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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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妙菱是被香醒的。

她睜開眼,視線正對著祥雲紋的帳子頂。身上蓋著柔軟的雲錦被,不遠處牆上鑲嵌著的一盞珠蚌正在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荀妙菱有些迷茫地扭頭,發現自家師父正坐在雲母桌案邊喝茶。桌上琳琅滿目擺滿各式菜肴,還熱騰騰的,香氣幾乎竄到了人的鼻尖。

“呦,徒兒醒了。”謝酌放下杯子,瞥了眼躺在榻上的女童,笑道,“瞧瞧,這都是你秦師伯親手做的靈膳。”

荀妙菱徹底清醒了。側過身趴在床榻邊,眼巴巴地盯著桌子看。

“香吧?”

點頭。

“想吃嗎?”

再次點頭。

“想想就行了。”謝酌慢條斯理地抬起手邊的玉箸,往自己的盤子裡夾菜,“這都是為師吃的,沒你的份。”

荀妙菱剛瞪大眼睛,就聽謝酌道:“彆說今天,接下來一整年,你都彆想再碰靈膳了。”

荀妙菱:“?”

“不隻是靈膳,靈酒、靈果、還有被煉化後的天地精華,這些東西你都不能碰。”謝酌語氣輕飄飄的,卻有股不容商量的意味,“這些靈物中的靈氣經過提純,吸收起來更為簡單。再這樣下去,下次破境之前,你就連修煉功法的餘暇都沒有了。”

引氣入體本該是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厚積薄發,為之後的修行打好地基。而不是像荀妙菱這樣每次都在死亡的邊緣反複橫跳,人名在閻王的生死簿上一閃一閃的,成何體統?

她現在該以淬煉體魄、錘煉經脈為首要目標。

“說到底也是這個階層破境所耗費的靈氣不多。等你築基之後興許就好些了,靈膳還是能吃幾頓的。”謝酌安慰道,“這不,雖然現在你吃不了,但為師還能吃給你看啊。”

“……師父,你還是人嗎?”

荀妙菱一噎,反身朝向床榻的另一邊,把雲錦被拉過頭頂,就當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謝酌看著床上蛄蛹著的一團,輕輕笑了。

“明天起,你每天去玄冰瀑底下打坐一個時辰。”

“此外,還有這兩篇——《陰陽五行陣法》、《乾坤八卦陣解》,這都是些入門陣法,你先記熟,什麼時候能用靈筆默在紙上,我再來教你如何雕刻陣紋。”

荀妙菱伸出一隻手,把兩本教材扒拉進被窩裡。兩本書都不厚,但一翻開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和陣圖,看得人頭暈眼花。

對於政法來說,籠罩的範圍越大,陣紋越複雜,成陣的難度越高。陣修想要布小陣,一般就是以刻陣之法,將陣紋雕刻在特殊的器物上,需要使用的時候激活即可。還有一種就是大陣,鋪設大陣則往往需要事先準備和精密的計算。

謝酌嘴上說他給的都是些入門陣法,實際上卻是小陣中的精華。

“……除了我布置給你的課業之外,對於尚未築基的弟子,神霄宮統一開設了基礎課程,你閒著無事可以去聽一聽,沒空就算了。”

謝酌三言兩語,將荀妙菱安排的明明白白。

荀妙菱簡單給自己計劃了一下。以後上午鍛煉身體,下午記背陣法,學累了就去神霄宮聽人講經磨耳朵,順便學些修真界的常識。

第二天早晨,她就去挑戰了玄冰瀑布。

從靈船上遠遠眺望,玄冰瀑布位於法儀峰北麵,從一座幾乎垂直的絕壁頂端奔騰而下。水似霜雪潔白,浪如銀河倒掛,寒氣在空中逸散。下方的水潭深邃而寒冷,似一湖被凍結的月光。

還挺美的是吧。

直到荀妙菱站在瀑布前,那“轟轟隆隆”的水聲幾乎要把她耳朵給震聾。

水花在半空中飛濺,化成一片片細小的水霧包裹住她,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彩虹,映照在她略顯呆滯的臉上。

……不是,師父,您也沒說玄冰瀑布這麼大這麼高啊!

