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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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貞娘子看似雲淡風輕地在心裡發了會兒瘋。

又是想提桶跑路的一天!

阮仁燧也在心裡淒厲地慘叫。

不要作了啊阿娘,求你了!

費尚儀還能提桶跑路,我想跑都沒得跑啊!

大尚宮就是在這時候過來的。

宮廷裡有六局二十四司,而本朝六局當中,又以尚宮局為首,是以六局的最高長官雖然是平級,但實際上卻是以尚宮為首的。

而大尚宮,是嘉貞娘子的前輩和上司,也是內廷女官當中品階最高的那一個。

正三品,官階與政事堂的宰相們齊平。

這是聖上特設的一個職位。

阮仁燧成年的時候,大尚宮已經故去,聖上沒有再設置新的大尚宮,是以許多人對她缺乏認知,但當時間退回到他剛出生的時候,任何想在宮廷、乃至於在前朝有所建設的人,都無法忽視大尚宮的影響力。

大尚宮姓萬,名裡,取字鵬程。

天後攝政時,宮廷裡發生過一樁秘案,事情的起因和經過都已經被模糊,隻知道最後的結果——聖上的乳母許氏被天後賜死,許氏的夫家也被族誅。

依據本朝內庭的規矩,乳母在皇嗣滿三歲之後就應該離宮,可實際上,那時候聖上已經九歲了。

先前與許氏一起哺育聖上的另一名乳母早已經被遣返歸家,許氏卻被留下了。

換言之,對於那時候還年幼的聖上來說,許氏是很親近的人。

而天子的親近,本身就意味著權力。

下令處死許氏、族誅其夫家的,又是彼時正在攝政的天後……

其中的幽微之處,實在值得思忖。

也就是在許氏被殺之後,天後對天下各州郡明發公文,選揀才學出眾、性情穩妥之人為內庭女官,教導陪伴聖上起居,這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從帝國的核心神都,迅速飛遍了地方各州郡。

常言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可是去做天子的侍從女官!

超乎許多人預料的是,最終在幾名入選女子當中拔得頭籌的,居然是萬裡!

往神都來參選的女子很多,有經學大家,有書香門第在家侍奉寡母、中年未嫁的孝女,有長袖善舞的寡居貴族,也有身負特長的奇女子……

萬裡跟她們有一個地方不一樣,這點不一樣讓她備受詬病——她的出身其實很好,夫家也算顯赫,乃是地方名門,彼時膝下又有親生兒子,從表麵上來看,她缺乏一點必須要入京去參選的動力……

尤其她的丈夫也不讚同此事,而她為了上京,幾乎與丈夫決裂。

當時神都城內也有一些非議,拋夫棄子的女人,德行上先天就有缺憾,怎麼能侍奉和教導天子呢!

可出乎預料的是,她中選了。

阮仁燧其實也曾經很認真地考慮過整件事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大尚宮一定是一個聰明絕頂的狠角色……

能被當時的天後選中,就已經很厲害了,此後還能成為聖上的心腹,這就更厲害了!

因為大尚宮進宮的時候,其實早就已經錯過了融入到年幼天子內心裡的時機。

尤其年幼的天子剛剛經曆了親近的乳母被母親下令處死的變故,而她又是母親選進宮裡來的人。

可大尚宮卻能夠成為聖上的心腹,甚至於在聖上親政之後獲得等同於宰相的官階——要說這一位是善茬,怕也沒人敢信吧?

在聖上的後宮裡待了快兩年的德妃比他更明白大尚宮的分量,朱皇後來的時候她拿喬不肯起身,這會兒見了大尚宮,倒是真的打算強撐著要坐起來了。

大尚宮年紀在四十歲上下,出乎許多人預料的是個看起來極為溫柔的女子。

她趕忙攔住德妃,請她躺下:“怎麼敢讓您這麼對待我呢!”

又說起過來的目的:“聖上在跟政事堂的宰相們議事,一時難以脫身,又掛心娘娘,便叫我來瞧瞧小殿下。”

德妃略微有些失落,但也不至於到難過的程度,生了兒子,總歸是高興的。

又叫人把皇子抱得近一些:“讓大尚宮看看,回去好告訴陛下。”

乳母們小心地抱著孩子近前,大尚宮微微彎腰,端詳幾眼,笑道:“小殿下豐盈,是有福之人的麵相啊……”

德妃一邊聽,一邊不受控製地翹起了嘴角。

等到聖上過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這時候他還很年輕,看起來是個溫和俊美的青年,隻是眉宇間的氣度卻與阮仁燧記憶當中並沒有什麼不同。

夏侯夫人領著宮人們跟聖上請了安,而後便默契地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產房裡的一家三口。

阮仁燧生無可戀地被裹在繈褓裡,麵無表情地聽他阿耶和阿娘說話。

其實主要是他阿娘在說。

先說生孩子疼死了,感覺骨頭都要裂開了,疼了好久好久,你怎麼一直不來?

又嘟囔著說孩子一點都不好看,紅紅的,像隻醜醜的小猴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

阮仁燧:“……”

最後,又獻寶似地支使著他阿耶把他抱得近一些,仔細瞧瞧,孩子的眉眼到底是像誰?

