡,比如聲音、電波,它們需要他人和其他載體才能得以呈現,那有沒有獨立存在的不可見痕跡。
有,氣味。
嗅覺的原理是微小的顆粒選擇性地堵住嗅覺感官末梢的小孔的神經感受,這種微小的顆粒在正常情況下無法看到,卻又真實存在。
天府在不能破壞現場環境的前提條件下,怎麼清除氣味,拿把扇子站那對空氣使勁?不過這麼一想的話,對方乘船好像另有目的。
他是不是想用這種辦法躲避警犬的追蹤,跟民國警犬事業剛剛起步不同,日本人對於警犬的培育開始的很早,最早始於大戰期間。
天府能想到用水流阻斷氣味的追蹤,說明日諜已經在進行這一方麵的訓練,民國和日本的實力差距真是全方位的,由此可見一斑。
想到這,左重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裝作不勝酒力坐到了地上,接著直接躺了下去,棧橋跨水的那部分不到兩米,正好夠他躺平。
枕著冰涼堅硬的木頭,他抽了抽鼻子,在爛泥味、腐木味之外,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斥著他的鼻腔,類似輪胎摩擦後的味道。
確切說是橡膠塗料的氣味,他曾在防毒麵具上聞到過,這讓左重心中大定,與自己的推測一樣,天府就是用橡皮艇接近的堂子巷。
秘密通道可以確定了。
那麼現在可以確定兩件事,一是對方擁有或者可以借到汽車,二是對方確實是通過河流接近閔蘋的住所,這兩條線索非常有價值。
金陵的汽車保有量不算少,絕大部分是黨政軍機關用車,公家的汽車肯定有借用記錄,而私人汽車的數量有限,也容易進行調查。
隻要找到今晚的目擊證人,確認車型、車的顏色、車牌,就可以對金陵的汽車摸排,尋找天府又多了一條線索,而且是直接線索。
至於利用河流作為通道,這個方法聽上去確實不錯,但是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那就是在哪上下岸,否則被人發現就是做無用功。
堂子巷的這條小河往西通向中山路,往東穿過市區,從安全性上說天府不會從東麵下水,那裡是鬨市區,就算現在也有不少行人。
萬一有個好奇心過重的人,看到天府大半夜劃船報了警,他該怎麼跟警署的人解釋,難道說釣魚嗎,天府不會做這麼沒把握的事。
隻有往西。
左重慢慢起身用餘光瞄向中山路方向,那裡矗立著一座大橋,過了這座橋就出了城區,兩岸的住戶慢慢變少,非常方便天府行動。
得沿著西邊的河岸找一找,尋找橡皮艇下水的現場,以及可能的目擊證人,左重當即眯了眯眼睛,提溜著酒瓶轉身向監視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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