去底下打坐?她彆被水衝出幾百丈遠就不錯了。

荀妙菱罵罵咧咧地脫掉外衫,剛踏進水裡,冷冽的寒氣瞬間侵入骨縫。

荀妙菱深吸一口氣,意識到自己越是猶豫越是難以前進。她下意識在身體裡運轉起靈氣,悶頭往那瀑布下麵一衝——

刹那間就被水流拍了出去。

荀妙菱“咚”地一聲落入湖中,被湖底的暗流裹挾著,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滾筒洗衣機。

她嗆了一口水,眼前混亂的泡沫和水流驟然模糊起來。於是她乾脆閉上眼不再掙紮,任由水流將她推遠。過了一會兒,水流明顯平緩下來。等到肺裡的空氣逐漸稀薄的時候,她抬頭仰望,果然已經能夠透過波光粼粼的水麵瞥見外界斑駁的光影,於是開始蹬腿向上遊去。

重新呼吸到空氣的那一刻,她簡直如獲新生。

荀妙菱無比艱難地從水潭中心一點點朝岸邊遊去,小胳膊小腿不斷撲騰著,像隻滑稽的鴨子。

剛爬上岸,她跪倒在石灘上,抱著雙臂渾身發抖。

……差點被一個瀑布給玩死!

要不是荀妙菱兩世都生在水鄉,從小熟知水性,搞不好就真的栽在這個瀑布底下。

什麼狠人能在這兒打坐?

玄冰瀑布的挑戰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好在陣譜的學習還算順利。

所謂陣之一道,就是利用特定符文引導法則和能量來構建空間結構的藝術,可用於攻擊、治療、傳送、輔助修煉等多種用途。學陣法,除了學符文外,就是不斷加深對各種能量的理解與利用。

說它死板,從陣紋描繪到陣樞排布,都必須一絲不苟,分毫不差,陣法才能運轉起來。說它靈活,對於深諳此道者而言,陣法的運行千變萬化,稍微改動一點或許就有倒轉乾坤的效果。

荀妙菱似乎天生擅長此道。

連謝酌在教完她一些基礎之後,在課堂上也以圍觀她動手為主,就在一些關鍵的時候稍加點撥。

據他所說,以荀妙菱的天資,一板一眼去教反倒太可惜了,自學才能發揮她的創造力——但她嚴重懷疑這又是師父偷懶的借口。

兩月後。

瀑布之下,荀妙菱端坐於岩石之上。她身著一身素白短衫,麵目白皙,仿佛與這冰瀑融為一體。

從遠處望去,她似乎雙眼輕合,麵帶安詳,然而實際上她全身緊繃,咬緊牙關,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和逃避。冰冷的水珠擊打在她身上,每一滴都如同重錘般沉重。瀑布的巨響震徹雲霄,水花飛濺,霧氣騰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沉重而有力,伴隨著靈氣在體內經脈的流轉,帶來一陣陣的隱痛。

她控製靈氣運轉的時候必須強勢、精準、持續不斷。久而久之,在她眼裡自己的身體仿佛變得“透明”了,全身的經脈變得清晰可見,對靈氣的掌控力也更上一層樓。

荀妙菱還是去神霄宮聽過兩節課的,她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狀況叫做“內觀道體”,是引氣入體的修士必須掌握的技能之一,用於掌控自己的身體信息。

內觀法還能定神靜心。道經上寫著:“若覺一念起,須除滅,則內觀,以滅動心。”