阮仁燧被裹得像一條肉肉的青菜蟲,這會兒就覺得身體騰空而起,緊接著稍稍鬆快了許多。

他阿耶年輕的麵容出現在他麵前,定定地瞧著他,眼眸微眯,似乎真的很認真地在端詳他到底像誰。

那深色的瞳孔裡映照出了他小小的身影。

阮仁燧頗覺新奇地跟他對視著。

良久之後,他便見他阿耶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溫和同他阿娘說:“太小了,看不出來像誰呢。”

他阿娘嬌聲埋怨一句:“那你還看那麼久!”

而後覷著他阿耶的臉色,靠在他懷裡,嘟著嘴,楚楚可憐地抱怨起來:“陛下,嘉貞姐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呀?”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向著皇後娘娘和賢妃姐姐說話,是我哪裡做錯了什麼嗎?”

聖上:“……”

阮仁燧:“……”

阿娘,阿耶懂不懂我不知道,不過我懂你的感受,因為我也當過綠茶!

聖上攬著她的肩頭,有些無奈:“怎麼,這是遇上不合契的地方了?”

“那倒也沒有,”德妃怯怯地搖頭:“我就是覺得,嘉貞姐姐好像不太喜歡我……”

阮仁燧就眼看著他阿耶在他阿娘看不見的地方撇了下嘴,感覺心情十分複雜。

這時候,聖上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順勢看了過去。

父子倆四目相對,聖上悄悄朝他眨了下眼。

阮仁燧不輕不重地給驚了一下!

到最後,聖上也隻是說:“再等等吧,等你坐完月子再讓她回尚儀局也就是了。”

德妃雖覺遺憾,但到底得了個送走瘟神的準確時間,總歸是高興的。

而後又絮叨著說起彆的事情來。

她說,聖上便在一邊聽,神情柔和,語氣溫煦,偶爾說上幾句,並沒有打斷亦或者不耐煩的意思,兩人手拉著手,旁邊是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一派溫情脈脈。

阮仁燧躺在榻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雖然等到他成年的時候,阿耶對待阿娘便隻剩下相伴多年之後的舊情,但是此時此刻,阿娘應該是宮裡最得寵的妃子。

亦或者說,阿耶對阿娘,是有過真心實意的。

如若不然,上位者怎麼會願意去包容一個不算有多聰明的下位者呢。

事實上,他也好,阿娘也罷,多多少少都做過糊塗事,阿耶應該有所知曉,隻是很多時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過去了。

不會是因為不算顯赫的外家,隻能是因為從前的舊情了。

他有種窺探到了一個嶄新世界的新奇感。

聖上與德妃尤且敘話,千秋宮太後娘娘身邊的女官便送了賞賜過來。

德妃暗地裡算了一算,賜禮誠然豐厚,可彆說是超過大公主出生時候的份例,甚至於都沒有齊平大公主出生時的份例。

她有點委屈,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孩子。

太後娘娘連一碗水端平都沒做到!

這可是皇長子啊!

聖上聽了也微微皺起眉,接過禮單來瞧了瞧,而後道:“仿佛比仁佑出生時候的份例削減了一些?”

仁佑是大公主的名字。

千秋宮的女官行禮之後,畢恭畢敬道:“太後娘娘說,大公主是小一輩裡頭一個孩子,分量不同,所以加了三分。”

聖上神色緩和下去,應了一聲,擺擺手打發她退下,私下裡寬撫德妃:“我這裡給你補上,好不好?”

德妃心說,這怎麼可能一樣?

太後娘娘如此為之,誰都知道大公主的分量要比皇長子重了。

隻是太後娘娘跟皇後亦或者賢妃不一樣,那是聖上的生母,曾經攝政多年的天後,手腕強硬,作風冷厲,她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更不敢在聖上麵前說什麼。

最後,也隻能委屈又不解地問聖上:“太後娘娘是很看重長幼齒序嗎?我進宮之前,原以為她老人家會很喜歡賢妃姐姐呢,隻是入宮之後所見所聞,好像又不是這樣,她老人家待賢妃姐姐與我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除此之外,又仿佛格外看重大公主一些……”

賢妃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侄女,入宮便是四妃之一的賢妃,從前德妃沒入宮的時候極其忌憚她——因為誰都知道太後在宮廷當中的影響力。

如果太後娘娘願意,隨時都可以把賢妃扶上後位。

可是太後娘娘又沒有這麼做。

賢妃入宮的時候便位居四妃之一,先聲奪人,可是後來生下大公主之後,聖上隻是多有厚賜,卻沒有晉她的位分,更彆說皇後之位了。

而太後娘娘待她也很冷淡——這一點太後娘娘倒是一視同仁,待所有宮妃都很冷淡。

德妃實在是不明白,這都是為什麼?

聖上聽了她的疑惑,也隻是莞爾失笑:“太後娘娘重規矩,自然也就看重長嗣了。”

並沒有過多地解釋什麼。

德妃見狀,也隻得悻悻作罷了。

她剛剛結束生產,說了這麼會兒話,也有些疲憊了。

聖上見狀便扶著她躺下,使人在旁照看著,又叫乳母來抱起孩子,往外殿去了。

嘉貞娘子早就侯在外邊,眼見聖上出來,第一時間迎上前去,義正言辭道:“先前蒙受陛下所托,照拂德妃娘娘產子,如今娘娘順利生產,臣幸不辱命,也該功成身退了……”

把想逃打上公屏!

放過我吧陛下,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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