在瀑布下打坐,越胡思亂想越容易被衝走。到後來荀妙菱都練成條件反射了,坐下就開始內觀,收斂心神,反倒撐得久一些。

但她最終還是會被瀑布衝走。

即使意念不動,身體也是有極限的。

在玄冰瀑布待久了,她對冰涼刺骨的寒潭水習以為常,被瀑布衝走也不慌不惱,無比自然地浮上水麵,累了就仰躺在水麵上隨波逐流,靜靜看天上的流雲或是星空。

某天,林修白禦劍路過寒潭,差點被嚇得一跳——他遠遠就看見荀妙菱的身體漂在水麵上一動不動,還以為這個新入門的小師妹淹死了。

好心的師兄把荀妙菱從水裡撈出來,當場起了個爐子給她取暖。得知這兩個月荀妙菱都在玄冰瀑下麵打坐,林修白的眼皮狠狠跳了跳。

“荀師妹,寒潭水雖然有煉體功效,但你也不能泡太久。否則日積月累,寒毒入體,想徹底拔除是很麻煩的。”

林修白掏出藥袋,遞給荀妙菱一粒驅寒的藥丸。荀妙菱卻不敢接,她搖頭說:“師父現在禁止我隨便接觸靈丹的。”

林修白點頭,於是召出針囊:“那就由我來施針,幫你逼出寒氣。”

荀妙菱看著那些明晃晃的銀針,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不至於吧。”

“現在你身上積攢的寒毒不多,連續施針三日,很快就好了。”見她還是不願意,林修白粲然一笑,道,“或者,你多往危月峰去幾趟,那兒四處是內含精純火靈的鑄爐。你每天就蹲在爐邊烤個幾刻鐘,以火毒攻寒毒。不過若是一個不小心,雙毒齊發,那就隻有我師父慈雨尊者能救你了。”

荀妙菱:“……我紮!我紮還不行嗎!”

紮針的時候無事可做,林修白就給她上課。道經功法、百家雜學、仙間遊記……雜七雜八的他都講。長久聽下來,她越發佩服林修白的眼界廣闊和博聞強識。

“我跟你說的這些,也有好多是從藏經閣裡知道的。”林修白謙遜道,“修行之途有時也會顯得漫長枯燥。我閒暇之餘會去藏經樓打發時間,看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藏經樓相當於歸藏宗的公共圖書館,一部分書籍可以自由借閱,一部分被鎖著,需要特定權限才能查閱——比如傳功區,據說藏著萬種功法,都是歸藏宗的前輩們搜集記錄下來的;還有一些記載著仙界秘聞的禁書區……總之,越有含金量的書籍越不能隨便看。

謝酌聽說荀妙菱想去藏經樓,覺得孩子一心向學也是好事,於是就把自己的長老令借給荀妙菱,讓她自由借書。

“藏經樓裡也有許多陣圖,不過大多是無法複製的上古大陣或是已經被淘汰的舊陣。你若感興趣可以去瞧瞧,知往鑒來嘛。”

荀妙菱:“……師父,你就這麼把長老令給我,是不是不太好啊。”

謝酌:“師父信你心裡有數。何況沒有我的靈力附著,長老印也就是個死物,你也隻能拿去看看書。”

荀妙菱:“……”

“師父。”她心情複雜地說道,“其實,您這個師父做的蠻稱職的。有求必應,有問必答。隻是對於徒弟過於放養了吧。如果不是我對自己要求嚴格,換彆人來學,那兩本薄薄的陣譜怕是年都吃不透啊。”

謝酌:“……”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微笑。

傻徒兒啊,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本來就是彆人年才能學完的功課呢?

荀妙菱日日修行,終於,從某天開始,她能在玄冰瀑下穩穩當當打一個時辰的坐了。

期間,她水到渠成地破境了兩次,順利升入煉氣第四層。

這天,她從寒潭爬上岸,打算去陶然峰找林師兄紮針的時候,卻見玉簡光華閃動,是謝酌傳來的消息:

“乖徒,你純一師伯出關了,要在承天峰開辦符籙講學班。你也去報個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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